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湘阴人的左宗棠和郭嵩焘,不仅曾经是密友,还是姻亲(左的侄子是郭的女婿)。而且,郭于左有救命之恩。他们同为清朝重臣。左宗棠是著名湘军将领,官至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封二等恪靖侯,与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并称“晚清四大名臣”。 郭嵩焘也是湘军创建者之一,曾经行走于咸丰帝的上书房,还是我国首位驻外使节。
从当时官场的潜规则看,同乡、同榜、同姓以及姻戚、好友是最好的人际关系,只有相互提携的,很少相互排斥的。但是,左、郭这对曾经的密友,为何到晚年关系破裂,他们之间都有些什么恩恩怨怨呢?
相约筑屋 帝前力荐
1833年至1835年,同在湘阴求学的左宗棠与郭嵩焘相识,并成为好友。据《左宗棠年谱》记载:1850年,为了躲避战乱,“公(左宗棠)与同县郭嵩焘,周历湘阴、东山,为避地之约”。郭与左考察的结果是,将白水洞定为隐居点。1852年中秋节前后,两人依约举家迁移至白水“诛茅筑屋”以为邻。当长沙为太平军围困之时,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礼请左宗棠出山,左初辞不就。湘军重要将领江中源、胡林翼都来劝其出山,郭嵩焘也来力劝,后左出山。郭嵩焘在其自述中记载:“文正、文襄一时元勋,发端亦由彼人。”说明左宗棠由乡野到建功立业的转变中,郭嵩焘起了重要作用。
1859年1月5日,咸丰帝召见在上书房行走的郭嵩焘,其中询问起左宗棠的情况。郭乘机积极推荐左:“左宗棠才极大,料事明白,无不了之事。人品尤极端正。”“他(指左)只因性刚不能随同,故不敢出。数年来却日日在省办事。现在湖南四路征剿,贵州、广西筹兵筹饷,多系左宗棠之力。”当咸丰帝表示要左为朝庭效力时,郭又不失时机地进言:“左宗棠为人是豪杰,每言及天下事,感激奋发。皇上天恩如能用他,他亦万无不出山之理。”郭嵩焘推荐左宗棠可谓不遗余力。此次觐见,郭嵩焘不仅力推了左,过后不久,郭自己亦入值南书房。
“樊燮京控案”鼎力相救
1858年冬,永州镇总兵樊燮见左宗棠时没有请安,惹得傲慢惯了的左宗棠怒气大发:“武官见我,无论大小,皆要请安,汝何不然?”不料樊燮也是个倔性子,顶撞道:“朝廷体制,未定武官见师爷请安之例,武官虽轻,我也朝廷二三品官也。”
左宗棠勃然大怒,起身上前就踢了樊一下,嘴里还大骂:“王八蛋,滚出去!”不久,左宗棠就怂恿骆秉章弹劾樊燮,使他被革职回了老家。
樊燮与湖广总督官文关系极为密切。在官文的支持下,他一个状子把左宗棠告到了朝廷,说左宗棠是“劣幕”,一官两印,嚣张跋扈。一个师爷敢打二品大员耳光,这还了得?朝廷发下谕旨,命人逮捕左氏,“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一时之间,不可一世的左师爷头颅岌岌可危。左宗棠只得避难曾国藩大营。此时,郭嵩焘急坏了。他马上写信给湖南骆秉章,请他保住左宗棠。郭还同时向肃顺求助。除了郭嵩焘的努力,还有许多人共同出手。特别是两湖官员,积极展开营救。潘祖荫上皇帝奏折中“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引起了咸丰皇帝的重视,加上之前郭嵩焘面圣时力荐左宗棠给咸丰留下的深刻印象,当有人建议杀掉这个狂悖之徒时,正在用人之际的咸丰却破例召见了左宗棠。左宗棠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在庙堂之上纵论天下事,咸丰帝非常欣赏这个才华横溢的实干家,很快委以重任。命左氏以四品京堂候补,作为曾国藩的助手,襄办湖南军务。左宗棠对朝廷与朋友们很感激。
后来,左见到潘荫祖后,下跪致谢。潘荫祖大惊。左说,我不是跪你,我是跪您奏折中的“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这句话。潘告诉左,奏折是受郭嵩焘之托,且奏折是和郭嵩焘一起研究撰写的。你要感谢,应该谢郭嵩焘。左感慨地说:“郭筠仙(郭嵩焘)与我交谊稍深,此谊非近人所有。”
左连发四疏 郭丢官返乡
1863年,郭嵩焘出任广东巡抚。1865年,太平军残部由康王汪海洋率领,自江西而浙江,而福建,看看就要杀至闽、粤边界的龙岩、上杭一线。广东为太平军发源之地,余火犹温,一旦蔓延,局面将不可收拾。为此,朝廷令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闽、浙、粤三省军务,并就近查办广东督、抚失和事。
郭嵩焘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喜上眉梢。于是,频频向他的“季高兄”(左宗棠字)写信,诉说自己的苦衷,请左一定要大力相助。左宗棠此时驻行辕于闽粤交界处的漳州,指挥对太平军的最后一战。接到郭嵩焘的信,他却不露声色,先上奏朝廷,说自己与郭嵩焘为姻亲,应循例回避。朝旨不允,让他据实奏报。左宗棠于是一连四疏,直言广东军务的种种失误,皆因郭嵩焘不顾大局,“迹近负气”之故,最后一疏,竟隐隐然说郭有贪污行为。试想,到了这个地步,郭嵩焘这巡抚能不摘顶子吗?郭丢官后,左宗棠随即保荐自己的亲信蒋益澧接任广东巡抚。同治四年底,左宗棠终于将太平军残部消灭在广东梅州。
1866年9月,他因功受封恪靖伯,赏戴双眼花瓴。左部将士,个个升擢有加,众人弹冠相庆、皆大欢喜之际,郭嵩焘却轻舟驽马,黯然返乡。
从此,郭嵩焘恨透了左宗棠。
道歉难释隐痛 挽联显露心结
1881年10月,左宗棠出任两江总督,他顺路回到家乡,特地到长沙看望郭嵩焘,并向郭表示歉意。对于这次会面,汪荣祖《走向世界的挫折——郭嵩焘与道咸同光时代》和范继忠《孤独前驱——郭嵩焘别传》都有记载,只是细节略有不同。大体上是:这年11月28日,左氏衣冠整肃,清早便来叩问请拜,郭嵩焘竟不愿相见,请门人辞却。左宗棠却执意不走,非见不可。两位同样执拗的老者,一里一外,竟僵持了好长时间。还是不打上门客的古训,帮了左宗棠的忙,郭嵩焘终于开门迎客。左宗棠“顿首称老哥,述往事,深自引罪,再三谢”,郭嵩焘虽有心结,但毕竟还是亲家,见面时仍维持礼貌,却仍难释心中隐痛。留饭小酌后,送走亲家兼故友。第二天郭还回拜了左宗棠。不过,十二月初一左离省之前邀饮亲朋,郭致送“蔬肴数品,由弟弟崑焘往陪”,他本人不去,虽经友人黄彭年(子焘)等促驾,依然不愿屈从。
1885年9月5日,左宗棠在福州逝世后,郭嵩焘曾撰写挽联两副。第一副为:“世须才,才亦须世;公负我,我不负公。”这副挽联上句中肯,但下句涉及两人间的恩怨。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下,郭嵩焘最终没有将此联送出。第二副为:“平生自许武乡侯,比绩量功,拓地为多,扫荡廓清一万里;交谊宁忘孤愤子,乘车戴笠,相逢如旧,契阔生死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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