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思念酒香
窗外的阳光捎带着几分清冷蔓延了整片白瓷地,蜿蜒顺着窗的缝隙流淌。大人在厨房里忙活着,门外已经贴上了倒福门内却添几分静憩。蝉翼似的阳光映着屋内母亲的呼唤,我坐在桌旁,安静地看着眼前老人黑白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不似记忆里神采奕奕,只是安详地望着我们,没有波澜。母亲小心翼翼地斟了一小杯酒,透明的酒液轻盈地左右晃动着。我接过酒杯,遵着母亲的话语倾倒进纸钱剩下的灰烬,双手合十:
“外公,新年快乐。我给您送酒了。”
幼年的记忆里,外公似乎从没个正经样。他没有白杨似的挺拔,没有松的坚韧,反而像棵老榕,高大而温柔。我总喜欢围着他转,因为他粗糙的掌心总是有着些五彩斑斓的糖块。他看见我,也总是乐呵着笑,笑声也怪,嘎嘎嘎,像喉咙卡着什么,却意外地透着慈祥。我最喜欢他笑,他笑着笑着,右手朝口袋里一摸,我嘴里一天的甜味儿都有了着落。外公对儿孙女都很好,身边老围着一帮孩子,出门就像猴王出巡,跟着一群蹦跳叽喳的娃娃。外婆笑话他是“孩子王”,他就似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眼衣袋里还是揣着好多糖块。
春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走在街上连风都揉着大红色喜庆的热火朝天。年夜饭,一张圆桌,桌中央摆着酒坛子,等菜都齐了,外公就起身拍开泥封,迫不及待先斟一碗,仰头就空了一半。酒是白酒,度数高得吓人,整个客厅全是酒酿子的甜香,还混着浓郁的醇芳。有孩子好奇地凑到坛口嗅了嗅,猝不及防被酒呛出了眼泪,笑欢了一席人。我坐在旁边,向外公讨酒喝。外公笑眯眯地望着我,连眼里都是醉的:“小孩子不能喝酒,要被杜康爷爷念叨的。”我闹着,他就拾只干净的筷子,睁大醉眼用筷头轻轻蘸点酒给我含着。舌尖触及筷,一股似有似无的辣就充斥整个鼻腔。我咳着,外公笑弯了腰,拍着我的背:“都说过酒这种东西,小孩子喝不来。”我不服气,却又在那澄澈的酒液面前败下阵来。
又是一年春节,门口灯笼熄了。阳光透过缝隙流淌,冷风呼啸着穿堂而过。我从母亲手中接过酒杯,慢慢倒进纸钱剩下的灰烬。地上的灰烬被风卷起,我手里托着空了的酒杯,看着眼前少了神采的照片,嘴里喃喃着:
“外公,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