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婚的日子,在老宋是走入天堂的感觉。他不止一次感慨地对我说“结婚真好,我不挨饿了,变得有钱了!”
是啊,结婚对于他来说,何止是吃饱,也是穿暖,是活的像个人样儿了!
这当然不是我的虚妄之语。而是老宋当初的真实。当然,这个真实,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的。对于从小丰衣足食的我来说,贫穷只是钱少点,却从来不会身无分文,不会吃不上饭,穿不上衣。而老宋,却让我补了这一课。
结婚后我才知,当初和老宋见面时他穿的衣服是借来的,知道他每月149元的工资,光是吃饭就得300多元,经常一天吃两顿饭,到了后半月就得借钱度日;知道在北方冬天—20度的气温下他从来没穿过毛裤,只是一条薄薄的秋裤过冬……
如此窘境只是因为刚工作工资低,,他的家庭不仅无法补贴他,他还要为他弟弟结婚帮忙筹钱。
到我们结婚时,公公一声叹息,“去年你弟结婚借的帐现在都没还,今年实在是再借不到了!”
“我们结婚,不要家里出钱!”明明一穷二白,一筹莫展,可老宋愣是要打肿脸充胖子。
老宋的哥哥、姐姐、弟弟们在此时也都集体失声,没人给钱,也没人给缝一块被褥、一个枕头。甚至我们在单位结婚,结婚当日,也只有公公和大哥大嫂前来祝贺。而他们的到来,在我们看来竟成贵客,不仅未带分文,走时,我还又给了公公200元钱。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老宋苦笑着“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来了也帮不上忙,只是添乱!”
老宋的兄弟姐妹,在我们结婚初期就以这样的印象留存在我的记忆里。如今回忆,我仍然纳闷当时的我的不计较、不介意。
婚后的日子磕磕绊绊,我和老宋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习惯战争不断。但是,我们却从来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因为他的家人,他的兄弟姐妹而吵闹过。
曾经,我认为那时因为我的大度,因为我不计较、不嫌弃,因为我明事理,从来都是主动为他们买礼物。
但是时间长了,我慢慢品出来,我和老宋不因为他们吵架,实在更是因为他们的谦逊、谦卑和无害。
从来,当我跟老宋回到老家,面对我时,他们都是那么小心翼翼、谦卑温和,问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把他们自家的白菜、萝卜、小米、豆子、鸡蛋羊肉一股脑地向你的车子上装。同时,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他们也几乎从不向我们提出任何要求。
2007年春天,公公查出患了胃癌,2008年,公公去世。这期间,我和老宋出了大部分住院治疗的费用,弟弟两口子从头到尾在床前侍奉。
2010--2011年,家里连遭变故。先是10年6月,大姐29岁的二儿子在吴起的建筑工地工伤身亡;然后二姐23岁的大儿子在11年正月,在打工租赁的出租房内煤气中毒身亡;同年7月,大哥的独生儿子酒驾肇事,碰伤三个路人,赔偿伤者77万;冬天,小弟的儿子骑车栽下梁坝,腿部骨折……
接二连三的厄运降临在老宋的兄弟姐妹身上,让人感觉到了冥冥之中命运的神秘力量,也在灾难中感觉到了血浓于水的亲情。那些天,我和老宋从银行取出钱,驾车频繁回到老家,回到他的兄弟姐妹们中间,和他们一样感受着锥心的疼痛,以我们微薄的力量支援着他们。
2013年,当我被查出癌症在西安接受手术时,从未出过远门的大哥和姐夫一路问人来到西安,找到医院来看我。此后,当我化疗间隙无人照料时,弟媳又来到我家,为我做饭扫除,照顾我40多天。
就这样,在二十多年的相扶相伴的旅程中,老宋的兄弟姐妹也早已成了我自己的兄弟姐妹。
这些年,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兄弟姐妹们也都年龄大了,便越发地感觉亲切了。
一段时间,我会主动提出,“这个周末,回大姐家去吃剁荞面!”,“大嫂家孙子该满月了,我们回去看看!”
或者,几周未回,二姐便会在电话里叫“草莓红了,快回来吃!”
“我刚又杀了一只羊,羊肉卖了,杂碎给你们留着,回来取!”是弟弟的声音。
老宋的兄弟姐妹,就是这样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