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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袁飞正兴高采烈地准备踏上伊城这片热土时,李晓梅却怀着满心的烦躁把车开进了高铁站刚修好的停车场。
她找了一个容易进出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好,然后下车,关好车门,拿起车钥匙轻轻摁了一下遥控锁,又拉了两下车门,这才往车站出口走去。
她不能不小心,虽然车值不了几个钱,但对于她的家庭来说,除了房子,这就是唯一的奢侈品了。为买这辆车,她和老公不知道开了多少次研讨会,不知挤掉了多少开支。
有时候,看着那一辆辆从她身边疾驰而过的豪车,她也会从心底升起羡慕和嫉恨,但羡慕也罢,嫉恨也好,都不过是心海中偶尔翻起的一朵浪花。浪花退去,心海平静,生活照旧。
李晓梅急匆匆地边往出站口走,边掏出手机看时间,她记得袁飞说高铁到站是下午5点28分,刚才路上堵车,她为了赶路,差点追尾,为此还和人吵了一架,心情一下变得烦躁起来。好在现在才刚过5点,她松了口气,觉得时间很充足,脚步便不由地慢了下来。
想到袁飞,刚刚的烦躁消散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紧张,还有些期待,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恐慌。
毕竟,大学四年,这个男孩曾经占据了她情感的全部;毕竟,她曾经为这个男孩哭,也为这个男孩笑过;这些年,他的影子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蹿进她的梦里,让她醒来后生出些许的惆怅。
李晓梅站在距出站口较远的地方等着。她酝酿着情绪,想尽可能地给袁飞创造出一个久别重逢的场面。她想:要不要来一个拥抱呢?可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计划:城市就这么小,万一被熟人看见,传到老公的耳朵里,恐怕以后自己就不会有好日子了。
开始有人提包拖箱地走了出来,李晓梅赶紧集中精力寻找自己的目标。
虽然十多年没见,但她不用担心认不出来,现在的高科技几乎让人无处遁身,有人说,现代的人们生活在一个无隐私的时代,好像还真是这样,所以,他们彼此的形象早已被深深地印到了对方的脑海里。
袁飞终于出现了,他的身高在人群里虽然不占优势,但他出众的相貌却极具杀伤力。
记得第一眼看到他时,李晓梅一面在心里惊叹他的清秀,一面暗自埋怨上帝这个老头的偏心,怎么能够把所有精致的器官全部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袁飞只是胖了一些,但那些器官依然保存完好,再加上时间老人的精心雕琢,更是让人赞叹不已。这得以让李晓梅在第一时间看见他,并朝他挥手示意。
袁飞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满面含笑地看着她,眼睛里有种期待,但李晓梅只是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拉杆箱,冲着他很亲切地笑了笑说:“辛苦了!”袁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他嘴里连连说:“我来,我来!”说完就要从李晓梅手里抢过拉杆箱,但李晓梅却已经转身走了。
李晓梅领着袁飞在停车场里穿梭,袁飞问了一句:“买了一辆什么车啊!”李晓梅说:“便宜的,没钱买贵的。”边说边掏出车钥匙,正好在他们前面停着一辆本田雅阁,袁飞说:“雅阁啊,不错!”李晓梅淡淡地说:“不是这辆。”又紧走几步,在一辆大众POLO面前停了下来,打开后备箱,把袁飞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袁飞有些尴尬,赶紧说:“其实都是用来代步的,无所谓。”李晓梅抬头冲他笑了笑,拉开车门说:“上车吧,我先送你去宾馆,然后咱们去吃饭。”话未说完,已经坐在了主驾上。袁飞赶紧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李晓梅看他坐稳后,发动了车子。
二
袁飞偷偷看了李晓梅一眼,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懊恼。说实话,这次的伊城之行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是在距伊城北300公里的一个城市出差,办完事要返回距伊城南800公里自己居住的城市时,发现没有直达的机票了。他在网上查了一下,最好的方案是坐高铁,从伊城转车。于是,他想起了李晓梅。当然,他给李晓梅的理由是想来看看她。
袁飞原以为,李晓梅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欢欣雀跃地对他表示欢迎,没想到他刚一开口就被李晓梅的一句话给问住了。李晓梅问他:“我们见面还有意思吗?”他愣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李晓梅给他留下一句话让他琢磨了好久:你把咱们的关系想清楚了再来。
袁飞并不认为他完全是在骗李晓梅。这个当年经常红着脸看他的女孩给他四年的大学生涯增添了许多情趣。
那时,喜欢他的女孩很多,他收到的情书,用舍友的话来说,可以当床垫用了。但是,那些情书没有一封是李晓梅写的。她不但不写情书,就是见了他,也不说话,只用清澈明亮的目光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再把满脸的欣喜和羞涩留给他,就飘然而去。然而,她的神情却明白无误地传递给袁飞一个信息:她喜欢他。时间长了,那娇羞的面容就像种子一样长在了袁飞的心里,他开始追逐那双深情地眸子,并微笑着回应她。
但直到大学毕业,他也没能掉进她的温柔乡里,因为,在走进大学校门之前,他的未来就与家乡的一个女孩拴在了一起。那个女孩是他的高中同学,虽然长相一般,也没有走进大学的校门,但她有着显赫的家世。这家世可以让他这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少走许多弯路,所以,他不敢越雷池一步。而李晓梅那张娇美俏丽的面庞也成了扰乱他心绪,让他失眠的罪魁祸首。
毕业后,他回到了家乡——南方的一个小城,并很快结了婚。靠着妻子娘家人的资助,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李晓梅似乎成了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只是在寂寞的时候,他会想起她,想起她脸上的那抹娇羞。
所以,李晓梅的那句话让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标准答案是什么,他思索良久后说:“同学加朋友,可以吗?”
李晓梅没有回答,只说:“你想来就来吧。”
于是,他精心设计了与李晓梅见面的步骤和细节。岁月流逝,他知道李晓梅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女孩,而是一个男人 的妻子,一个女孩的母亲,同时还是一个在事业单位工作,经常受到表彰的骨干。但不管怎样,他想:李晓梅的心里一定还有我,这就足够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下火车,事情的发展就完全背离了自己的设计。他原以为李晓梅在见面时即使不能给他一个深情的拥抱,至少也会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然而,他只是从她脸上看到了淡然的笑容,听到一句很空洞的问候。
不过,他很快就对李晓梅的举动表示了理解——女人嘛,就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么一想,他立刻释怀了。
袁飞对于李晓梅的生活一直处于未知状态,李晓梅不说,他也从来不问。但潜意识里,他觉得李晓梅应该过得很好,因为隐约听别的同学说过,李晓梅现在是单位的骨干,颇得领导赏识。但现在一个车的话题,却把她的生活质量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这即让袁飞感到难堪,但同时也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一般来说,生活条件越是优越,人就越傲气,越难对付,尤其是女人。
正当袁飞考虑该如何打破沉默的时候,李晓梅先开口了,很随意地提起了大学的一些同学。靠着这些同学牵线,等到达宾馆时,久别重逢的感觉已渐渐在俩人之间形成了。
三
李晓梅为袁飞订的宾馆位于伊城新区,离自己的家和单位都比较远。是林媛帮着订的,就在林媛居住的小区附近。
最初,李晓梅想把袁飞安排在自己单位的协议方,那是一个五星级的宾馆,环境极好。但她话还没有说完,林媛当即表示反对。
林媛是李晓梅的闺蜜,俩人无话不说,几乎没有隐私。她和袁飞的往事,林媛自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说:“人家袁飞大老远的,到这儿干吗来了?人家既然来了,你肯定要陪吧?如果陪,万一被你们单位的人看见了,还不得传个满城风雨啊。再传到你老公那儿,你还想过安稳日子吗?”
一席话让李晓梅如醍醐灌顶。尽管她不确定袁飞的到来,对他们的过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交待,但她却知道,现在的人都属于那种有一说二,有二说三的人,万一自己被哪位好事者给盯上了,制造出一些绯闻来,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而住在林媛家附近,若有人碰见,则可以拿她作挡箭牌。
至于和袁飞上床的事,李晓梅还真没有想过,在她的概念里,同学之间即使谈恋爱,也是那种纯粹意义的恋爱。她感觉,同学上床做爱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所以,她曾傻傻地想那些由同学最终发展为夫妻的人是如何做爱的。
林媛被李晓梅的这番高论弄得哭笑不得,她点点她的头说:“你呀,这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同学谈恋爱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上床?去掉那层关系,还不一样是男人和女人?你简直有病。”
李晓梅笑了,她说:“我也知道是这样,可总不由自主会这么想。”
林媛正色道:“那假如袁飞给你提出来,你怎么办?”
李晓梅愣了一下说:“不会吧?”
林媛不知道,正是她的这一句话,搅乱了李晓梅平静的心海,在她的心田种下了忐忑的种子。
到了宾馆后,李晓梅到前台办好手续,把房卡交到袁飞手上。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了房间。
房间虽然不大,但整体环境还算干净。她看袁飞四下打量,怕他产生误会,遂解释说:“这是朋友帮着订的,我也没有来过。如果你不满意,咱们换一家。”袁飞摇摇头说:“不用,不用。我经常出差,啥都能住。这儿挺好的。”李晓梅暗暗松了口气,要知道,两个宾馆的差价是200元,是女儿一周的生活费。
袁飞把行李归置好后,到洗手间里洗脸。李晓梅等他出来,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再吃饭?”
袁飞嬉笑着说:“客随主便。到了你的地盘,我这百八十斤就交给你了。”
李晓梅品出了他话里的含义,脸一红说:“我要你这百八十斤干啥 。说吧,你想吃点啥?”
袁飞说:“吃啥都行,但有一条,你必须陪我喝两杯。”
李晓梅说:“可以。”
李晓梅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一点的饭店,她给林媛打了一个电话:“小媛,你们这附近有啥好饭店?”
林媛说:“这要看你们想吃啥了,如果是吃火锅,出了宾馆,往北走200米,就有一个海鲜火锅店,味道不错;如果吃西餐呢,就得去市里了。”
李晓梅说:“就在附近吃吧,跑那么远干什么。”
林媛说:“那就去吃火锅吧,这也挺符合你们的心情的——老情人见面,热热乎乎的。”
李晓梅笑骂了一句:“胡说八道。”挂了电话,她对袁飞说:“吃火锅,可以吗?”
袁飞的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说:“啥都行。”停顿了一会,他问:“刚才那个是你朋友吗?”
李晓梅说:“是,她家就在附近,宾馆就是她帮着订的。”
袁飞说:“那把人家请过来一起吃呗,我也顺便表示一下谢意。”
李晓梅早有此意,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两杯下肚,就满脸飞红,晕头转向了。而林媛却是极能喝酒的,但她又怕袁飞不乐意,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赶紧顺水推舟地叫林媛过来。林媛先是不肯,但架不住李晓梅的再三哀恳,就答应了。
四
李晓梅和袁飞在饭店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给他们。李晓梅让袁飞点菜,袁飞开玩笑说:"那我可挑贵的点了。”李晓梅说:“随便,难得你大老远来一趟,我还不该好好招待你一次啊。”
袁飞点完了菜,又让服务员拿来一瓶白酒和三个酒杯。他打开酒瓶,给两个酒杯里倒上酒,然后端起一个放到李晓梅面前,自己端起另外一杯说:“来,先为咱们的久别重逢碰一下。”李晓梅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与袁飞碰了一下,然后送到唇边,仰头慢慢喝完。低头,正碰见袁飞盛满笑意的双眸,脸不由红了。
李晓梅羞郝的神情让袁飞心里一动,他有些痴愣。俩人一时竟无话。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个脆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袁飞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站在他们的饭桌前。女人皮肤白皙,脸庞圆润,细眉大眼,鼻梁高耸,一头烫着大波浪卷的乌发随意地披在肩头。一身质地良好的鹅黄色休闲套装让她显得既优雅又大气。她的出现吸引了饭店里很多目光。
袁飞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赶紧站起身来,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他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李晓梅。
李晓梅指着女人给袁飞介绍:“这是林媛,在市政府工作。”说完,又转脸埋怨林媛:“你在家缠脚哩,咋半天才过来。”
林媛却不理她,而是继续看着袁飞说话:“早就听晓梅说你是个美男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袁飞一边谦逊地说着“过奖、过奖”,一边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转眼间,他对林媛已经有了定位:一个衣食无忧、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李晓梅捕捉到了袁飞眼神里的欣赏,心里涌上了淡淡的醋意,这也让她在光艳耀人的林媛面前,再一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原本站在同一个起点相跟着往前走,可走到某一个路口时,距离却一下子拉开了。在李晓梅大学毕业后忙着找工作时,中专毕业的林媛已凭着父亲的关系在市财政局混到了副科级;在李晓梅和同样出身农村的老公在为买房凑首付款焦头乱额的时候,林媛却在父母给买的二层小楼里悠哉地养花遛狗;逢年过节,在李晓梅盘算着该给父母寄多少生活费的时候,林媛却拿着别人送的购物卡随意消费……
李晓梅感到,自己似乎是赶着一辆牛车在追开着汽车的林媛,不但永远追不上,而且越往前走,距离越大。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使她们之间的友谊受到影响,俩人依然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有了林媛的加入,饭桌上的气氛热闹了许多。这也正是袁飞的初衷。他让李晓梅叫朋友来,就是害怕在饭桌上出现沉闷的场面。只是没有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女人。
三个人酒足饭饱,离开饭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站在宾馆门口,林媛笑着和他们告别:“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再见!”说完,颇有深意地冲着李晓梅和袁飞笑了一下,转身要走。
李晓梅却拉住她说:“给我留着门啊,我一会过去。”
林媛表情夸张地“哦”了一声,扭着腰身走了。
李晓梅和袁飞相跟着进了宾馆,袁飞开了房门,先走了进去,李晓梅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她对袁飞说:“你累了,早点睡吧。咱们明天见。”袁飞看着她那张被酒精浸红的面庞此时分外俏丽动人,突然就有了冲动。他走到李晓梅跟前,张开双臂,把她拥在了怀里。李晓梅吃了一惊,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
就在李晓梅挣扎的时候,她头顶的几根白发映入了袁飞的眼帘。这几根白发像针一样,瞬间刺破了他心里涨得满满的欲望,与此同时,有两句意境不同但意思完全一致的话同时涌到了他的脑海里,一句是:岁月是把杀猪刀;另一句是:如花美眷,终敌不过似水流年。袁飞对自己说:从前的李晓梅已经永远消失了。
袁飞松开了李晓梅,向后退了一步说:“好,我们明天见。”
袁飞把李晓梅送到楼梯口,看着她下了楼梯,才返回房间。他抬手看了一下时间,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只要出来,每天晚上9点到10点,和妻子视频,是他必须做的功课。
走出宾馆大门,李晓梅暗暗松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气息,快步往林媛家走去。
看着站在门口的李晓梅,林媛有些发愣,她问:“怎么这么快,老情人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也不多待一会?”
李晓梅不答话,她身子微微一侧,把自己闪进房间,然后径直往卫生间走去——她对这儿熟悉得宛如在自己的家。
林媛斜着脸看她,在身后追问:“咋回事啊?”
一脚已经踏进卫生间的李晓梅回过身,欠着身子对她耸了一下肩说:“没感觉了。”
“没感觉了?”林媛圆瞪的眼眸里写满了疑惑。
“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李晓梅脸上浮着无奈的笑容,“他刚才拥抱我的时候,我心情很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说完这句话,她对林媛做了一个鬼脸,把自己完全隐进了卫生间。
“那他呢?”林媛跟过来,倚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问。
刚把脸浸湿的李晓梅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对林媛又像是对自己说:“估计也一样。其实细想一下,我们偶尔的思念,其实都是在怀念自己的青春时代,和对方好像没有多大的关系。”
林媛“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客厅。
李晓梅洗完脸出来,用双手轻轻拍打着脸颊,以便把涂抹的晚霜让皮肤完全 吸收。她问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林媛:“你家风鸣呢?”风鸣是林媛的老公,在税务局的一个部门当科长。
林媛懒懒地回答:“谁知道死哪儿去了,前两天打了一个电话,说是下乡去了,鬼才信。”
李晓梅笑道:“准又是给你家搞创收去了,你让他小心点,现在风声这么紧,别被抓了。”
林媛“呸”了一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晓梅笑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忍住了。她对林媛两口子这种貌合神离、各自为政的生活方式很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换上林媛为自己准备的睡衣,李晓梅把自己放倒在舒适的贵妃塌上。刚一躺下,就感觉一阵倦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她闭上眼对林媛说:“我困了,先睡了啊。”
林媛撇了撇嘴说:“切,我不相信你能睡着。”
李晓梅含糊地说:“有什么睡不着的。”果然,不大会儿,客厅里就响起了她轻微的鼾声。
林媛默默地看了她一会,打开放在茶几上的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这是刚才李晓梅去结账时,袁飞给她的,她原打算给李晓梅的,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她把名片撕碎,扔进了垃圾筒。
五
袁飞是下午三点钟的高铁。
一早起来,李晓梅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去伊城的景点去转转。袁飞睡意朦胧地说不用了,说昨天晚上的酒劲还没有过去,想好好睡一觉。他让李晓梅去忙,不用管他。
于是,李晓梅去上班。她去年刚升了职,现在是单位一个部门的主管领导,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也曾有过两次提升的机会,却都没能如愿。
第一次据说上面都报批了,但半年后的任命却给了坐在她对面,平时只知道玩斗地主的同事,原因就是那个同事的舅舅是他们的主管领导;第二次是竞选。在竞选前,她买了两条高档烟,下班后去领导的家里小坐了一会,但还是失败了。后来,她才听说,她的竞争对手几乎每天都往领导家跑,今天提一袋米,明天拎一袋面,后天再送箱苹果。领导家里有啥活,顺手帮着就干了。从此后,李晓梅干脆收心不再去想升职的事,而是安安心心地干工作。
可是,就在李晓梅不再想当官的时候,官帽子却突然就降临到了她的头上。去年,单位新来的领导不但提拔了她,还在会上大张旗鼓地表扬她:“我们就是要重用像李晓梅这样有能力,干工作兢兢业业的同志……”一时间,她成了单位的名人,大家纷纷猜测她和新来的领导是什么关系。李晓梅懒得理睬那些探询的目光,只是在工作上更加用心。
中午下班后,李晓梅到超市买了几件伊城的土特产,然后到宾馆去接袁飞。
刚一走进房门,李晓梅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脸上有些发烧。她问袁飞:“收拾好了吗?”袁飞说:“好了。”她说:“那咱们就走吧。”说完,转过身就往外走。
袁飞心里却有些不安。昨天晚上,趁李晓梅结账的时候,他偷偷给了林媛一张名片,并借着酒劲向她表示,希望明天能与她在宾馆共进早餐。话虽然说得很含蓄,但他相信林媛明白其中的含义。林媛笑了笑,未置可否,只是把名片放进了包里。今天早上,酒醒后,他有些懊恼:林媛和李晓梅毕竟是多年的好朋友,万一她把此事告诉李晓梅可就糟了。因此,李晓梅来了以后,他的心情有些紧张。后来,看李晓梅神情并无异样,他才放下心来。
到了楼下,李晓梅把车钥匙给了袁飞,让他先去把行李放车里,自己则拿着房卡到前台结账。两个人在车站附近找了家饭店。吃完饭,已经是两点半了。李晓梅把袁飞送到进站口,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往回走。昨天晚上的事,两个人谁都没有提。
因已请了半天假,李晓梅便径直回了家。
家里没人,女儿住校,一周回来一次;老公去年被临县的一家企业聘请去当总工,也是一周回来一次。李晓梅在客厅沙发上躺下,立刻有神回魂归的感觉。她心想:别人的家再好,终不如自己家睡着踏实呀。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着的全家福,镜框里,老公和女儿正冲着她微笑。
李晓梅把这两天发生事情从头到尾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坐起身来,开始记录这两天的开支。三年前,公公的一场大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逼得她不得不每天想着如何节省开支,现在的日子虽然宽裕多了,但记账的习惯却被保持下来了。
住宿费:180元;吃饭:368+82元;土特产:248元,车票……
写到这里,李晓梅突然想起,袁飞临来伊城前,曾委托她购买回去的车票。可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袁飞却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车票钱。如果说忘了,可刚才进站时,他分明还挥动着车票向她表示感谢,那是……
李晓梅突然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她想了一会,拿起手机给袁飞发一了个消息:我给你一个账号,回去后别忘了把车票钱给我打过来。
过了约十分钟,袁飞的消息回了过来,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