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自从他们走后,我彻底失去了我的童年。
我上幼儿园时,父母在深圳打工,赚了些钱,他们从深圳给我带回色彩斑斓的衣服、带霓虹闪灯的球鞋和布料光鲜的书包。每年过节回家,把玩具和文具给我,把存折和好酒给老爷。我拿着同伴们都没见过的玩具坐在教室里,所有孩子的眼睛都盯着我的玩具,那时候只有我和我的玩具是彩色的,所有孩子都是黑白的;老爷傍晚的时候坐在家门口吃饭,村里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老爷盘里盛有大块大块肉的酒菜,那时候所有的酒瓶都是圆的,只有老爷的酒瓶有华丽的造型和精致的标签。
很多时候老爷会到学校来接我放学,有时候是用自行车来接我,有时候他把我背在肩上,跟我讲些猪八戒背媳妇之类的笑话,然后慢慢走回家。老爷背上长满了强健的肌肉,我爬在老爷的背上很舒服,像是睡在珊瑚绒的凉毯上,很多时候我听着老爷讲的故事,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我爬在老爷背上,老爷背着小巧的我走在大堤上,走在夕阳的光辉里。
我喜欢的女孩叫刘依婷,或者叫刘依琴,又或者叫游依婷,我实在是记不清了,在五、六岁的时候我是记得她的名字的,我努力的想记住,但最后还是忘了。那时候我就决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到她,并告诉她我爱过她,但现在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我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在我没确定她叫什么之前暂叫她刘依婷,那时候她和我一样大,五岁,她坐在我的前桌,我对她很好,我主动借给她我最喜欢的橡皮和铅笔,把带到教室的苹果送给她吃,把妈妈给我做的鸡蛋挂袋套在她的脖子上,我为她摘下一串槐花,放在她的桌子上,除此之外,每次上课她都会回头和我讲话,每天放学我都和她一起走出教室、走到校门口,我想她是我的女朋友。
刘依婷转学的时候我很难过,那天她爸爸骑自行车接她回家,我老爷也骑着自行车到学校来接我,自行车骑到大堤上的时候我们碰面了,刘依婷喊我的名字,然后老爷把自行车靠近刘依婷爸爸的自行车,老爷和她爸爸说些诸如你家的小姑娘长得真标志之类的话,我和她在车的后座聊天,她说:我们以后就不能一起玩了,哎呀,我要转学了!我说:你转学要去哪?她说:去镇上,爸爸说那里的老师水平高。我马上转头对老爷说:老爷,我也要去镇上读书,那里老师水平都高些。老爷说:好,只要你好好读书,下学期就给你转学。听到这里我和刘依婷都笑了。
那天我们一起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讲了很多话,两辆自行车缓慢的行驶在笔直的大堤上,迎着夕阳的方向。
说到这里我的爱情故事就该结束了,我对她的爱恋延续了十年,从五岁到十五岁,我想这个故事不能写得太长,我也不该那么啰嗦的在这里提我有头无尾的初恋,如果把我六岁那年对她的想念和七岁那年对她的思念以及往后很多年里想去找她的冲动及如果找到她之后的幻想都写出来,这就太多了。
等我大了一点,我开始自己回家。那时候我七岁,每天放学我都走在最前面,我们走在宽阔的大堤上,所有同伴都跟在我的后面,如果他们叫我声大哥,我会给他们玩我的玩具,如果他们帮我提书包,我会给他们吃我真空塑料包装里的零食。那时候大炳也叫我大哥,为我提书包的时候也吃过我真空塑料包装里的零食,那时候我们也是同桌,我争强好胜,所以大炳没少挨我的打。我叉着腰站在操场上,大炳被我打到在脚下,放声的哭,那时候的情况就是这样。
生活在大河边的孩子,房子都在大堤的后面。那时候我家有一栋宽敞的房子,厅堂很大,挂着很高的中堂,另外有三个卧室、两个灶房和一个杂物房。我家后院是一块菜地,菜地被围栏和树丛围了起来,只能从厅堂走过去,一面还靠着池塘,雨后,龙虾从池塘里爬出来,我会冒着雨把龙虾都抓起来,放进水缸里。菜地里种着很多蔬菜,有时候是包菜、白菜、番茄、黄瓜和扁豆,有时候是茄子、丝瓜、青椒、豇豆、毛豆和大蒜,一棵梨树栽在菜地的旁边,春天会开满馨香的、纯白的花。清晨小鸟在歌唱,点点星光,似软语呢喃。爸妈带我到菜地里除草,并告诉我什么是茄子什么是青椒,我指着红色的果子大声喊:给我吃番茄。母亲的手是纯棉的,摸在我小脑袋上很舒服,她为我摘下番茄,洗干净,放到我的手上。雨季来临的第一天,在下起温暖雨水的早晨,我和龙虾一起散步 —— 我的童年穿梭在绿油油的豇豆架子下,停驻在开满梨花的老树旁,想起来,这些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父母去世的时候没有骨灰,只有一张村长送来的死亡证明单。老爷说父母有一天突发奇想决定到水里生活,他们一起跳进了河里变成了两条鱼,我一直以为那条河是大堤后面的诺水河。从此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父母,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二年级。
那年,我走进油菜地里,油菜开满了黄色的花,很香,我长得跟油菜一样高,迷了路。我踮起脚除了耀眼的阳光和一串串的黄花什么都看不到,我以为我永远都走不出这片油菜地,永远都要在油菜地里潜行,出不去。我钻出油菜地的那会儿,站在了河边,河水好像一直在上涨,汹涌的上涨,就要漫到我的脚下,我很害怕,转头跑进油菜地里,朝着河流相反的方向狂奔。
我对爷爷说,河水在不停的上涨,它想漫到我的脚下,水里有一只绿色的手,它想把我拉进河里。我问爷爷,爸妈是不是就是这样被水里的手拉下去的,变成了鱼,再也没有回来。
我十二岁那年老爷开始捡破烂,瓶子、瓶盖、锈铁块、废书、废报和其他各种垃圾都捡回家里,我很厌恶老爷的工作,厌恶老爷穿着破旧的衣服,厌恶我的家里弥漫着垃圾的味道。老爷在后院池塘里清洗捡回来的破烂,他背上长满了黝黑黝黑的肌肉,再也不是小时候我的珊瑚绒凉毯,他把淡绿色的池塘洗成了黑色的,水底落满各种垃圾的遗留物,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向上漂浮。
放学后我不再和同学们一起走,也不愿意老爷到学校来接我,我总在空荡荡的大堤上独自回家,有时候会靠在面向河流的堤坡上,一个人静静的躺着看天边渐渐变黑的轮廓。
雨后,龙虾从池塘里爬出来,蚯蚓静悄悄的爬出来透气,我一个人走在那泥泞的大堤上,看着河水无声的吼叫。
那天我睡在老坟地里,蚊帐挡不住蚊子,咬了我一身包,但我还是睡着了。一条长蛇从从某个坟丘里钻了出来,当我说梦话的时候,它突然咬了我一口,我晕了过去,蛇慢慢悠悠的钻回了坟丘。我就是有这么多成就能拿来炫耀,十五岁我除了站在岸边用手抓住一条草鱼,我还在老坟地里睡了一夜,睡了一夜还被射咬了一口,但却一点事都没有,和平常一样的上学、吃饭和吹牛。
我听说上帝要惩罚一个人,会让他拉不出屎来,下腹慢慢变大,等到有一天实在憋不住了,爆开,要你死得很难看。我现在就是这种状况,饭量一天天的增大,但我没有一点拉屎的欲望,已经四天了。如果这也算一种成就,我却没跟任何人提过。我想我做错什么做事,上帝要惩罚我,想到我快要死掉而且死得很难看,我心里就十分紧张,做梦都梦到进茅厕痛痛快快的拉屎。
大堤下有一片水杉林,水杉林里有一个大池塘,那天我终于有拉屎的欲望,决定到水杉林里偷偷的解决掉,我蹲在池塘边非常认真的做这件事,我很用力的拉,憋红了脸,但什么东西也没拉出来。我换了很多种姿势,马步式、起跑式、金鸡独立式、小狗撒尿式,如果你从水杉林走过,你会发现一个撅起来的并且光溜溜的屁股晃来晃去,非常可怕。那天我什么都没拉出来,觉得有一点失落和一些绝望,拉屎失败是件不值得提的糗事。
过了很多天,那天我再次跑进水杉林里,我表情十分兴奋,就像是马上要做父亲的心情一样,我孕育了三个星期的一坨儿子,就要出生了。
我撅起我的屁股,拉屎的欲望十分强烈,就像大炮点燃了引线,随时可能开火。啵 - 咚,两声巨响,水杉林里的鸟飞了起来,画面就是这样的。啵的第一声,从我屁股之间射出一颗红色的球,还没等我站稳,咚的第一声,一颗篮色的球丸射了出来,两颗球丸射进了池塘里,我盯着两个波浪的中心慢慢浮了上来了两颗球丸,我的儿子就这样浮出来水面。
我捡了根长槁,趴在池塘边上打捞我的儿子,阳光照着水面上,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把两颗球丸打捞上来,放在手心里,看着在自己结肠里孕育出来的两颗球丸我兴奋异常,哪吒也是从球丸里出来的,我的两个球丸里可能有两个小哪吒,一个吐水,一个吐火,想到这里我无比自豪。
这两个球丸非常奇诡,它直径约三厘米,坚硬无比,拿在手上很沉,三个星期的屎练成的精华也不会很轻,但它可以漂浮在水上,我在后院的大缸把球上上下下的沉浮着玩。小时候有一种玩具叫火石球,也是一个蓝色的球丸一个红色的球丸,两颗撞在一起会撞出火花,它的直径也是约三厘米,而且很沉,我的这两个球没那么沉却怎么也撞不出火花,这一点让我很失望。
当我对同伴们自豪的说我三个星期没拉屎,最后拉出来两颗球丸,他们都开始远离我,排斥我,鄙视我,说我有毛病,吹牛已经到了没有极限没有原则没有廉耻的地步。他们这样说我但我都不在乎,我继续讲我的两坨那么那么好看的屎,我说它不是一般的东西,也许吃下去就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