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大雨滂沱,狂风肆虐,雨水哗哗地拍打着玻璃窗,这座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依旧熙熙攘攘,远方的那个小院落,也在接受着大雨的洗礼,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它孤独的承受着山村暴雨的冲刷,只有院子外的香椿树陪伴着它,随风摇曳的枝丫,如诉如泣。它的主人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曾经生机勃勃的院子,只剩下一个空壳,再也不复活力。
它的每块石头都是男主人在山脚下用炸药炸开了大石头,再用十几斤重的铁锤和铁钎一点点打磨成规则的石块,又用独轮车一块一块的从山上运下来的,为了这个院子,男主人整个冬天都耗在石窝里。任寒风冻裂了耳朵,双手布满厚厚的老茧,但看着越堆越多的石头,眼神里跳跃着希望的火苗。
它是在春季干旱的日子里,女主人把六岁的小女儿放到井底,一舀一舀的取水、和着泥巴搭建起来的,垒起来的一个家虔诚的希望,一家四口生活在这个院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华秋实,自足自给,宁静祥和,犹如世外桃源,不知道外面还有灯的红酒的绿。
那些年的暑假,天特别蓝,太阳特别大,空气特别灼热,炎炎烈日下,不适合下地干活的中午,女主人会在吊扇下面铺一个凉席,拆洗被褥,重新翻新一遍,女主人负责穿针引线,两个女儿就躺在凉席边上午睡,一觉醒来,太阳变得柔和起来,呼朋引伴,赶着羊群去山上放羊,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平静又绵长。
每天傍晚女主人每天都要蒸一锅馒头来填饱两个孩子那茁壮成长的胃,小女儿会带着筐到自留地,,拔几棵小葱,从爬满秧的架子上摘芸豆,用小铁铲子从地里抠几个土豆,再剪几个紫色茄子,回家用泉水洗干净,切成块,统一扔进黑漆漆的大铁锅,很快一锅炖菜就做好了,一家四口就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吃晚饭,过着热气腾腾的日子。
太阳落到山后头,粉红色的云霞霎时喷涌上天,在油画似的黄昏光彩里,聒噪了一天的知了也疲乏了,偃旗息鼓静默了下来,倦鸟归林,牛羊入圈,村民们忙活着挑水、做饭、侍弄家禽、清扫院落、一片繁忙,去井边挑水的水桶会弹奏出吱吱悠悠的小夜曲,黑白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口齿清楚、字正腔圆的新闻联播,还有大哭小叫的孩子们,充斥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这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小村落。
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进入了繁华的都市,年少时一心要逃离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以为生活在远方。
蓦然回首,那个身强力壮默默无语的男主人已经白发苍苍,每次回家都成了这个院落最大的喜事,男主人总是一遍遍的在村头眺望,迎接他的稀世珍宝。远嫁的小女儿才发现,究竟失去了什么。每次离开都是心酸,不忍回头,怕那个孤单伫立在村头的身影烫伤自己的眼睛。
2017年1月男主人在小女儿的家里永远的离开了,曾经念念不忘要回的院子,再也回不去了,小女儿送他走了最后的一程,叶落归根,用尽了所有的泪水,祭奠那回不去的路。
“父母是隔在儿女与死亡之间的帘子,他们在时挡住了死亡,我们没有感受,唯有等他们过世了,我们才有机会直面死亡,死亡才变得不再抽象。”
马尔克斯早在《百年孤独》里为我们揭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生命的历练与轮回要通过父母的死亡才能让儿女顿悟。
属于它的独家记忆只在两个女儿的生命里汩汩流淌,镌刻在心里,一切都远去了,那条蜿蜒的小路曾经通向幸福.在那段时光的笼罩里,父母年轻力壮,是两个年幼的孩子的避风港,是快乐的源泉。
最亲爱的院子,最温暖的家,魂牵梦绕的地方,生命起源的地方,有父母疼爱的地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永不倒流、一去不返,无数次的回眸,却再也不见那殷殷期待的目光。
几十年以后再没人在乎这个院落,老屋经历经历了两代人的巅峰时刻,终将陷入颓败,也许会在某个暴风骤雨的夜晚轰然倒塌,断壁残垣向世间诉说着曾经生活在这里鲜活又微小的一个个生命,把石头和泥土还给自然,来于尘土归于尘。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石康在《晃晃悠悠》里写道:“当你难过的时候,请不要告诉别人,因为说了也没用”总有一些痛苦需要一个人去独自面对,去消化去承受,独自疗伤也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这世界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谁的罪谁自己受。每个不曾深夜痛哭的灵魂,都不足以语人生。
史铁生说: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这个世界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早上起来依旧车水马龙,阳光普照,我们会迅速的切换到属于自己的角色里,谈笑风生,成为别人眼里那个正常的成年人,生活依旧滚滚向前。
可今夜我只想你,忍不住的回望,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