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跟秋天一叶一叶地作别,初冬的雪就翩然而至,雪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纷扬一阵又躲起来,到了傍晚又开始飘飘洒洒。不多时,车顶上、房顶上就裹了白白的一团诗意。都说初雪是最纯洁的,当一个人想乞求另一个人原谅时,都会选择初雪到来的日子,因为初雪可以包容一切,我倚在窗前思考着我可犯过什么罪。扭头发现小依依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嗑瓜子,她尝试着拿起几粒瓜子用小手指剥开,根本无济于事,只好一把扔进嘴里囫囵咀嚼,继而又苦恼分不出瓜子壳和瓜子仁,咂摸了几口,嚼白了味道,又皱着眉头一大口吐出来
我走过来靠近小家伙坐下,拿起一颗瓜子示范给她看,先用拇指食指捏住一颗瓜子送进门牙轻轻咬开,再拿出来沿着开口的缝剥开,取出里面羞涩的仁。忽然想起来我的母亲也在一个雪天坐在炉火旁这样教我嗑瓜子,那一年的雪尤其的大,房檐上挂满了冰坠。母亲拿小木碗给我舀了大半碗瓜子,我慢慢地嗑着,她则坐在边上唱歌。外面大雪纷飞,我们娘俩则围坐在炉火旁抵抗时间的荒芜。她是极有天赋的,只听过一遍的歌,张口就能婉转地唱出来。那会儿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可乐的,母亲不仅要和父亲拉扯自己的五个孩子,还要照顾双边的老人,负责大家庭的支出,但母亲总能笑对一切,从来不会被生活打倒。她会拿自己的衣服改小给我们穿,拿各色的布头拼出花书包,上菜装盘时还会拈花点缀,我乐观的性格正是来自于她的身教。
后来我慢慢长大,开始抵抗她的管制,凡事都要跟她对着干,甚至开始批判她的不足,我讨厌她的强势和自以为是,只想远远地离开她……我所做的一切蠢事不过是忘了在与母亲“狭路相逢”时应该稍稍的侧侧身。
还记得刚去广州工作时,母亲总要捎来好吃的给我,给我买好看的衣服,临出门了还要给钱我,生怕我亏待了自己。每天都觉得我的行李还少一点,每天都觉得还有一点忘记嘱咐了,我总是嘻嘻哈哈地应着就要走到一边去,因为再不避开下,我的眼泪就会滚下来。一转眼,我也成为了母亲,开始更多地理解她,更有意思的是我竟然开始变成和她一样的人,脾气古怪,自以为是,患得患失;还会用她教养我的方式同样用来教育我的孩子,或许只因爱的充沛,我终于变成了你。
雪簌簌地下着,我竟然毫无征兆地说出母亲当年教我的一模一样的话,依依终于成功剥开了第一颗完整的瓜子。她缓慢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样子和当年的我别无二致,我们娘俩就这样对坐着,各自磕着瓜子,只是我得慢成和依依同频,她才会绽放出笑脸。她嗑瓜子的样子认真极了,好像那不是一颗瓜子,而是在系一朵蝴蝶结,或者在作一幅画,穿着鹅黄毛衣的小家伙像一头发光的小鹿。我就那样满含爱意地望着她,而她自然是不必理会我的,只是浑然不觉或者理所当然的沐浴在我温暖的目光里。透过雪花反射的光,我仿佛看到了孩童时代的自己,我也那样鼓涨着脸浑然不觉地忽视来自母亲的注视,直到现在,或许依然忽视着……
泪光不自觉模糊了瞳孔,我忽然意识到母爱是如此古老而又永恒,爱是一场能量守恒的轮回,得到过爱的人,更容易学会爱。爱无意征服任何东西,它只会使万物回归本然。我亲爱的母亲依然在南方遥远的注视着我,无论我走过多少春夏秋冬,依然是她眼里的孩子。原来这场初雪该是我祈求母亲原谅的日子。
依依抬起头发现我眼角湿润了,赶紧抽来一张纸递给我,奶声奶气地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没事,一切都刚刚好。在她简单的童真里,我也简单而善良,感觉自己需要她,比她需要我更多,我是如此感恩她的到来,为她写的每篇诗作都是灵魂经过的低语。生命永远在轮回,总有一天依依也会长大,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待候鸟飞来,和她心爱的男子躺在汽车引擎盖上望着满天繁星……又或许多少年以后,也会有一个小女孩递给成为妈妈的依依一张面巾纸,一想到这,我的内心温柔得像一片雪落在另一片雪上面……
雪过无痕,树蒂落,变成核,期待另一度的芽叶。就这样和你在一起,爱世上的一切吧!愿过去、今生、来世,都曾互相馈赠、成全,以此成为相认的一个微笑,不改初心。愿我们清凉,自在,得到不枯竭的源泉,不熄灭的灯。
我爱你,妈妈!我爱你,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