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捧哏本能
会议前所未有地不顺。屋大维好生烦恼,呆立在柴堆上,它右爪的食指与大拇指,不自觉地环成了一个O形。然后缓缓攀回了中心榕树主树杈平台。
原本一心躲避发言表态的曼都瓦,在看到O形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就本能战胜了理性。仿佛戏子当得太专业,已分不清是舞台还是现实。曼都瓦也一样,马屁精干得过于投入,以致于“为屋大维捧哏”这个任务,早已如同觅食本能或交配冲动一般,刻入了植物神经系统、写进了遗传基因,并取得了优先于后天思考的执行排序。只见曼都瓦不假思索地、迅捷跳回了方才自己所千方百计欲逃离的中心榕树气生根上,只想了约喝一口果泥粥的功夫,便当众明确表态道:
“太阳总统,我赞成您的提议!在森林猴群里立即开展奸细大揪察活动,是很有必要、迫在眉睫的!”
屋大维闻听,不禁眉头舒展,王颜大悦。它鼓励曼都瓦道:“曼都瓦,你为什么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说出来,大家一起洗耳恭听!”
曼都瓦停了停。刚才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出去了,主要是出于急屋大维之所急,其实论据还远远没有想好。没想到不能到此完事,屋大维竟没完没了起来。怎么办?
它茫然地环顾了一番四周,突然,它看见底下的松明柴,以及中心榕树上被火烧过的痕迹。不禁灵光乍现、计上心来!
“大家抬头看一看!中心榕树上的火烧痕!”曼都瓦激动地叫道:“中心榕树是开天大神猴亲自立下的猴王之树、也是整个猴群的镇群之宝。历经千百万代,没有猴子敢对这棵树做出任何伤害举动。但卫群军成立的第二天,就敢放火烧树!试问,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它们的行为跟人类用电锯砍树,有什么区别?!”
屋大维赞许地连连点头。并用眼神示意曼都瓦继续讲下去。
“卫群军丝毫不爱惜镇群之宝中心榕树,可想而知,对待其余的树,它们必然更加过分!大家想想吧,它们身为离不开树的猴子,为什么敢于毁树?”
其余三老贪果猴闻听此言,不禁面面相觑。心想:“你曼都瓦哪只眼睛看到了卫群军砍别的树?巴赫放火烧树,明明只是围树救猴之计,为了掩护卫群军在寡不敌众的情势下,顺利逃跑罢了。并非专程为毁树而毁树。也并非为了跟森林猴群抢夺地盘,更不是为了要抢夺中心榕树!”
但仨老猴都只是默想,并不出声言语。它们均想:“好不容易逃脱了公开表态,岂能自己又凑上去说呢!森林里猴民猴众仿佛有耳报神,很可能就是那一群在法场上向阿蒙喷屎的鹦鹉鸟。但猴子们也无可奈何,抓鸟的事它们并不擅长。何况鹦鹉数量很多,繁衍速度又比猴子快得多。就算抓住一两只,也没什么用处。要是自己的赞成性发言给鹦鹉听到了,传播到猴民耳朵里,猴民搞不好会对我们起杀心!那就麻烦大了!假如自己表态不赞成呢,则屋大维这一关,又很难过得去!”
它们仨不约而同,饱含同情地看着如同打了鸡血的曼都瓦,仿佛看到了它被猴民们围追殴打的可悲场景,曼都瓦与它们仨曾同贪果共患难,而自己却对它爱莫能助!不禁各自发出长长的惋叹之声。
屋大维听见了叹气声,便警觉地问道:“你们仨为什么一齐叹气?”
利哥莱托立即大摇其头,嘴里继续“呜噜呜噜”地,发出被马蜂蛰后语焉不详的混乱音节。
老史高治则仿佛一口老痰终于再也憋不住,只好朝下方松明柴堆重重吐去。刚吐完,又立即大力、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安东尼则继续不断地叹气,显出气息微弱、出多进少的喘样,以掩盖刚才那声不小心流露的叹气。
屋大维见状,知道这仨老猴铁了心要油滑到底。便内心盘算起来:“也罢,反正至少它们也不反对我。不反对可以看作赞成。人类管这个叫什么呢?对了,叫‘默认'!”
“好吧。你们仨既然不方便,就先别说话了。曼都瓦,还是你来吧。”屋大维道。
曼都瓦赶紧接过使命。反正理由已经想好,论据貌似充分得很。只听它如是说道:“卫群军在温泉林场里对太阳总统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已经充分表明,它们就是人类安插在猴子森林里的奸细!”
此语太惊猴了!众猴不禁一阵哗然,不但屋大维精神为之一奋、莉薇娅娇躯为之一振、老阿蒙双目为之圆瞪、格尔梅下颌为之臼脱……就连仨老戏骨猴,也病痛为之顿解!
“曼都瓦,你说什么?”安东尼坐起来问道,很显然它已忘了该将虚弱进行到底。
“曼都瓦,要三思啊!”老利哥莱托看向曼都瓦的眼神里,饱含此谆谆叮嘱。它显然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比老安东尼更沉得住气。
“曼都瓦?”老史高治刚叫了一声曼都瓦的名字,立马回想起自己的老慢支戏码,不能虎头蛇尾、授猴以柄啊!后面的话便吞了回去。
此时,曼都瓦已然打好了腹稿,只听它从容不迫、徐徐道来。它首先抛出了一个问题道:“大家想一想,假如卫群军不是奸细,它们临走前,为何要白白烧毁72万余枚果子干呢?”
众猴又是一惊!是咯!这是个关键线索!
“它们为何不把果子干设法带走,反而是尽数毁灭呢?”曼都瓦继续道:“难道它们逃出森林以后,不需要吃果子?”
众猴皆觉有理!
“难道森林外面会比森林里面树更多?果子更多?”曼都瓦又道。
众猴继续点头称是,并纷纷给曼都瓦竖起了大拇哥!
“它们逃出林子以后,上哪儿找吃的?它们匆匆逃跑,一块果子干也没带走,很显然,是因为它们非常肯定森林外头不缺食物!”
众猴纷纷鼓起掌来,仿佛忘了,所谓“卫群军恶意焚尽72万余枚果子干”一事,根本子虚乌有!
~~~~~~~~~~2023.6.18
79.贩猴挣粮
曼都瓦见大家为它鼓掌,不禁暗自得意,一时便忘记被猴民追打的过往、也忘了遥思可能会令猴民起杀心的将来。它继续洋洋洒洒道:
“毫无疑问,卫群军必定有别的食物来源!这个来源,既不是别的森林,也不是什么果树,而是——人类——不错,它们的人类主子,会喂它们吃饲料!就像农夫家养的猪、鸡、鱼一样。那种恶心的食物,正常的猴子一定会不屑一顾!但它们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猴子!它们一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整日里摇唇鼓舌、搬弄是非,靠挑拨离间、撒谎骗猴来赚取智商税,它们巴不得天上掉水蜜桃!还得直接掉它们嘴里!”
众猴听着有些奇怪,感觉跟不上曼都瓦的思维。即便卫群军有人类喂饲料,但这跟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摇唇鼓舌、挑拨离间,有什么关系呢?
阿蒙虽然天性残忍,却是个直性子。它忍不住问屋大维道:“太阳总统!请问现在开的,是共商会吗?”
屋大维对阿蒙这一问,显然有些意外,它挑了挑眉毛,答道:“每一次会议都是共商会呀!难道森林猴群里还有别的会?哪一次开会没有让你们畅所欲言呢?阿蒙,你这问的是什么话!我搞过一言堂吗?!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不必顾虑什么。共商共商,顾名思义,那就是为了要充分讨论、共同商议嘛!有道是:一猴摘桃只几个、众猴摘桃堆成山!猴多力量大!两猴脑袋胜一猴!你有什么话,就赶紧竹筒倒豆子——痛快说吧!”
老阿蒙得了这番定心丸,便对着曼都瓦,质疑道:“请问,有人类给卫群军喂饲料,跟它们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摇唇鼓舌、挑拨离间之间,有什么必然关联吗?”
“当然有啦!关联海了去啦!”曼都瓦一本正经地严肃答道:“我问你,是亲自觅食容易,还是有人喂食容易!”
“这还用说吗?傻子也知道:有人喂食比亲自觅食,要轻松容易多了!”阿蒙答道。
“但人类的饲料怎么,阿蒙队长你想想,”讲到这里,曼都瓦环视了一遍听众,接着说道:“诸位想想,人类的饲料,怎么会白白喂给猴子们呢?”
大家于是思考起来。觉得甚有道理:人类如此贪婪,连动物的皮毛都要剥取,怎么可能白白给猴子们吃饲料呢?必然对猴子有所图!搞不好为了把它们卖到马戏团!或者养大了以后,拴在桌子边、将猴脖颈儿卡进餐桌上的圆洞,活吃猴脑!据说对人类大补呢!
“但是,曼都瓦队长,如果人类为了把它们卖进马戏团或活吃它们的脑,则跟我们有何关系呢?”阿蒙继续问道。
“那它们有没有办法,只吃饲料,而不用进马戏团、也不用被活吃猴脑呢?”曼都瓦很有耐心,一对一答之间,可谓循循善诱、诲猴不倦。
“怎会有这种办法呢?难道它们比人类的心眼还多?竟能吃到人类的霸王餐吗?”阿蒙懵懵地问道。不仅阿蒙一头雾水,其余众猴也实在没听明白。
“你没有办法,难道卫群军也没有?你阿蒙想不到的事情,别猴也必定想不到吗?”曼都瓦鄙夷地瞥视了阿蒙一眼。心想:“只会蛮干的老蠢货!”
“果真有办法?那你还卖什么关子?说吧!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让猴民猴众也学着点儿,怎样薅人类的羊毛!怎样吃人类的霸王餐!也免得可怜的猴民猴众继续挨饿!”阿蒙愠怒地回瞪曼都瓦,它对曼都瓦刚才的话语,连半个音节也不信。
听到“猴民挨饿”几个音节,屋大维仿佛被刺到了“尊严”穴,脸上泛起不自在的表情。它呵斥阿蒙道:“阿蒙,你的猴脑不会已经让人类吃了吧?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吗?”
阿蒙闻听屋大维的斥责,心里一惊。便偃旗息鼓,不再争锋。它想起屋大维的座右铭:“只要心眼够灵活,办法总比困难多!”阿蒙也许心眼没那么灵活,它承认。但它对屋大维总统,的确是忠心耿耿的!不管屋大维的王权有没有“归公”,也不管屋大维如今的尊号是猴王还是总统,在阿蒙心中,王永远是王。王是至高无上的!任何猴群,只有王权至高无上,才能镇得住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猴群里才会有明镜高悬的清明秩序;如此,广大猴民才能安居乐业、太平幸福。至于猴王的个体享受,即便猴王日日酒池果林,又能耗费多少呢?与一级一级大大小小的贪污群事猴的铺张奢靡总和相比,前者当不了后者一个零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曼都瓦,你继续说。简洁一点,不要卖关子。”屋大维对曼都瓦说道。
“是的,太阳总统。”曼都瓦立即收起鄙夷,毕恭毕敬答道:“卫群军那帮猴子,有以前抗锯学习班的全部成员。它们是全猴群所公认最聪明的猴子。面对人类的糖衣炮弹,聪明猴的做法,自然是糖衣吃进、炮弹送还!它们才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乖乖送死呢!”
“那它们会怎样做?”屋大维有点不耐烦,觉得曼都瓦太爱卖弄了。它在主树杈平台上站了起来,看起来,如果曼都瓦再啰哩巴嗦不讲正题,就会被屋大维判定为“故弄玄虚”、“没有实料”、“浪费大伙儿时间”的“草包”!很可能飞起一腿直接给它踢宽河里去!
曼都瓦微微一凛,额上渗出汗来。便不敢继续卖乖。它道:“施特劳斯它们,完全有可能与人类达成合作:人类给它们饲料,由它们在林子外面表演生活富足的假象;从而动摇森林猴群的民心,引诱猴民逃往它们自在猴群那边,等猴民跑到了它们那里,它们就必然把这些猴子交给人类。一句话,它们就像洛可可在京城学校里听来的课上,所说的欧洲人和美洲白人——他们做三角贸易,把同是人类的非洲黑人,卖给别的美洲白人做奴隶,由别的美洲白人给这些人贩子钱。”
“你是说,施特劳斯在做同类相欺的猴贩子生意?”屋大维问道。
~~~~~~~~~~2023.6.18
80.三个理由
“正是这样!太阳总统!”曼都瓦谄媚答道。除了阿蒙继续皱着眉头,其余众猴皆恍然大悟。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屋大维问众猴。
众猴纷纷点头,表示“然也”。
“那么,”屋大维扫视了一圈,估摸着这仨老奸猴必然要继续它们的表演事业,便干脆忽略它们,直接点名格尔梅道:“格尔梅,你来讲一讲,曼都瓦所提到的猴贩子一事,可能性怎样?”
被率先点名的格尔梅,因受宠若惊而显得诚惶诚恐,它小心翼翼地揣摩屋大维的意思,生怕不慎说了错话,将失去这份荣宠。只听它一字一顿,一面察言观色、一面缓缓而叙:“我觉得曼都瓦队长刚才提到的事情,是极有可能的!”
“为什么?”屋大维又问。
“因为有三个原因。刚才曼都瓦队长也已经提到了其中第一点:第一,它们临走前毁掉了大量果子干,这不但说明它们将不缺食物,更说明它们巴不得森林饥……里的食物进一步匮乏。”格尔梅原本想说“森林饥荒进一步蔓延”,刚讲了个“饥”字,便想起屋大维不爱听这词——屋大维自己说无妨,若是别的猴子提起“森林饥荒”,那毫无疑问,其动机就是为了败坏太阳屋大维的形象。
屋大维听到格尔梅闪速换词,内心颇为满意,心道:“若格尔梅是我儿子,他这副唯唯诺诺、见风使舵的样子,将很是招我讨厌!但他如今只是我的臣子、下属,都是辅助我的身份。这副努力揣摩我想法的态度,就值得褒奖!”
屋大维并非在权力上开明的领袖。它之所以改称总统,乃是为了兑现自己对不满意“树树归公”对策的猴民所许下的承诺。而与“总统”相适配的猴群机制,自然是“共商制”。因此,自树树归公以后,一切大大小小的会议,全都开成了请参会者各自充分抒发己见的“共商会”。“我屋大维说话算话!说到做到!”——屋大维一向信守承诺、严于律己。
于是它对格尔梅露出赞赏的神色,以鼓励格尔梅在毕恭毕敬、揣摩上意的为官之路上,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格尔梅继续答道:“森林里食物越匮乏,猴民们为了生存而逃出森林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样,就越有利于它们得到新的猴子。所以,这就解释了卫群军为何在叛逃之前,将72万余枚果子干,悉数焚毁。”
屋大维深深点头。表示分析有理。格尔梅便大胆地继续:
“第二,它们逃跑的方向,正通往人类地盘。众所周知,与西边的深河、南边的宽河、北边的沼泽地相比,其实东边的人类地盘,对于猴子们来说,才最危险不过。人类不仅把猴子抓去马戏团、关进动物园、卖到餐馆活吃猴脑,甚至把猴子抓进药厂实验室去试药。终日关在狭小的笼子里,与果蝇、小白鼠等为伍。每天,人类用针头扎破猴子的皮肤,将各种混合着病毒、细菌或毒剂的液体,注射进猴子体内,使猴子拉痢疾、发高烧、浑身打抖、抽筋、烂皮肤、坏骨头、长瘤子……它们把这类猴子称作‘医学实验猴',据说是因为人类与猴子是极近的血亲之故……人类是猴弟的后代,猴子是猴哥的后代。可不是极近的血亲吗?”
听到此处,众猴,包括屋大维,内心都油然而生对人类的憎恶:人类最无耻!别的动物,越是近亲,越是互相关爱照顾。只有人类,越是近亲,越要迫害侵夺!猴子与人类成为近亲,真是倒了血霉!
格尔梅继续说:“当年利哥莱托队长的第一代森林先祖——老老老老……利哥莱托,就是从人类实验室里逃跑出来。像它这样成功逃亡的实验猴,少之又少。还算幸运,人类用老老老老……利哥莱托试验的是长寿药物,所以把老老老老……利哥莱托的身体吃得无比健康,还被人类专家手把手教会了独特的呼吸吐纳长寿法——后来老老老老……利哥莱托来到了森林,再也没有长寿药可吃,但呼吸吐纳依然接着自己做。它自我对比,说长寿药其实无用,起作用的是呼吸吐纳法。每次做完了吐纳操,都神清气爽。”
“扯远了。”屋大维心想,格尔梅脑子不清楚,竟赞颂起实验猴的幸运来?便当即打断它道:“讲正题吧。”
“是的,太阳总统!我的意思是,由此可见,人类地盘的方向,不是比别的三个方向更危险吗?想当初,古辛德勒误入北边沼泽地,不是也没有死?反而学会了育藤技术?”
屋大维连连点头。众猴也跟着称是。
格尔梅继续道:“所以,卫群军它们为何敢于朝人类地盘的方向跑呢?可见,它们必定与人类有肮脏的勾结!最大的可能,就是牺牲掉逃出森林的猴子的性命,也很有可能把逃跑出去的森林猴子,交给人类的医学实验室,来换取它们的猴粮饲料!”
屋大维再次颔首。它不得不承认,格尔梅已经在工作中锻炼出来,越来越会办事说话了。“可以考虑把格尔梅作为左膀右臂来培养。只是,除了工作能力,还得对我有忠心才行。若有才无德,那可是用猴大忌。”屋大维暗想。不禁看向格尔梅,恰逢格尔梅揣摩上意的眼神偷瞥而来,看起来分外谄媚奸邪。这就令屋大维颇不喜欢,因为屋大维自身气场光明磊落,王气十足,其实它很厌恶阴暗猥琐之流。“阴暗猥琐,难成大器!”它内心叹惜了一声。
“第三,”格尔梅终于说到了第三点:“第三,从前也有调皮好奇的猴子,不听家长教育,擅自离开森林,去往人类的地盘。它们无一例外,没几天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到猴子森林,即便派猴子出林去寻找,直到山谷口,都找不到猴影,也看不见尸骸。很显然,除了被人类抓走,找不到其它解释。这就说明,人类一直以来,确实有在山谷口抓捕猴子。因此,卫群军完全有可能在山谷口,与人类勾结,出卖同类,做起这肮脏的贩猴交易!”
~~~~~~~~~~2023.6.18
81.分派任务
“讲得好!”屋大维一锤定音,一众前来“共商”之带“长”衔的群事猴,唯有纷纷跟进,鼓掌不已。一向资历最浅的格尔梅,想不到会挂在气生根上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不禁志得意满、意气风发,高兴得拽着气生根摇荡起来。
突然,一枚土坷垃,从右侧打中它的头——很显然,不是在场猴子们干的。“哎哟!”格尔梅吃痛大叫:“谁?谁在乱扔土坷垃?”
四老贪果猴见势不妙,赶紧纷纷跳下气生根,心中均想着:“还好刚才没有明确表态!”然而曼都瓦看起来格外不安,因为它刚才为了迎合屋大维,又生生捏造了一个自在猴群“贩猴挣粮”的故事。
“猴民越来越不好糊弄了!”曼都瓦暗自担忧:“刚才那土坷垃,究竟是有意扔向格尔梅的?还是原本要扔向我的呢?”
正琢磨着,只听“笃”地一下,又是一块土坷垃打来,这回,不偏不倚,正好重重打在曼都瓦的脑壳上。只见无数小星星在眼前迸射四散,令曼都瓦头晕眼花,突然头朝前,扑倒在塌方的松明柴堆上。
“站住!”只听屋大维大吼一声,一个箭步猛蹿下中心榕树、向土坷垃的来向射去。
饶是如此,也没给它逮着半个猴影。“谁干的?施特劳斯它们?还是森林猴群里的哪一位猴民?”
仿佛看穿了屋大维的心思,格尔梅赶紧跳下了自己所挂的气生根,上前对屋大维道:“施特劳斯来了?”
屋大维缓缓地看了格尔梅一眼,那谄媚的神色越看越觉讨厌!便挥挥其右爪,示意格尔梅退下。
格尔梅顿感当众受辱。内心不禁忿忿。
过了大约吃三个桃的功夫,屋大维对众猴宣布道:“刚才的土坷垃,大家议一议吧。怎么回事?”
沉默。没有猴子接话。四老贪果猴遭遇这类暗袭已久,早已深谙“沉默是金”。其中瘫坐在松明柴堆上的曼都瓦,更是心惊肉跳,为自己前一番的大力捧哏,而懊悔不已。“看来太阳屋大维正渐失猴心。未必靠得住。以后得多加小心。”曼都瓦暗自有了新的决断。
格尔梅倒是有一番长篇大论,但刚碰了一鼻子灰,正摸不清屋大维的意图。便也不再开口。
阿蒙见无猴搭话,感觉这样对领袖不太礼貌,便主动打开局面道:“我没看清楚。好像,是冲着格尔梅还是曼都瓦打来的!谁干的呢?”
莉薇娅思索了半晌,仿佛有话要说,又不知该不该说。终于它有了主意,道:“我看是内奸干的!”
“内奸?”屋大维低头沉吟着,反问道。
“也许是自在猴群安插的内奸吧。”莉薇娅小心翼翼地说。
屋大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又思索迟疑了一阵子,方缓缓发令道:
“格尔梅,把你刚才说的三个理由,和曼都瓦的推想,草拟个风貌课讲稿吧。把猴民都尽早动员起来,警惕林外破坏分子的逐个诱捕。大家都提高警觉、远离诱捕。并主动揪出卧底内奸。”
“阿蒙,你的纠察队要行动起来。增加林内巡逻。遇到言行可疑的猴子,须多加盘问。必要时可以拘留,带到我这里来,我亲自审问。”
“曼都瓦,你的维保队要加强边防巡逻,严禁群内猴民出界,严禁自在猴群的猴子进入。若自在猴群的猴子前来边线,遇着就打,不必客气。”
“利哥莱托,你的专家队的果实增产办法,及新配方合成果实,研究得怎样了?要加紧。万一我们需要和自在猴群打仗,果实储备将至关重要。”
原来,屋大维早就秘密给专家队下达过研究果实增产、及新配方合成果实的任务。利哥莱托也时不时跟屋大维秘密汇报进展。屋大维这回干脆公开化了,因为一向进展缓慢,并无保密的意义。屋大维补充道:“专家队力量有限,要到广大猴民中去集思广益,让大家建言献策,以此广纳各种办法。”
同时,屋大维也想到,自己跟利哥莱托的呼吸吐纳学习,得加快节奏。利哥莱托一个月才教一式,实在太慢了。得加快。当然,利哥莱托的借口是:一式得练习一个月,才能熟悉。因为不仅是四肢和躯干须动作协调,还得配合呼吸吐纳,内外一切熟悉协调,才算学会,若是操之过急,协调不好,则反而变乱气血,于身体有害。
“我看未必如此,这是利哥莱托的拖延术罢了。它就是舍不得家学外传。”精明的屋大维对此早已洞察在心。决定设法让利哥莱托早日和盘托出全部七十二式长寿法。“不但我屋大维要学习,还要传给我的屋族后代。若是屋族后代个个身强体健,不就能更好地保卫森林猴群的安全吗?”屋大维确实是一心为群的领袖猴:“身为总统的我,以及身为维保队成员的众多小屋大维,保护猴群安全就是我们的天职。”
接下来,屋大维继续安排道:“安东尼,你和服务猴从今天起,要多多苦练按摩术。将来万一要和自在猴群打仗,伤员们会需要你们的现场按摩技术。”
“史高治,你的账目要清楚。被怀疑有奸细倾向的猴子,要给它暂停果泥粥的发放。当然,每日果不可少缴。这事儿,得与阿蒙好好配合。”
众猴各自得令而去,忙忙碌碌。大约过了两天,格尔梅的授课提纲终于拟好。前来给屋大维过目。只见格尔梅写道:
“猴民间理当互相揪察。特别是自在猴群留在森林猴群里的亲属,它们叛变、当奸细的可能性很大……”
“对!”屋大维坐在中心榕树的主树杈平台上,一拍大腿,惊起一树乱鸟。
“这么多小鹦鹉吗?”屋大维想起法场上阿蒙被鹦鹉鸟袭击的场景,心里嘀咕道:“它们究竟是奸细吗?”又想起了几次在与阿蒙等猴子秘密谈话时,都恰好有鹦鹉栖在周边树枝,不咸不淡的距离,好巧不巧的停留。
“猴子并不擅长捕鸟,但猫科的孙思邈,就未必了。”屋大维终于想起了好朋友孙思邈——身为猫科生物,它理当身怀捕鸟绝技的。
~~~~~~~~~~2023.6.25
82.两重天地
正当森林猴群一如既往地开展轰轰烈烈的新一轮“内奸猴大揪察”之际,自在猴群却不费吹灰之力,迎来了它们梦寐以求的与人类“和谐共生”的曙光。
对,正是大揪察,像上回一样,通过猴民猴众的自发举报,揪出可疑的内奸猴来,但此番不同的是,将由屋大维新组建的“联防队”仔细审问、检察。这联防队,由屋大维最信任的莉薇娅担任队长。
莉薇娅感觉独自难以胜此重任,便经过屋大维同意,找来另外三只猴:格尔梅、阿蒙、曼都瓦,一起组成“内奸专案组”。曼都瓦感觉这不是能缓解爆头土坷垃的好差使,便称病不就。它说:“尊敬的莉薇娅夫人!我身体不好。担任维保队长一职,已经使我焦头烂额啦!求您另举高明吧!”但莉薇娅坚决不同意。
莉薇娅是这样说的:“曼都瓦,全森林都知道,没有哪只猴子,比您更明白、更懂太阳屋大维的意思了!当然,您肯定也最懂,什么样的猴子最有可能成为企图加害太阳屋大维的内奸!前一轮揪察行动开展了好几个星期,可是一无所获。阿蒙与格尔梅,都没有接到任何群众举报。但这说明猴群里没有内奸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已经偶尔有暗中掷向中心榕树的土坷垃了!还有上一次罚猴场上,审理你们几个时,突然出现扔向太阳屋大维的小石子儿!应该说,内奸,早就有了!一天不揪出来,太阳屋大维的猴身安全,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这意味着整个猴群,也时刻处于危险之中。您就不要推辞了。专案组需要您!”
莉薇娅说着,想起了上次罚猴场上,审理包括眼前曼都瓦在内的四老贪果猴时,那颗打向屋大维的石子——这虽然是它为了干扰大施特劳斯的事后追查而亲自给忠勇队安排的任务——但不管怎么说,竟然果真打中了太阳屋大维,这是事先所没有想到的!一旦哪天屋大维认起真来,至少得坐个“大不敬”罪名——这已经够得上极重的惩罚!若是万一有奸猴搞事,非要给它扣个“谋害”、或“谋反”的帽子,也不算凭空捏造!何况如今成天揪察内奸,猴民之间早已离心离德——夫妻反目、亲子相仇的检举揭发,层出不穷!自己现在虽贵为总统夫人,但屋大维的心难以捉摸,万一哪天它想换一只年轻貌美的雌猴代替容颜下坡的莉薇娅……说不定会利用这件事,暗地里指示尼古拉斯和霍塞检举揭发……正如屋大维清洗非屋姓群事猴的操作……不如对尼古拉斯和霍塞两个,先下爪为强……
专案组异常顺利地组建完成。办的第一桩案子,就是尼古拉斯和霍塞“蓄意行刺总统”——也不知是哪只坏心眼的猴子所匿名举报!莉薇娅闻听消息,于第一时间连夜去监牢探视它俩。被冤枉的尼古拉斯和霍塞,握着莉薇娅夫人的双爪痛哭流涕,莉薇娅请它俩放心,承诺一定会在太阳屋大维面前为它俩亲自作证!还贴心地带给它俩果子酒、果子干,又当着它俩的面,请狱卒猴多多照应……尼古拉斯和霍塞吃完狱中大餐后不久,它俩就永远闭了口——当值的非屋姓狱卒,自然负有最大嫌疑,因为只有非屋姓会产生行刺太阳屋大维的动机……根据林规猴矩中“以命抵命”条款,该狱卒被鞭刑至死。因其作案手段极为恶劣,没有给它狡辩的机会,以免白白浪费罚猴场上围观猴众的宝贵时间……
专案组由四只在森林里位高权重的猴子组成,干的基本是罗织罪名、炮制冤案的勾当,其审案风格毫无正大光明可言,仿佛猴群中专门与猴群正常生活作对的团体。广大猴民私下里称专案组为“四害组”,猴民远远见之,辄望风逃遁,唯恐万一躲避不及、被四害组中哪一害看见,给扣个“奸细”帽子,后果不堪设想!大概率会越审理罪越多,过程中还会遭遇数不尽的折磨,最终还是休想清白活着……既然是蓄意制造的冤案,则兼任审判者的作案者,岂有自证乱抓猴民、栽赃陷害之理?——“只要被它们看见,就是凶多吉少!”猴民们私下里共识如此。
而自在猴群那边,却与日俱增地欣欣向荣、和气生财,比起森林猴群猴猴自危的氛围,堪称两重天地。有一天一大早,太阳照常升起时,山谷口外便不寻常地、四处传来“丁丁哐哐”之声,伴随着时不时的电锯切割石块声,还有“突突突”的、上次抗锯学习班成员亲眼见过的那种大挖掘机开挖土方的声音。
“人类来了?”一大早,自在猴群便自发聚在施特劳斯家的树下,要议一议这一早的新鲜事。
“上山看看去!”大施特劳斯道。
“这么多猴子一起上山?”瘦弱的老猴民、森林猴群的前国丈加西亚道:“上次小黄鹦鹉带我们找到的那一大盒子晶莹果核,被我们拿了一些回来。今天人类发出的声音,会不会是为来找回果核的?”
那天亚里山大和吉尔达,为了集齐亚历山大与那雌施特劳斯结婚所需的36枚果核——当时还差24枚,毅然追随小黄鹦鹉,与老加西亚一起,冒险出了山谷口。那时山谷口外静静悄悄,不像有危险潜伏。
小黄鹦鹉在它们前头飞行带路,大约吃十几个桃的功夫,便到达一面巨大垂直石壁脚下蔚蓝色冰冷泉湖之畔。小黄鹦鹉口干身热,便停在湖畔一块稳如平台的石块上,低头啄饮起这无比清澈、滋味清淡回甘的优质天然山泉水。加西亚等仨猴,一路追随,早已汗如雨下,也跟着小黄鹦鹉,蹲踞石上,两爪伸进潭水去捧饮。饮毕,小黄鹦鹉竖直向上、凌空腾起,至笔直矗立的石壁上部中间、一块飞伸出山体的舌状平石台上,翩然停下,并于此俯视下方深潭边上的加西亚祖孙仨猴。
当小黄鹦鹉飞下来时,嘴里又衔了一枚跟上次一样晶莹光洁的果核!
“上面的石台有好看的果核!”吉尔达兴奋地叫道。
而亚历山大已然四处寻找可以攀跳而上的通路。它发现,高处平舌石台上,往下方泉潭的水面垂出一根长长的悬索,其最低处距离水平面很近,于水面伸臂可探。悬索并非藤条材质,尾部被编成一圈结实的细长环,像是人类的制作。
不待与别猴商量,亚历山大便跳进冷泉,游泳至悬索下方,欲从水面攀悬索上那高台。却未曾想,尽管时近盛夏,冷泉之水却极其冰凉沁骨,才游了五六划,亚历山大便几乎要冻僵,不得不赶紧回转上岸,在被骄阳炙烤得烫脚的泉畔平石上,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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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翅膀之功
“你下水了?这可是冰冷的山泉水!会生病的!你麻烦了!”老加西亚又心痛又焦急地赶到。它老了,腿脚远不如亚历山大灵便,这会儿才刚到,一来就看见泉畔平石上,正湿漉漉发着抖的亚历山大。
“漂亮的果果果……核核……………在在在……那那那……上面面面……”亚历山大一爪指着石壁高处的那块悬出的石舌,哆哆嗦嗦地说道。
加西亚抬头看去时,小黄鹦鹉正衔稳一枚果核,快要飞停到加西亚肩上了。
吉尔达赶过去,对着鹦鹉嘴摊开爪掌,小黄鹦鹉便松开嘴,放下一枚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晶莹果核在吉尔达掌心。
“哇!太漂亮了!”吉尔达眼中睛光流盼:“那上面还有很多?”它问鹦鹉道。小黄鹦鹉点了点脑袋,眨了眨眼,用鹦鹉鸟儿特有的啁啾调子婉转变化道: “可多了!”说时眼中白膜迅速地一闪。
“可可可……可是……上上……不去!”亚历山大还在哆嗦。猴子皮下脂肪甚少,这一下水,可把亚历山大冻得够呛,现在还没缓过来。
加西亚看着湖心上方空荡荡的悬索,估摸着其端头距离潭心水面的高度,不到一只成年猴子的身高。
又看了看周边,除了光溜溜的石壁,就是空气。除了设法从水面上抓悬索,否则没有任何路径可以通往悬索那高台。
再看看潭水,清澈见底,些许几乎透明的小游鱼,鳞鳞其中,阳光透过潭水,将几乎透明的游动鱼影,投映于潭底薄沙,宛如一颗颗活的光斑,在不断游移变形。
加西亚把左腿伸进潭水。极冷。因此它判断道:“水深。要么有暗河。”吉尔达问“为什么?”加西亚说:“潭很小,在太阳底下晒着,水却这么冷,说明潭水很深。要么暗中有补水口和出水口,冰冷的山泉在不断流入,又从另一个暗口不断流出。”停顿了一会儿,它又摇摇头,道:“不能下水。万一被潭中暗流卷进了山体或地下暗河,就死定了。”
“山泉水大多冷冽。怎见得湖中有暗河呢?”吉尔达问道。亚历山大心中也对此不解。
“看看这些小鱼,身体几乎透明,没有眼珠,只有两个眼点。它们就是洞穴暗河里的盲鱼。洞穴暗河里没有任何光,生活于其间的水生生物无需视力,所以没有辨色之眼睛,只有感光的眼点,用以感知是身处暗河还是明河。它们无需结实的皮层以阻隔紫外线对内脏的侵害,所以通体透明,脏器和血管历历可辨。”
加西亚一边根据世代家传的知识解释着,一边指着水中一条身体略长大的小游鱼,道:“你们看!这条鱼心脏在如何动、血液在如何流,看得清清楚楚!”
吉尔达与亚历山大顺着加西亚所指看去,一条相当于猴爪中指那么长的透明小鱼,透明的身体内,暗红色的小心脏,心尖处正一汩一汩地跳动,全身血液的流动状况,清晰可见。
“暗河鱼不但透明,也没有视力。脑袋两侧只是两个眼点,能感受有光还是没光罢了。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森林动物们叫它们作‘暗河盲鱼'!”
“原来,这种鱼就是潭水连通山体暗河的标志!”亚历山大恍然大悟。现在它身上干燥多了,却感觉到有点犯恶心,肠胃少许不适。它着急地问加西亚:“那高石上的果核,该怎样才能拿到?”
“只能请小鹦鹉们和洛可可,帮我们一只一只衔下来了!”加西亚答道。
小黄鹦鹉听闻,便又纵身飞上去,过了一会儿,又衔下来一枚完全一样的晶莹果核。大乌鸦洛可可听闻加西亚的话,也飞上去帮忙。它嘴大,可以一次衔三枚。
洛可可和小黄鹦鹉轮番上飞,累得够呛,终于集齐了亚历山大求婚所需的24枚漂亮果核。一行猴与鸟,返回了自在猴群。并报告给大家它们的沿途见闻。
大乌鸦洛可可得意地聒噪道:“外面没有人类!没有电锯!没有野兽!什么也没有!只有漂亮的果核!在绝壁高处的石台上。有长长的,像藤又不是藤的悬索,从上面垂下来,垂到潭心水面上方,距水面约一只成年猴子的高度。只能飞上去!只有鸟类能到达那里!猴子们没有翅膀,不可能到得了那儿!要是今天没有我和小黄鹦鹉,亚历山大准得空爪而归!”
“没有翅膀的生物,就一律到不了吗?”被洛可可一路自吹自擂、聒噪烦了的贝多芬,很不服气这黑乎乎的家伙对鸟类的矜夸,以及对猴类的贬低。它挑衅洛可可,不以为然道:“人类有翅膀吗?他们是怎么把果核放上去的?那果核,难道是鸟类放那儿的?”
一提起人类,自在猴群又叽叽呱呱起来。施瓦辛格眼珠一亮,对吉尔达眨眨左眼,狡黠地笑道:“吉尔达,喜欢那果核吗?我这就给你也弄36个去!”
巴赫一听,噗嗤笑道:“就凭你?”
“嗯?”施瓦辛格俊眉一挑,不服道:“难道凭你?”
这俩货正打着嘴仗,鲍尔挤过来,叫道:“一起去!我美丽的小女儿即将成年,我可不允许哪只臭猴子随便就拐走了它!连屋大维想收它作第十三房,我都没有答应!我这就去给它弄36颗果核!等它新婚时,加上新郎的36颗果核,我女儿就会有72颗果核!可以做全套的首饰!包括头冠、额圈、项链、手环、脚环!”
其余猴子们一听,纷纷受到启发。单身的雄猴心想:不如赶紧也去弄36粒果核,将来可以送给心仪的雌猴;已有伴侣的雄猴,则打算给老婆或闺女弄一个全套;雌猴们则不论有无伴侣,都想凑个全套首饰给自己。是以整个自在猴群,个个均想去山谷口外转转。于是猴群叽叽喳喳起来。
大施特劳斯见这乱纷纷之状,叫道:“大家镇静!根据洛可可的描述,果核在很高的地方。我们猴子上不去!”
“让鹦鹉和洛可可帮我们!”众猴嚷嚷道。
“那怎么行?你们个个都要36个,不得累死我的鹦鹉吗?”加西亚大摇其头,表示不同意如此过分地动用自家鹦鹉。
“还有洛可可呢!”众猴又嚷。
却见洛可可“哇”地一声,飞上了远处一棵高树,溜之大吉。显而易见,它也不想为了猴子们的虚荣心,而活活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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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智取美核
尽管洛可可和加西亚的鹦鹉皆不肯帮忙,但众猴并不放弃,纷纷各自组团欲去山谷口外,得一些果核做首饰。大施特劳斯只得顺从民意。何况大施特劳斯也想弄上些许,给妻女姐妹们开开心。这么晶莹整齐的果核,森林里见所未见!个个都不输给屋大维总统冠上的主核,更远远胜出十二位总统夫人的项链。
“既然美丽的果核在悬崖高处,那只能从山坡面爬到顶,再用绳子垂下悬台。咱们先搓起长藤做绳子吧!”辛德勒对自在猴民们建议道。
辛德勒夫人的36枚结婚果核,黯淡又干枯,即便做成了首饰,戴着也无可炫耀,因此它闹个不休,逼着辛德勒一定得去弄至少36枚果核来,不要求全套齐活儿,但礼冠和项链总归基本应有。
“咱俩结婚时,你曾经答应我,等机会一定给我弄套真正漂亮的首饰!”辛德勒夫人自打看见亚历山大带回的24枚果核,便对辛德勒开启了“枕头风”攻势:“结果婚后你除了一心育藤,还是一心育藤!根本没把首饰的事儿放在心上!”如此无日无夜地饶舌,使辛德勒烦躁无奈,便想着干脆趁此机会,满足一下妻子得了!虽说果核首饰毫无实际用途,但身为有真实才能的知识雄猴,何必与一介有胸无脑的雌猴一般见识呢?
辛德勒便把“取得高岩果核”看作一份工作,认真计划之。它善于育藤、用藤,很自然,便想到可以利用藤条的长度,来弥补猴子们没有翅膀的先天缺陷。
“既然美丽的果核在高处,那咱们先搓起长藤做绳子吧!”而众猴纷纷攘攘,再次忽略了辛德勒的睿智建议。于是辛德勒跳上一处高枝,狠命晃动枝条,使之摇曳生风、叶片纷落,吸引众猴看向了它,方提高声音,第三次喊道:“既然美丽的果核在高处,那咱们先搓起长藤做绳子吧!”
“可以!然后呢?”大施特劳斯也在想这个事。但它还没想清楚搓完长绳后,众猴该具体怎么配合使用。
“然后这样的:我们从石壁顶部,派一只体重最轻的猴子,挂着长绳下去!上面有众猴一起拽住长绳,或将长绳的上端,系在山顶巨石上,拉住这只挂绳下去的猴子,不使它半空中掉下去;待这挂绳之猴平稳下到放果核的外凸悬石上,再由它把果核悉数踢到下面的湖里。然后把这猴合力拉上来!咱们再下到湖水里,捡拾即可!谁想要多少颗,就捡拾多少颗!”
“好主意!”众猴正集体欢呼。远处的洛可可也听到了辛德勒的这番话,它特地飞下来,打算发表个不同意见。
“这个不行!成不了!”洛可可哇哇哇地大喊大叫,摇头晃脑:“不可能的!白费力气!”
“为什么?”啰里啰嗦的辛德勒听闻此言,困惑地问道。
“那果核,那美丽果核,不是散着放在岩石上的!它们被装在一口大箱子里!大箱子很重很重!我在上面试着用脚踢过,纹丝儿不动!”洛可可答道。
“踢下去?完全可以更简单!”善于养树的林奈接嘴道:“不如洛可可和鹦鹉们一起飞上去,用嘴把果核一粒一粒衔出来,扔到底下的湖里,猴子们去捡!这样你们鸟儿也不用一趟一趟地飞!猴子们也不用搓藤、下石,大家都省力!”
大家俱觉这是个好主意!
“不行的,湖湖湖……水……特别冷……啊嚏!”下过冷泉的亚历山大,哆哆嗦嗦地说道,它头痛起来,额脸热辣滚烫,口干舌燥,全身晕软无力。它发烧了。明显因冰冷潭水所引起。
“亚历山大,你怎么了?”它身边那年轻的雌施特劳斯,焦急地问道。雌施特劳斯将右爪的爪背去试亚历山大的额温,过了一小会儿,道:“呀!你发烧了!亚历山大!”
老猴民加西亚,和亚历山大的亲妹妹吉尔达,立即关切地赶上前,也来试亚历山大的额温。
“烫得厉害!”吉尔达惊呼道:“这么冷的泉水,难道也不干净?”
“水太冷了!天气很热以致毛孔贲张,突然下到冷潭,凉气通过张开的毛孔很快就会入脏。所以发了高烧。”雌施特劳斯道。
它们把走路打晃的亚历山搀扶去“回元医馆”,高烧使亚历山大迷迷糊糊,两腿发软。
“医馆刚开,也不知备药齐不齐!”雌施特劳斯忧心道。
临走,老加西亚再三叮咛众猴:“那悬台下的潭水特别寒冷。亚历山大算顶强壮,在里面才游了五六划,就冻得受不了,立即上岸晒太阳,还是发了高烧!”
众猴见亚历山大之蔫状,不再言语。老加西亚又道:“那潭里还有透明的盲鱼。说明其肯定双向连通山体暗河。若只是单向连通,潭水会溢出。但潭水没有溢出,说明有双向连通:一向注水、一向泄水,泄水口使得下潭很危险,易将下水的猴子裹进暗河。”
该方案被推翻。
“那么,我看还是如辛德勒所言,先搓个长藤绳子、再挂猴子下去!但是,不止挂一只!得挂一串!使得最下面的猴子,可以从箱子里捡拾果核,然后不断向上,爪到爪传递,一直传递到石壁顶上,接下来就容易了。”这话是大施特劳斯说的。
如此甚妙,众猴皆赞。辛德勒一马当先,带领大家找藤、搓藤。过了三天,众猴搓成了一根足够长、足够结实的藤绳。
众猴列成长队,背负着长藤绳,从石壁后方的山体,找了条坡度较缓的道,攀登而上。攀至绝顶,便把长绳往山下缓缓悬直垂出,直至长绳的下端触及那块悬岩上的箱子,再一只猴子、一只猴子地,援着藤绳下移,其中个头最小最轻的猴子用爪子抓握藤绳,挂在最下面,次小次轻的猴子,挂在倒数第二位……以此类推,直到与石壁山顶齐平之处。而长绳之另一端,则被紧紧缠缚在距山顶崖边略远的一块巨石上,以吃住绳上诸猴之体重,不使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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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核不外露
于是山谷口外的石壁顶上,呈现出这样一幅奇景:一根长藤绳从山顶垂下至崖壁侧高处的悬凸岩上,绳上挂着一串猴子,猴子们正自下而上、一颗一颗,传递着悬石上大箱子里的晶莹果核。
然而绳串上的猴子们,传了一阵,便颇感体力不支——这是原计划中所没有想到的。被勒在山壁转角处的藤绳,也渐渐扯断了几丝纤维,显出断裂的征兆。一直高度关注着藤条状态的辛德勒,立即把这一情况汇报给大施特劳斯等智囊猴。
大施特劳斯便吩咐下去:“数数,现在运上来多少颗了?”
它又亲自走到山崖边,极目下视,只见遥远的悬岩上,一口方方的大箱子敞开在阳光下,五光十色地晶莹闪烁着。它让绳串上的猴子自上而下传话道:“箱子里还剩多少?够每只雌猴36颗、72颗的吗?”
很快,巴赫回报道:“已经传上来了108颗果核。加上亚历山大拿到的那24颗,现在有132颗果核了!”
绳串上的猴子也回报道:“怎么可能每只雌猴都有36、72颗呢?箱子里没有那么多,这现在已经几乎取走五分之一了。”
大施特劳斯想了想,也不与众猴商量,便对绳上的一串猴子们喊道:“再取12颗,就上来吧!够了!绳子正在断裂,不能长久支撑,大家及时上来!”
绳上的猴子们听闻,骇然紧张。赶紧再传递了12颗果核,便依次攀回山顶。
大施特劳斯对众猴道:“箱子里没有那么多果核!每只雌猴都弄上个全套,这很不现实!而且绳子快断了,只能赶紧上来。现在,加上亚历山大所取,我们自在猴群一共有144颗这种格外晶莹的果核。可以编出两副全套的首饰!我建议,这全套首饰,其中一套,给已婚的雌猴们轮流佩戴过瘾,另一套,由马上要结婚的亚历山大和我最小的妹妹雌施特劳斯保管。未婚的雌猴,下次谁要结婚,就找小雌施特劳斯要,谁结婚谁佩戴,然后负责保管。直到再有雌猴要结婚。这样可好?”
众雌猴虽深觉不满——毕竟它们的梦想是一猴一个整套——但绳子既然快断了,而箱子里原本也不足数,自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接受。但是辛德勒夫人委屈极了,它道:“我和辛德勒辛辛苦苦搓藤,爪掌都搓起了水泡,结果……”说着,它眼圈一红。它是只美丽的雌猴,然而结婚时却排面寒酸:仅仅一串黯淡粗糙、因过大而缺乏美感的果核项链、和一顶同样劣质的礼冠!它太爱辛德勒的满腹知识,才贤惠地接受了寒酸的仪仗。辛德勒感念妻子贤惠明理,新婚当日,曾信誓旦旦将设法给它补上应有的礼饰。
大施特劳斯注意到辛德勒夫人的表情变化,于是它微笑而体谅地建议道:“已婚雌猴的轮流佩戴,就从辛德勒夫人开始吧!”
没有猴子表示反对。辛德勒夫妇带领众猴采藤搓绳,这份劳苦功高得到公认。年轻美丽的辛德勒夫人便高兴起来,赶紧带领众雌猴继续采集结实柔软的嫩藤,好编出细绳,把这些果核,串成可佩戴的两套首饰。
大施特劳斯的夫人有所不满,它抱怨道:“箱子里不是还有很多吗?干嘛不再搓一条绳子,全都取出来?能做几套是几套呢?”
大施特劳斯摇摇头,答道:“这终归是人类的东西,既然放这么多在此,肯定人类自有用途。我们拿走两套就知足吧!若是取得太多,或全部取光,恐怕会引起人类追查。反倒对我们大大不利!”
其妻听闻人类可能会追查,不禁心下怵然。众猴也是如此心思。于是更加佩服大施特劳斯:大佬果然虑事周全!
过了若干日,两套首饰全部编串完成。亚历山大与雌施特劳斯,举办了仪仗光彩的婚礼;其余未婚雌猴们,为了早日佩戴此美丽首饰,争相结婚;而自在猴群里的已婚雌猴们,则轮流佩戴。无论已婚未婚,众雌猴均暗自想到:“真是美丽呀!然而多么可惜!留在森林里的亲朋好友、屋大维的十二位夫人,没能亲眼目睹我的光彩风致!这就是人类说的‘衣锦夜行'吧!”
于是雌猴们暗暗思量:如何让森林里其余雌猴们,设法知道此事,好令它们羡慕嫉妒恨!雌猴们总是这样,远远不如雄猴们团结正派——雌猴们永远虚荣攀比,即便最贤惠明理的雌猴,也只是攀比的范围略小一些罢了,但改变不了攀比的内心本质!
有些雄猴知道了自己妻子的这一心思,就警告后者道:“可不许给森林猴子们知道!屋大维的夫人要是听说了,会来抢的!屋大维是多么厉害!谁打得过呢?何况森林猴群数量比我们自在猴群,多得多了!”
雌猴们不约而同地如此辩解道:“屋大维才12位夫人罢了!加上屋大维,也就13只猴子!我们自在猴群,总不止13只猴子吧?岂能打不过呢?怕个甚哪?!”
闻此,它们的丈夫便也不约而同地大摇其头,道:“真是妇道猴家!有头毛无见识!难道只有屋大维的夫人会想要美丽的果核?其余雌猴就不想要吗?它们平时虽彼此有怨念、有矛盾,但若被勾起对咱们这边首饰的贪欲,到时候它们一定会联手来抢夺!”
雌猴们于是纷纷相约,一定要对森林猴群,保密这晶莹果核之事。因为它们的丈夫教导过它们了,叫“核不外露”,外露美物,无异于自招盗贼。
更有猴子想起了东方亲族之一、美猴王孙悟空的故事:孙猴子在观音禅院的金池长老面前显摆缀满宝石的闪亮袈裟,引起金池长老的贪欲,趁夜纵火以求,孙悟空的凡人师傅唐长老,差点被活活烧死!
“所以,一定要保密!”雌猴们轮流佩戴或新婚佩戴时,在交接的过程中,上家猴子总会这样极其慎重地叮嘱下家猴子。
~~~~~~~~~~2023.7.6
86.松鸡陷阱
美核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是暗中盯梢的孙思邈透出的风声。孙思邈那次逮了只巨大松鸡,高兴地赶紧回森林找屋大维汇报说:“自在猴群那边,由于猴少树多而果实充足。即便去自在猴群处抢夺一点,它们也照样够吃。”同时,它得意地给屋大维展示戴着脚环的鸡爪。
“这是什么?”屋大维望着那灰绒色脚环,发出了与孙思邈一样的疑问:“人类套上去的?”
孙思邈点点头,表示认同:“总不可能是松鸡自己长出来的。”
“我好像见过这个。”屋大维觉得脚环很眼熟。它仔细回忆,应当是前不久与豹猫安吉拉打架时,在安吉拉的树上看到过。也是一只肥胖的松鸡,脚爪上套着一模一样的脚环。
“安吉拉也曾抓到过带脚环的松鸡!”屋大维道。
“哦?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的事。那天安吉拉鬼鬼祟祟地竟然窜上了我大榕树下的柴堆。我当然要驱赶它。安吉拉似乎斗志不强,我刚一下树,它就跑了。不像以前,总会毫不客气扑上来扭打。它跑我就追,一直追到它家树下,既然它逃回了自己的家树,我想就算了。刚要转身回去,一只已经被咬死的肥胖的松鸡突然从树上掉下来,正掉在我脚边,后背着地,一双脚爪朝天叉着,其中一只脚爪上就带着这么个灰绒色的环,在脚骨上不停地转圈。若非如此,我不一定看得见它。颜色与脚羽太接近了!”
“后来呢?”孙思邈问。
“后来我就饶了安吉拉,走了。反正我也不吃松鸡,抢来也没用。就当可怜可怜那只愚蠢的豹猫。”屋大维面不改色地说着谎。
它是面子大过天的王者,因此不可能照实告诉孙思邈说:“接下来,安吉拉突然一个箭步扑向我屋大维的头,狠狠撞到我的鼻骨,疼得我眼冒金星、死去活来,顿时蜷缩在地上,仔细捂着鼻骨,暖了好一阵,才缓解了头晕,逐渐看清了眼前物事:一只巨大的豹猫尖爪,刚好对着我将将醒过血来的鼻子,大约生怕我恢复,特意专程地又朝我鼻孔狠命一抓——这下我真的疼得昏死!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回到了大榕树,但鼻子依然不断流血。是莉薇娅率领的忠勇队及时赶到,才把我救了。”
想到此处,屋大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依然感觉有些刺痛。便恨然暗立雪耻之志:“我必须打歪安吉拉的鼻子、拔光它的胡须!”
然而不明真相的孙思邈却产生了一个与此目标风牛马不相及的想法,道:“您是好心!但搞不好倒把安吉拉害了呢。那脚环很明显是人类的东西。安吉拉吃完松鸡后,怎么样?有没有中毒?遇到人类没有?咱们应该去看看。人类有无数办法刺探森林动物的消息。要是安吉拉被人类抓去了,那我们也就危险了!”这是孙思邈在回林路途中,一刻也不曾放下的担忧。
“哦?”屋大维心里一紧,道:“这带脚环的松鸡,被吃了以后,有可能会向人类暴露自身位置?”
“正是!没听过洛可可说的?在京城,曾看见人类给动物做标记。做完标记后,动物无论跑到哪儿,人类都随时掌握。”
“洛可可吹牛!它一贯爱炫耀见识。谁知道真假!人类已经这么强了?这松鸡就是个食物陷阱?”屋大维不太相信。
“谁知道。万一是真的呢?”
一猴一猫,就这样陷入沉思。终于,屋大维做了个决定:“咱们这就看看安吉拉去!”说时,屋大维暗想:“若是安吉拉没事,必须打它出屎!”
“但是,你也吃了松鸡。”屋大维突然想起这件事,便向孙思邈问道。
“我倒没有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孙思邈想了想,忧忧郁郁地答道:“但不知道有没有正在向人类暴露位置?”
屋大维突然脸色一变,眼神恐惧地盯着孙思邈,道:“很有可能!你赶紧离开我这里!”便与孙思邈一起跳离中心榕树,向安吉拉的住处狂奔而去。
安吉拉正沐浴着阳光、在树上安然地舔爪,看起来它刚刚吃完一顿大餐。见到屋大维和孙思邈一齐跑来,它立即站起身,耳朵向后耸了耸、又向前支起,后背情不自禁地拱起,形成一座高凸的罗马凯旋门。它心想:来了俩废物!可惜兔狲全是毛,并没有多少肉,猴子纯属皮包骨。不然早就捕食了这俩冤家!安吉拉眼睛瞪得溜圆,准备瞅准时机,一击退敌。
“安吉拉!”屋大维决定主动交流:“上次我看见你树上,有一只带着灰色脚环的松鸡。你吃了它吗?”
安吉拉对这番招呼,感到很意外。但它懒得搭理,仅仅眯了眯眼,又晃动尾巴,使尾巴尖往旁侧树枝掸了掸,表示:“关你屁事?”身体依然是个充满防御意味的高拱。
“安吉拉,你吃了吗?这很重要!可能是人类来了!”孙思邈也给屋大维帮腔道。
安吉拉不知这二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继续懒待搭理。话说,安吉拉也已注意到那个脚环,内心也曾有所担忧。但观察了一阵,它感觉松鸡的确是真实的松鸡,便照样地吃了。因为挨饿才是最值得担忧的。
“我,也吃了一只这样的松鸡……不过,是在林子外面逮住的!”孙思邈说道。
“你?能逮住松鸡?而不是被松鸡啄死?哈哈哈……尽管编……我信得过你……”安吉拉不屑地,松弛了高拱的身体,发出巨大的、连续的嘲笑声。的确,屋大维曾指望孙思邈帮忙捕捉鹦鹉,但这一预期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兔狲实乃猫科动物里的战五渣,连小小的麻雀也未必能逮着,兔狲捕鸟完全靠运气——捕食能力低下——这就是兔狲日益稀少的主要原因。
孙思邈一阵脸红,为了沟通的顺畅,它只得照实道:“不是我逮的。是松鸡不知为什么,从树上好端端就掉下来,正摔在我的脚边。”
“哦?”安吉拉闻听,不禁再次瞪大了圆眼,仿佛遭遇了什么恐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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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多智雌猴
屋大维见对面的安吉拉忽然神色有异,还以为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立即起跳转身回看,然而除了孙思邈和树木,什么也没有。不禁疑惑地问安吉拉:“什么也没有啊。你怎么了?”
“我吃的松鸡,也是自己好端端从树上掉下来的!”半晌,安吉拉方惊恐地叫道:“我妹妹也最近白捡过这样的松鸡!”
的确不太寻常!仨动物皆沉默起来。
太阳已过东天隅角。一会儿天气该热了。多毛的孙思邈首先受不了,跟屋大维简短告了个别,转身便走。它得像 往日一样,趁渐热的正午来临之前,猫回自己荫凉的大石缝穴里去,待太阳过西天隅角后,再出来觅食、交友、活动。
剩下豹猫和猴王面面对峙着,二者开战前一向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昔,迫近的人类威胁暂时消解了宿仇。
屋大维正欲说点什么,豹猫安吉拉却干脆地跳上了树,找了根荫浓的树枝,眯起眼睛打盹去了。
“好吧!以后有什么动静,咱及时通个气!我也去山谷口打探打探。”屋大维说着,便回身向中心榕树走去。
曼都瓦和莉薇娅正在中心榕树下等它。同时还有几只被绑缚的雌猴,被撂在松明柴堆边上。
“这是?”屋大维见状问道。
“它们是从东边防线上被抓回来的!”曼都瓦答道:“您不在,我就先报给了莉薇娅夫人。”
“这么说你们在逃跑?”屋大维走到雌猴们身边,俯下身子,恶狠狠地问道。
雌猴们扭过头去,并不回答。眼神中充满对屋大维的厌恶。它们早就受够了。在自在猴群逃出森林时,它们没有跟去,理由仅仅是不曾及时收到消息——因它们非是卫群军之家属,故不在被通知之列。事后它们非常懊悔自己消息不灵通。当“自在猴群如今穷奢极欲、只只雌猴都有全套漂亮首饰”的传言在森林四起之后,它们便于懊悔之外,新添了许多对自在猴群和漂亮首饰的向往。当下的森林猴群,不但食物紧张,而且天天不干正事,整天揪斗所谓“密探猴”,搞得如今已猴猴自危。雌猴由于身负“与屋大维共同为群繁殖”的重任,其生存状况虽然比雄猴略强,但终究不脱“饥惧交加”的路子。逃离森林猴群、投奔自在猴群,已日渐成为森林猴民内心的普遍追求。每当猴民一起排队缴纳每日果、排队领取果泥粥、聚集起来上“风貌课”、按通知围观揪斗“密探猴”、“内奸猴”时,这种心情就更为迫切。它们生怕被揪斗,不敢公开表达不满,只能“道路以目”——用眼神彼此心照道:“设法逃离吧,自在猴群见!”虽说这招呼是交流于无声之中,却如同当年彼此见面大声问候“屋大维太阳”时一般谐契。包括那打完招呼后相互会心的点头,也一如从前的会心一笑般谐契。
这几只雌猴其实是嫡亲的三姐妹。其中二姐猴脑子最快。自被抓起,它便一刻不停地在转动脑筋。眼见屋大维神色凶恶,它便立即露出一副弱态,怯生生道:“我……们确实去了东边防线,但……不是为了逃跑……”说到一半便停了,用眼角怯生生地,瞟了一眼曼都瓦。
屋大维成功捕捉到这个细节!或者说,二姐猴成功令屋大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该雌猴暗自庆幸,心道:“不错!顺利按剧本开头!”
另两只雌猴脑子笨一些,不明白二姐是何用意。但它俩素来佩服二姐的急智,便仔细聆听,努力跟上二姐的思维,以免成为拖后腿的猪队友。它俩亦默契地决定保持沉默,并皆暗自打定了主意:若遭问话,便装傻充愣,全让二姐代答便是,以免言语参差龃龉,反倒使聪明的二姐不好施展。
“曼都瓦,你去把格尔梅叫来。”屋大维吩咐道。
二姐猴见曼都瓦被如愿支开,知计得售。心下窃喜:“谁说这屋大傻子是五百年一遇的聪明猴呢?”
待曼都瓦走远,屋大维便继续对雌猴们问审:“你们为何在东边防线被抓?”
二姐又如法炮制,怯生生瞟了瞟莉薇娅一眼,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屋大维心下疑云渐重。便又支开莉薇娅道:“你去仓库里取一个藤条鞭给我。”莉薇娅得令而去。
“现在说吧。”屋大维语气冷酷地对三只被捆缚的雌猴说道。
“不敢说。”二姐略略犹豫,道。
“说!”
“岂……岂……岂敢说呢?”二姐猴战战兢兢地发起抖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毛缝里不断往外渗。
屋大维感觉有异,料想这仨雌猴,莫非发现了自家什么丑闻?因此而不敢说?便刻意将语气放缓,无比和蔼地对雌猴道:“说吧,无论说出什么,我都不追究你们的罪过。”
屋大维想着,这几只雌猴虽不大眼熟,但理当也是自己事实上的配偶,尽管它们仨没有名分,也不曾有过生育。人类有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情似海深。屈指算算,自“殖战结合”对策实施以来,早已远远不止百日。何况雌猴之力,远远弱于雄猴,最大的本事不过是生育。又能翻出什么大浪呢?即便有错,也威胁不到猴群,对屋大维的既得利益来说,更是毛毛雨的影响都无。
“此话当真?”二姐继续怯弱弱地问,看起来,它又忧又怕,似乎眼泪就要掉将下来。
屋大维不禁心生怜爱。道:“当真。你说吧。保你无事。”
“那它们……”二姐看向一旁的姐妹,为难地说道。
“也保它们无事。放心说吧。”屋大维允诺道。
“那我说了。”
“说。”
“我们昨天按照排班,来中心榕树,来……‘殖战结合'……”
说道这里,二姐面露羞惭之色,顿住了。
屋大维眼神有些温柔起来。鼓励道:“嗯。”
“刚走到一半的路程,我们突然想起,算错了日子,应该晚一天才对。便中途又折了回去。”
~~~~~~~~~~2023.7.18
88.谁在说谎
屋大维点点头,它正疑惑:“昨天并未见到这姐妹仨呀?”
“回家的路上,我们姐妹仨想起来,不如顺路去采点果子。听说靠近温泉的林子,果子略密一些。我们就往那边去。结果……”
“继续。”屋大维警惕起来。
“结果我们跳上一颗很多果子的树时,撞见了莉薇娅夫人……和……曼都瓦……”二姐口齿结巴、期期艾艾起来。
“哦?”
“它们在,它们在……在做那殖战结合之事……”二姐说着,吓得自己上下牙齿,都打起架来了。
屋大维“噌”地一下,冲到二姐猴面前,毛发向上立起,所谓“怒发冲冠”,威吓道:“你亲眼所见?”
二姐猴瑟瑟发抖,但语气坚定道:“亲眼所见!”
屋大维气得眼冒金星,怒向另两只雌猴道:“你们呢?”
大姐和三姐见势,吓得忙不迭地点头。
心知屋大维有意支开自己、而特地光速来回、此时正躲藏在松明柴堆另一侧的莉薇娅和曼都瓦,闻听仨姐妹猴的漫天污蔑,气得浑身发抖。莉薇娅抄起一根松明柴就跳向二姐,劈爪直打过去。正打中二姐右侧头颅,二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歪倒在地,再无动弹。
“二姐!”“二姐”……
另两只雌猴拼命哭喊着,悲痛欲绝。然而它姊妹俩实际看得真切:那松明柴棍只是将将要打中二姐,其实并未打中,这二姐只是装死罢了。
莉薇娅却顿时从愤怒转为惊吓,它感到莫名其妙、不可思议,自己并未打中二姐猴,怎就打死了呢?
便低下身去试探二姐鼻息。“有气!没死!”莉薇娅没好气地踹了二姐一脚,骂道:“装什么死?我打着你了吗?给我起来!”
二姐忍痛继续假装昏迷。
“二姐!”“二姐!”……“你醒醒!”
“醒醒!”……
大姐猴与三姐猴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一声接一声,闻之肠断。
“莉薇娅!曼都瓦!”屋大维开口了,带着满脸怒气。
“屋大维总统!”莉薇娅急了,直接喊出来屋大维的名字:“屋大维总统!我认为它们仨是内奸猴!是自在猴群派来的探子!是有意来造谣生事、破坏猴群团结的!这只装死的猴子,满嘴胡说八道!”
屋大维又盯着曼都瓦,只见曼都瓦满额头冒汗,一副又气又怕、又委屈又愤怒的表情。曼都瓦见屋大维盯着自己,便赶紧辩解道:“太阳总统!尊敬的太阳总统啊!我曼都瓦,从服务猴干到抗锯学习班班长,又蒙您恩典,如今已升任维保队长!我一向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我就算丢了这条贱命,也绝不会背叛您的!……您千万不要听信这装死猴的谗言!它纯属造谣污蔑!在东线巡逻的维保队,昨天半夜里,发现了这仨雌猴正在潜逃出林的路上,便把它们抓起来,今天一早交给我来处置,我捆着它们带到了中心榕树,想跟您请示该当如何处置?结果没有找到您,等了好半天,您也没回来。想想猴群里正在开展风貌大提升、抓内奸的浩大活动,这仨潜逃猴子,毫无疑问有重大嫌疑!要么是内奸,要么是叛逃,要么兼而有之!我觉得事关重大,事不宜迟,便立即请安东尼,将此事报给了您一贯信任的莉薇娅夫人,请它前来处置。莉薇娅夫人刚赶到没多久,您就回来了!难以想象!这雌猴竟然狡诈多端、信口雌黄!”
屋大维皱了皱眉头。它四处看了看,问道:“安东尼呢?”
曼都瓦和莉薇娅也喊道:“安东尼?”
莉薇娅道:“刚才还在这儿呀?我跟它一起来的!”
然而并没有安东尼的身影!
屋大维看向曼都瓦和莉薇娅的眼神,开始变得恶狠狠起来!
“安东尼呢?”屋大维冷冷地问道。
“安东尼!”“安东尼!”曼都瓦急得一连串狂叫。莉薇娅也气得脑袋发昏,忍不住又重重踢了二姐猴几脚!
一直在哭闹的大姐和三姐见状,便一齐更大声地哭喊起来:“二姐!二姐!谁让你照实说话?你要说什么也没看见!不就好了吗?啊啊啊啊~~”俩雌猴一边哭,一边哀哀嚎叫。
屋大维见状,立时动了气,一把拉开莉薇娅,吼道:“住脚!是想踢死它灭口吗?!”
莉薇娅心中一凛,知那雌猴的挑拨已成功引起屋大维对自己的疑怒!它内心虽然气恼,此时却也只能隐忍,以免火上浇油。便气恨恨道:“好好好!不踢它!留着您细细审问!以后凡造谣者,都好生供起来!以免万一被灭口了!”
说完,莉薇娅一反常态,不再搭理总统屋大维,连告退也无,就径自转身而去。
屋大维愣在原地。它想:莉薇娅如此生气,这雌猴八成是在造谣!但是……
它想起来,自殖战结合以来,它日日忙于为公繁衍,已几乎不怎么与夫人猴们亲近。而夫人猴们正值盛年……
想到此,屋大维感觉自己身为丈夫,的确有些失职。而正因为此,夫人猴们去悄悄私会别的雄猴,就并非没有可能!那么,是维保队从东线找到的这仨雌猴吗?还是在去往温泉林场的路上,被曼都瓦和莉薇娅抓来的这仨猴呢?究竟谁在说谎?
“莉薇娅倒不曾骗过我。但曼都瓦,就不好说了。这个马屁精,临场撒谎,那是张嘴就来!假如莉薇娅果真跟它厮混,也未必不学到一星半点儿……”屋大维想着,不觉疑虑更甚。
“曼都瓦,在东线抓到这仨雌猴的,是维保队的哪些猴子?”屋大维问道。
“是四个小屋大维!”曼都瓦答道。
“安东尼!去把阿蒙队长叫来!”屋大维刚吩咐完,便想起安东尼并不在眼前。便又狠狠问向曼都瓦:“刚才你说,你让安东尼把莉薇娅请过来!那么,安东尼不是应该跟莉薇娅一起过来吗?它在哪儿?怎么没看见?”
曼都瓦急得抓耳挠腮,不知该怎样回答,它确实不清楚,安东尼怎么会忽然消失了呢?
正不知所措之际,只见躺在地上的二姐,忽然悠悠醒转,睁开了双眼。
~~~~~~~~~~2023.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