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的雅克王子邦达梅尔·斯旺西坐在飞机上，看着舷窗外面洁白的云层，心里生出好多感概。四年前，他接受西方大英皇室的邀请，去英伦三岛访学四年。在这四年里，他见识到了世界最古老皇室的皇家风范，领略到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制度，也走访了好多国家，更加感受到自己家乡的美好。

雅克古城的天碧蓝得让人想哭，白雪皑皑的雪山抬头可见，河水清澈见底，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寺庙随处可见，经幡红白相间。白的是雪，蓝的是天，清的是水，绿的是山，黄的是庄稼，红的是寺院。在这样一个一尘不染的世外桃源里，雅克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个星球无所不能予取予夺的主人，他们与土地、动物和树木并肩而立，他们笃信藏传佛教，一天数次顶礼膜拜，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匍匐于神山圣水和庙宇前，祈求神灵的庇佑。由于长期受佛教教义的熏陶，宽厚待人、与世无争的思想早已渗入当地人的生活。与世无争的性格并不表明国民孱弱，这里森林茂密，黑熊、雪豹等猛兽多，当地男子常怀揣匕首，准备与猛兽搏斗。

雅克人笃信东方中华民族的古训：地力之生物有大数，人力之成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雅克人勤劳地在这片土地上进行农耕生活，生产的粮食除去自给自足外，还要供奉寺庙，养活众多的喇嘛，因此产生了独特的婚姻制度：除去几家名门望族可以一夫多妻之外，普通百姓家庭多以年长女性为宗长，实行一妻多夫的婚姻制度。这样做既保证了每户都可以有男子出家当喇嘛，又使得有限的生产资料不至于因为分家而外流。

斯旺西王子知道这是典型的母系氏族社会的特征，是当今世界最落后的社会体系，但却是最适合雅克古城的。雅克族女性不但要进行繁重的农业生产活动，还要承担家里的琐碎杂事，她们是雅克古城真正的脊梁。感谢上苍，感谢我佛如来释迦牟尼，感谢莲花生大士，感谢雪山诸神，受神的旨诣，雅克女子不会过早生育，也不会生育过多，她们在保证雅克一族的繁衍生息的同时也保证了雅克古城的安定团结，使得古城在千百年来一直过着祥和安稳的生活。

飞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拉萨机场降落，斯旺西王子并没做太多逗留，乘直升机直抵雅克属地班诺拉。下了飞机，雅克皇家主管卡罗尔已经等候多时。卡罗尔三十多岁，精明干练，话语不多，但他会多国语言，是雅克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斯旺西王子很是奇怪，父亲竟然指派卡罗尔来接自己，难道是家中出事了？

卡罗尔看出了斯旺西王子的疑惑，却并不多言，把斯旺西王子的行李塞进那辆中国产长城越野里，便请斯旺西王子上车，然后自己坐进去，发动车子，把车子开得如猎豹般飞快。

当年斯旺西王子远赴英伦时坐着牦牛车到的班诺拉，没想到四年未归，那条土道竟然修成了一条宽阔的公路，但路上的行人还是那些驮马，喇嘛，转动经轮的拜山者，这让斯旺西王子觉着修这条路的目的就是为了卡罗尔的这辆铁马奔驰。

长城越野并没有直接进入雅克古城，而是开进诺布措，那里的湖水碧蓝，周围是雪山密林。雅克人在这里修建了好多树屋，那里是未婚男女的天堂。

卡罗尔在一间树屋前停下车子。

斯旺西王子忽然感觉心头鹿跳，嘴里喃喃道：“难道是……难道是，央金？”

卡罗尔微微一笑，点点头。

斯旺西王子赶紧正正衣冠，下了车子，推门而进。

屋子里有淡淡的檀香气息，一个女孩儿倚窗而立，正是康巴家族的二女儿央金。四目相投，两人拥在一起……

四年前，斯旺西王子去康巴家族告别，遇到了两个在花园里玩耍的女孩子，十五岁的央金和十一岁的格桑拉姆。斯旺西王子一下子就被央金吸引住了，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说：“等我归来的时候，如果你未嫁我未娶，我们便结为夫妇，好吗？”小女孩央金郑重地点点头。四年里，俩人并没有互通音讯，也从未提起这件事情。当斯旺西王子踏上飞机之时，央金找到了雅克皇家主管卡罗尔，她只是问：“他要回来了么？”精明干练的卡罗尔一听就明白了二小姐的意思，驱车把央金拉到树屋，再去接斯旺西王子来到这里。

……

斯旺西王子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对未来的抱负，他要把雅克古城打造成一个文明社会，推翻皇室统治，成立议会，打破古老的一夫多妻制……央金打断斯旺西王子的说话，说：“不可以，我的王子，因为我们两姐妹都要嫁给你。”

“什么？格桑旺姆小妹妹多小啊？才刚刚十五岁。”

“不是小妹，是大姐扎娜和我要一起嫁给你。”央金如是说。

“什么？”这句话在斯旺西王子听来不啻惊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康巴三姐妹中的大姐扎娜年岁要比斯旺西王子大上两岁，她是雅克有名的美人，好多男人都想跟她结成“塔纳”（雅克独特的男女关系，青年男女可以随意相处，相处日久产生情愫，便会结成塔纳，树屋便是他们的天堂。如果女方怀孕，生下孩子，便要剪掉长发，留齐耳短发，以示其少女时代的终结，必须参与家事的处理。男方如果是皇家贵族要迎娶女方，如果只是一般百姓，便要加入女家从事农事生产，也可以随时离开，但一般都会待孩子渐渐长大。“塔纳”不限于青年男女，这种婚姻制度类似于我国云南泸沽湖摩梭族的“走婚”，世界其他地区诸如非洲，南美热带雨林的一些部落也都有类似的情况。这种婚姻制度不能粗浅的理解为情欲的放纵，实是对落后的生产力匮乏的自然资源的一种抗争。）而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塔纳——俊朗帅气的洛桑，他们是雅克人眼里最完美的塔纳。

央金说：“两年前，洛桑押送驼队穿越阿木里雪山时遭遇雪崩，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的遗体，相信洛桑早已经往生去了。城里的好多男人都想跟扎娜姐姐成为塔纳，但扎娜姐姐无动于衷，这引起了你的父亲佩罗国王的愤怒，亲自找到姐姐对她说‘女人生为女人是为了养育孩子，只有有了女人和孩子，我们雅克族才能繁衍生息。洛桑已经往生去了，你不能空着肚子到终老，那么多人想跟你结成塔纳你都不同意，这是违背佛祖违背莲花生大士的意愿啊。如果你再不找塔纳，那你就随我去皇宫大殿，事欢喜佛，生个小洛桑。’”央金说到这里竟然浅浅笑了，因为她想起老国王颤抖着花白胡子的模样。

“扎娜姐姐怎么说？”

“扎娜姐姐说：有一天我在花园里听到一个少年跟妹妹说‘等我归来的时候，如果你未嫁我未娶，我们便结为夫妇’，如果真是这样，我便跟妹妹一起嫁了。”

斯旺西王子简直要疯掉，这是他从那个外面的世界回来后听到的最疯狂的一句话。按他的本意，他要把雅克古城建设成世界上最美好的国家，首先就要打破陋习实行一夫一妻制，由此推动古城生产力的发展。这是建设的开端，没想到还没回到古城，先挨这当头一棒。

“怎么？我的王子，你不想跟我结塔纳么？”屋角走出一个女人，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那里坐着，不嗔不语。如今她走了出来，屋子里仿佛一下子亮了，斯旺西王子看到的是一个不可方物的女人。他感到浑身颤抖，雅克人是从来不会说谎的，而他跟央金在四年前说过的话好像必定要成为一句“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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