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一棵水白菜说:猜猜多少钱?
我随口答,七块多。
他说,错,八块九毛。
一棵水白菜,炒炒,入口,一小碟,不矫情的话,我三五口就可以吃掉它。
前几天小姑从老家来深,也带了白菜和萝卜, 我做了酸辣白菜,白萝卜炖排骨,晚餐时分,孩子说,这“烂白菜”好好吃,酸甜爽口;他说今天的汤喝出了小时候的味道。难得各种食物大量冲击着味蕾变异的状态下,依旧能识别出“儿时的味道”来。
我对大白菜情有独钟,总觉得自己能长大,全是靠了大白菜的滋养。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家还有两亩多地,很多人不舍把“地”用来种主粮以外的作物,我妈却用了很大部分来种白菜。我妈说“种些白菜,一年四季就不愁菜了”。收获后的白菜我妈整成各种干菜、酸菜出现在我家四季餐桌上,特别是寒冷的冬季。所以,那时我总有种比邻居家小孩优越的感觉,是因为我家每餐饭都有菜,邻居家小孩会时不时来我家讨菜。
再以后,我上高小了,家里没地了,我妈就在院子里辟了一块“菜地”,主要种白菜、辣椒、蒜苗和葱。深秋里冷冷的风呼呼刮着,站在大门口放眼满目苍凉,满眼枯枝荒草,而我家院子里依旧是一片碧绿。此时的风霜,轻抚着大白菜,似是某种催化剂般,使得大白菜出落的更加茂盛,不几日,一颗颗大白菜就挺出了大肚子,乐开花的咧着嘴笑。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大白菜渐渐抱紧了身子,以一种成熟动人的静美感立在初冬的阳光里。
记得那时每次饭前,我妈都会递上“一大碗”白菜给我们姐弟先“填填肚子”。软软糯糯的一大碗白菜是我妈用一大勺猪油炒出来的,特别是那白菜梆子,嫩嫩的、厚厚的,一口咬住,饱含无限柔情,那满足的味道通过舌尖,缠绕在心田。在那种物质还不丰富的年代,能大口大口吃白菜,于我,就是一种幸福。
我上高中后,我妈种的白菜,多数是用来做成酸菜了。我妈把白菜的外衣剥下几层,洗净,用细绳捆绑成一小扎一小扎的,在院子里某两棵树之间,或窗户与树之间拉上粗绳,把绑好的白菜扎挂在绳子上晾晒。一长串一长串的白菜在金色的秋日下,安静恬淡地晒着太阳,我妈还时常去摸一摸,翻一翻,再调整调整,阳光下我妈也好像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有些耀眼。这也让我想到鲁迅先生说过的倒挂在水果店里的用红头绳系住的北京运到浙江的白菜,在我妈眼里,当时的白菜应该也尤为金贵吧?白菜经过一段时间的早晚霜打后,取下,从中间横切一刀,再竖切成三公分左右的小块,撒上盐,装进两三个特制的坛子,腌制成酸菜。看着安顿好的菜坛,我妈边捶腰边欣慰地对我说,“这个冬天你上学带菜不犯愁了。”那个时候我妈腌制酸菜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住校的我,每周天返校有菜可带。
大学时,寝室女生都会有悄悄使用电炉煮吃的经历吧?那时我煮的最多的就是“炖白菜”。寒假返校时,我都要我妈装一小瓶猪油给我带上,周末想吃了,我会去学校菜市场买上一颗大白菜,煮上一大饭缸,就着馒头,竟也是有滋有味。
后来遇到了他,发现自是同道中人,也应了那句“有相同经历有共同话语,才能走到一起”的名句。他买菜时定有大白菜,我买菜时,他不忘叮嘱“捎颗大白菜哈”。
其实,对大白菜有特殊感情的人并不只我和他。凡是从那个年代(一个贫乏且朴实的年代)走过来的人,大白菜就是一个象征,就是一个直到今天仍然珍藏的记忆。
今天周六,有些寒凉。他在厨房里忙碌,孩子写作业,我敲打着键盘沉浸在美好回忆中。是的,没有谁能拒绝日常生活。生活的过程原本就是日常中的酸甜苦辣,有如白菜,经得风霜,才包裹的更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