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得了脚气。
脚气不发作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异样的,一旦发作,则苦不堪言,先来看一段国学大师季羡林在《牛棚杂记》中写的脚气患者:“生物学有一学生,大名叫张国祥,他到了大院以后,立即表现出鹤立鸡群之势。有几天晚上,在晚间训话之后,甚至在十点钟规定的‘犯人’就寝之后,院子里大榆树下面,灯光依然很辉煌,这一位张老爷,坐在一把椅子上,抬起右腿,把脚放在椅子上,用手在脚趾头缝里抠个不停”。
这位张老爷的形象就是脚气患者痒发时的十分形象,季大师描摹的惟妙惟肖。有一次,晚上洗漱完后,我拿起一本《西游记》(上),半躺在床上刚刚看到“官封弼马心何足,名注齐天意未宁”章节,慢慢的感到左脚食指与中指指缝间略略有点痒,一旦感受到,下意识里便尤其注意。过了一会儿便明显的感受到痒的感觉蔓延到了其他几个脚趾缝,回环往绕在上半个脚掌上。偶尔的摩动了几个脚趾,感受到的难言的舒适,这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隐藏着的痒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刚开始用抖动脚趾头互相摩擦,后来用左脚助力摩擦,再后来痒的阵仗越来越大,不得不借用左腿带动整个脚丫在床沿儿、床单儿上摩擦。待看到美猴王大战三太子的时候,已使得我不得不翘起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单手持书,解放出右手来开始在指缝间摸索挠痒了,成了一个躺着的张老爷。
爱人在身边知道我脚气犯了,当即没有好气,递过来一包纸巾,让我挠痒的时候隔着纸巾,主要是怕传染到我的手上。坦白讲,我还真不担心会传染到我的手上,直到现在我身体的所有部位都能幸免于难,倒是在外面担了不少传染的名声,可见我的脚气也是“外响里不响”的君子。爱人最近也开始偶尔会觉得脚趾头缝隙间有痒,并笃定说是因了我的传染。我初时不好辩解,但“凡事须得研究,才能明白”,我于是查阅了一些书籍,以免担了过多的“莫须有”的罪名。
我现在所说“脚气”,仿佛并不是古时所说之“脚气”,古时的脚气多半是一种风湿性疾病,“此病发,初得先从脚起,因即胫肿,时人号为脚气”。可见,古时的脚气是起自脚、终至胫肿的一种症候。就我目前的情况而论,则多年来并未引起“胫肿”,仅仅是约束在左脚的前半个脚掌而已,所以现在所说之“脚气”,准确说应该称为“足癣”,是一种真菌传染性的皮肤病。好了,已经明确了,确实具有传染性,爱人所染之足癣(姑且先给她也定症于足癣吧)我是难辞其咎了。
不过我还有异议,我多年患有脚气,也仅仅是停留在左脚之前半个脚掌而已,缘何右脚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的被传染上,难道右脚风格高洁,也学会了伪君子常说的“出淤泥而不染”?我想这样的解释并不确切,我的想法是,我是属兔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啊,怎么轻易的将窝边的右脚传染上呢?只能是“胳膊肘往外拐”,先把爱人亲人旁人的脚给传染上去吧。爱人的埋怨当然有她的道理,这一点怕是得暂且存疑了。
如果光是痒还仅仅是影响自己,可恨由此带来的脚臭确实是波及四周影响至亲了,可巧母亲、爱人又都是嗅觉极其灵敏之人,闻到我的脚臭未尝不是掩口捂鼻势欲呕吐。我患有鼻炎,嗅觉一向不太敏感。一直到前年手术才变得正常,在此之前家人们埋怨我的脚臭,我都是以“英雄脚臭好汉屁多”来塞责,仿佛竟带有一种自豪的口气。我真希望家人们能“与恶人居,久而不闻其臭,与之化也”,一直到我的嗅觉恢复正常,我才真正的体味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对我来讲,除脚气是个长期的漫长的过程,中医西医、江湖偏方都尝试过,效果不佳。但母亲的脚气确乎是根治了,并且是由我买的好像是叫“水杨酸粉”泡脚泡好了。我记得当时是我上高中,好像是因为某件事情得了50元的奖金,25元拿来给父亲买了一个手表,12元钱给母亲买了几包那种治脚气的“水杨酸粉”。结果是老妈只泡了两三次脚,脚气就再也没有复发过了,端的是孝感动天?不得而知,反正后来尽管我的脚泡的脱了不知多少层皮,依然是没有啥效果。
父亲就没有脚气。父亲务农,常年在地里劳作,动不动就光着脚,这在他看来是不得脚气的主要原因,真应了那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实际情况肯定是跟穿不穿鞋没啥关系,按照孙思邈的有关记载,古时候富人更易得脚气,主要原因是富人食精米,没有糠麸,少了维生素B。现代医学证明,脚气就是因缺乏维生素B1而致,药圣的观察能力非同一般啊。他还说脚气发于岭南,后传至江东。中原地带啥时候有的脚气不得而知,反正我是从中原南下江东之前就有了脚气了。
写脚气,仿佛又引动了潜伏的脚气,现在左脚指缝间的痒痒已使我不得不停下写这篇小文了,我得停下来——挠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