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语叫：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这两样，我都经历过，且以亲身经历说说虱多不痒的童年往事吧。
大背景是八十年代初期及中期的农村。
那个时候，农村的卫生条件太差，哪怕很多成年人，都难幸免长虱子。对于小朋友们，更无一幸免，且真正的“男女平等"，唯一的区别就是长得多或少。邻村下米唐的剃头匠，农闲的时候，定期会到村子，随意在一家门口，支起摊子，就开始为全村需要的人理发了。先是成年人理，理完后，各家去找自己家需要理发的孩子，捉来理个发，清清爽爽多好。
偏偏有一些格外“护头”的小朋友，有着绝不许别人碰头的怪癖。每一次理发就如临大敌，哭得脸色发紫、肝肠寸断……那架势，似乎即将被剪的不是头发而是头。好说歹说，连哄带威胁恐吓，都理不成发，只得被父母一干人等强行按在椅子上才能成功理一次发。
在人人长虱子的大环境里，小朋友们长虱子，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虱子实在多得养不起的时候，低头，用一张白纸接着，篦子一篦，便满满的一页虱子，快速爬开去……没等它们爬远，就被主人一只只摁死，不多久，一张白纸就变成一座暴尸遍布、血肉模糊的虱子屠宰场。
再或者，直接把头伸长在火炉上方，往火里一篦，虱子就直接落在火上，免去了一只只去摁死的麻烦。虱子在落入火上的刹那间，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随之而来，一股虱子烧焦的怪味飘散开来……
护头的小朋友头上的虱子密度无疑是惊人的，不理、不洗的头发是虱子生长的最佳环境，最开心的是虱子。这群虱子，好比是小朋友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存在，从不被主人嫌弃。偶尔太痒了，伸手抓一抓，指缝里带出几只虱子，也是常有的事儿。主人得空时，就摁死它们，玩得忘了形的时候，连摁死它们都懒得处理，任其自生自灭。
满头虱子的小朋友如果是个男孩子，偶尔会为了灭虱子被剃成大光头。这“一窝端”的灭虱行动，省事省力。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热播期间，村里出现了很多光头小子，模仿李连杰练武打沙包。真是一举两得呀！
我也很护头，不爱洗头发，还爱臭美，留长发，虱子跟随我几乎整个小学时期，只有多或少的时间差异。偶尔脑袋痒痒了，伸进手指一挠一摸一抠一捏，哟嘿，捉到一只虱子呢！立刻用两大拇指甲一挤压，Bia叽一声，虱子被摁瘪，死了，解气又解痒！
冬天晒太阳，正午的时候，躲在头发深处的虱子大概有点热了，又大概是想出来晒晒太阳、透透风，会爬出头发，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这个时候，旁边的小伙伴看到了，就会提议：“我帮你捉虱子吧！”然后，搬来一高一矮两凳子，先从虱子爱藏的地方后脑勺开始扒拉头发翻找，再逐一清理其他地方。一只一只捉下来，放在主人手心里，由主人一只一只地将那些虱子“赐死”……然后，捉得难以再翻找到虱子的时候，虱子被捉光的小朋友会提议换位置，继续捉虱子。
捉干净虱子后，有时还会进行深一步的“清剿行动”，消灭那些巴在头发根上的虱子卵。同时摁几只虱子卵的时候，可以清晰听见“啪啪啪”虱子卵破裂的声音；或者把虱子卵从发根勒拉下来，让主人亲自摁死。没有出虱子的虱子卵是半透明的、饱满的，跟那些出过虱子的虱子卵壳有区别，在头发堆里摁死虱子卵及从发根拉下虱子卵，需要极好的眼力和耐心。
女孩子头上的虱子实在太多、又不肯剪头发的时候，偶尔会用六六六粉毒杀虱子——洗头后用六六六粉撒满一头揉搓混合头发后，再用毛巾包起来闷着。过半小时后，解开，清洗，满盆子漂浮着虱子尸体。
六六六粉在当时是一种常用的农药，毒杀农作物害虫用，效果很好。但是用在毒杀人体上的虱子时，可以说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做法，对头皮的刺激很大。我也尝试过一次这样的灭虱子的行动，只记得当时头皮火辣辣地痛，半小时不到就无法忍受了，赶紧冲洗干净。
也有极个别的女孩子会接受剃光头的方式来剿灭满头虱子，村里的同龄人平艳就剃过一次光头。当时，她戴帽子试图遮盖光头形象，无意中帽子掉了，泄露了“天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平艳的光头“发型”，成了其他流着长发、满头虱子的女孩子们的笑料。现在想想，女孩子剃光头，多拉风呀！
那个时候，很少有农村家庭购买专门的洗发水。一般有香皂用就算很不错了。一些家庭直接用洗衣粉洗头发。
记得有一次，父亲买回很多日用品，其中有一瓶蜂花牌洗发精。姐姐洗头发后，头发飘着好闻的香气，不打结，格外顺滑。不像用肥皂或洗衣粉洗头发，肥皂让头发黏糊糊的，洗衣粉让头发干枯，洗的过程中，头发容易会打结。有了洗发精，我们都变得爱洗头发了。头上的虱子大幅度减少。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虱子才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偶尔可见卫生习惯很不好的农村孩子头上长虱子。在我读高中时代，坐在我前桌的女同学，戴着厚厚的眼镜，一头湿哒哒一般的油头发。那个时候，难得有热水洗头洗澡，学校有专门烧锅炉的人，但热水供应永远有限，大家每天清晨用暖水瓶抢水、傍晚用桶接水洗澡。清晨打不到开水的时候，就只能花一毛钱去教师家属家买一暖水瓶开水喝。这样的条件下，加上个人卫生习惯不好，那个前桌女同学头上长了虱子。
记得有一次数学课，无意中瞟到她头上有动静，定睛一看，好家伙！有两三只虱子在油腻腻的头发上出操一般爬来爬去——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那个时候，虱子算是少见的“稀罕之物”了，整整大半节课，我被那几只虱子搅得心神不宁，总想着把它们给活捉了……甚至几次试图在老师板书的时候去捉。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那几只虱子却已经销声匿迹藏进了头发里，我不好去帮她扒拉翻找。于是，悄悄地告知前桌女同学：“你头上有虱子，真的，刚刚上课的时候，爬出来几只呢！”她略显尴尬，继续面无表情，好像那是别人头上的虱子，又好像在说：“不就是几只虱子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些长满头虱子的年月过去很久了，早些年回老家，再也没有发现头上长虱子的小孩子。我也越来越少能想起那些关于虱子的往事。只是现在还会偶尔购买蜂花牌洗发精和护发素，那是小时候最爱的洗发用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