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清我们的信念系统并不是要分析、去除或改变它们, 而是要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真相。
我们用来厘清信念系统最主要的工具就是标明念头。有许多禅修法门的指令是:当念头生起时,任由它去。这个指令的目的是要让心变得安详清明。
如果我们能做到这点固然很好,但有时我们就是无法让念头消失。我们的心忙得不得了,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安静下来;人类似乎很难规避随着演化而来的过度活跃的头脑。因此某些禅修途径对治这些不断生起的念头的方法,就是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妄想借以破除对妄念的执著,然后将注意力收回到呼吸或其他的专注焦点。虽然这么做确实能帮助我们放下念头,但仍然无法真的厘清内在的意图,这时标明念头就派得上用场了。
标明念头这种工具可以带来双重收益。第一,它能破除我们对自己的思想的认同,让我们看见思想只是思想罢了。第二,它能让我们认清自己正在想些什么。譬如你正在打坐,你试着觉察自己的呼吸,却发现心里一直在想:今天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标明念头的方法如果用在此刻的话,只须重复地对自己说“现在的念头是我有很多事要做”就够了。这有点像肩膀上坐了一只鹦鹉,它逐字逐句将你心中的念头说了出来。此法一开始看起来似乎过于头脑化,它会让我们的头脑更加忙碌。然而这只是因为我们尚未习惯罢了,我们还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让此法突破我们的念流。为了经验一下这个过程,静坐时也许得花上五分钟的时间,清楚地标示出每个念头,之后我们就不需要标明所有的念头了。
举例来说,假设我发现自己正在进行不合逻辑的或琐碎的思考,这时我会概略地标明它们,譬如计划、幻想、白日梦或自我对谈。这样的方式也可以让我看到心智运作的模式,它通常能打断念流而让我跳出心智的次元。
每当觉察到些微的情绪反应时,我通常会立刻标明此时心中出现的念头。僻如我正在静坐,双腿因为盘坐而开始感到酸麻。我发觉自已有点烦躁,我的头脑也开始认为这件事太困难了。我立刻认出当时的念头,于是对自己说: “念头认为这件事太难了。”“念头认为我应该动一动身体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标明念头练习,任何潜藏的操控性思想都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可能会看到自己基本的潜存信念是:“人生应该是没有痛苦的”,“生活应该是舒适的":当这些信念变得清晰可见时,我就以上述的方式来标明它们。“认定并深信生活应该是舒适的"跟“念头认为生活应该是舒适的",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
如果能重复练习上百次或上千次,到了某个时刻我们就会看到,即使是最顽固的念头也无法代替真相,因为它只不过是个妄念罢了。我们更可能会见到这个特定的念头直在默默主导着我们的行为。
就在见到的那一刻, 我们开始有了觉察,在这之前我们一直是盲目的。我们的盲目主要是由定义造成的,一日能运用精细的加标签方法,觉察之光就会开始照亮过去所看不到的信念一那些 会造成不圆融的行为模式的想法。
我们通常无法看到自己的盲点有多少,也看不到自己有多么缺乏自知之明,或是为自己及别人带来了多么大的破坏。我们也许对修行已经耳熟能详,对所有的技法也都知道了,但有时还是会缺乏面对恐惧时所必备的条件一以无情和诚实的态度来检视我们所有的盲点及行为。
从某方面来看,真正的问题是我们知道得太多了。我们想得太多,说得也太多了。我们很容易就会以认知,思想和话语来取代艰苦的实修。但这并不意味修行是件阴森而冷酷的苦差事。 我们越是能诚实地看透自己的盲点和策略,就会变得越轻松,为什么?因为越是觉察得清楚,我们就越能放下不必要的包袱一紧抓不放的自我形象、 矫饰,或是让自己成为特殊人物的欲望。
我第一次见到净香.贝克是在某次闭关时的正式访谈中。和这么著名的一位禅师见面,令我感到坐立不安。我坐定下来,并且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她问我:“ 你是从哪儿来的?”我立刻吓得呆住了。我以为她问的是一则禅宗公案,于是赶紧回答:“我不知道。”她听了之后放声大笑。她当时的意思只是“ 你住在哪里”,我却怀着过多的预设一譬如禅是什么,一位著名的禅师可能会怎么样,我的表现应该怎么样一而完全没觉察到这些意象的真相。因为当时我还没领会标明念头的价值所在,因此对那些未经检查的意象信以为真了。从那时起我一次又一一次地看到,这种标明念头的方法确实能厘清主宰我们生活的种种幻象。
我们时常会忘掉修行是需要时间和毅力的。有时我们会忘记自己必须进行的些基本 训练。从修行生活的开始到结尾, 都必须一再地付出努力。标明念头的方法主要是在帮助我们如实见到这块瑞土乳酪的坑洞。如果不再认同自己的信念,就不会称这些坑洞为“我”了,一且停止相信这些坑洞的实存性,就能意识到更大的整体。但是我们必须明白,标明念头的修炼并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要想精细地进行这项修炼,就必须持之以恒,诚实地对待自己,而且可能得花上多年的时间,才能发展出足够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