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时光打马,一晃而过,不知不觉间不逢故乡之秋已是七载有余,可是就算如今已为贵人妻,贵为人母,她依然会恍惚当初的那些情愫,她总是会做梦梦见他,梦里回到初相遇,他作为带班的新老师一袭灰色正装,盖过鼻子的刘海下藏着的是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眼波流转,眉目俊朗,刹那间,电石火光,异性之美,全然体现。
这么多年里,她总是想起初见的那一幕,梦里梦外,全无不好,很多时候,她依然不能深刻懂得自己当初对他到底是何情愫,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对老师特有的崇拜,还是处于青春期的姑娘荷尔蒙发作对异性的全然喜欢,她始终都找不出答案,只知道他住进了她的心里,慢慢的生根发芽。
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偷偷的瞄他。有时候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
她写: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她画:画他的鼻子,画他的眼,尤其最爱画他那件烟灰色的西服。
尤记得,有次上课,是一首泰戈尔的情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老师要求分角色朗读,一向沉默的她腾得站起来要求分自己一段,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命运,谁都逃不离。
她和他,一个站在三尺讲台之上,一个站在十步之外,中间隔着的不过是三两张桌子的距离,而她却觉得像是隔着整个全世界,因为爱的时间,爱的地点,爱的人物都太过不对。也许这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吧,爱了你,却又必需逆着你走,因为不愿意让你背负太多罪责。
她越想越悲戚,一首诗读的寒蝉凄切,中间曾几度落泪凝噎的读不下去,同学们也无不动容。
而这边站在三尺讲台的他亦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他读:
Themostdistantwayintheworld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isnotthewayfrombirthtotheend.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itiswhenisitnearyou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thatyoudon'tunderstandiloveu.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尤其当他读段末结尾那句我爱你时,饱含深情,语速缓缓,她恍惚的像是在做梦,梦里他是他最爱的情郎,他为着她读诗说情话,而她也不在是他的学生,她们之间没有世俗纷扰,没有家国天下。她眉眼盈盈处,轻启唇齿,缓缓合上他的声音,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我爱你。
眼泪悄然滑下,一片阴影里看见他的倒影,抬头对上他的丹凤眼,漆黑眸子晶莹剔透,像是覆着一层水雾,眼波流转,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若贻笑千古,因为爱的执迷又糊涂,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他跟她表白了,在她十四岁生日的前一晚,在那片后来她再也不敢走的小树林里。十四,是死,虽知罪孽深重,却也无可抗拒。她也曾假设过如果当初没有他的表白,也许她会压抑着这份感情在以后的日子里随便找个人低眉顺眼,相夫教子的温敛一生图平安,可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表白来的太过意外,她连想都来不急想,一双手就被握在了另一双手里,回头对上他温热的唇,至此,抵死纠缠。
在一起的日子,只羡鸳鸯不羡仙。上课了,她是他的学生,他是她的老师。下课了,她是他的温柔乡,他亦是她的情郎,如同世间所有饮食男女,她照顾他饮食起居,瞒着家里带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他回报他爱情,买给她女孩子爱吃的烧烤酿皮,中秋的时候带她吃月饼,端午的时候,给她绑花线,四月八的时候,陪着她转山转水转佛塔,明里暗里,一晃两年。
中间两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彼此清楚。
纸终究包不住火,伴随着中考他的陪考,恋情迅速曝光。在那个闭塞的小镇,师生恋是何其大逆不道的事情,何况中间隔着的不光是师生关系,还有一轮年龄的差距,更有世俗容不下的偏见,两个人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尖浪口。
看着他一夜苍老的容颜,她心如刀割,却也只能是看着。
他说,不如我们结婚吧。可是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想要修成正果谈何容易。彼此父母都不同意,一边是生了自己养了自己,望女成凤的至亲父母,一边是至疏至爱的男人,不论割舍掉那头,她的心都会空白一片。
可是,就算是两败俱伤,有些选择却依然不得不做,她进入了高中校园,他调离了学校。
不是不爱才离开,正是因为爱的深沉,爱的伟大,爱的不愿意让他夹在爱人和父母中间而为难,才要离开。
临别的时候,她躲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涕,像是要哭干自己毕生的眼泪。第二天,他的分手短信给所有的感情划上了句号。甚至从此以后,连面都未曾再见。可是,她那条,“如果你读完书,我还没结婚,那我们就在一起”的短信却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字字句句,刻骨铭心。
回到学校的她,也会恍惚自己到底长大还是在苍老。亦或者长大长高的是身体,苍老的却是心。
他避开了所有她能联系上的通信方式,消失的毫不拖泥带水。她想他的时候,就会翻翻最后那条短信,她发奋读书,想要对得起自己当日的抉择,更想要在未来的一天以最美好的姿态站在他身边。
学习累了的时候,那些过去就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袋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她把它们全写进了日记。
她写:分开后,我才发现那些曾经稀松平常的日子在如今想来是有多熠熠生辉。
她还写:离开你之后,我才发现那些平日里的争吵是多么的不必要,如今没有你,吵架都是奢侈。
她最后写:离开后,我才发现我对你有多不体贴,我想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对你更好点,我很想你,你呢,你还好么?
心里有所期盼的时候,便不觉寒冷。冬天过去一半,消息传来: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他曾说他一定要选一个不俗气的日子和她结婚,而今日子足够不俗气,腊月八,新娘却再也不会是她。
愤怒,难过,委屈,以及那些曾经他亲手给她筑起又亲手毁掉的关于爱的梦想,都充斥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冲出了教室,烧掉了书以及那些日记,那天的火熊熊的烧着,她被烟呛的呼不上气来,她甚至想要自杀想要死掉,可是活着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人之儿女,亦是家庭希望。
婚礼她未曾去参加。躲在被窝里不吃不喝哭了几宿。
臭名昭著的她,书已然是读不下去了,虽然已是万念俱灰,可是只要那些东西压不垮你,就只会让人更加强大,哪怕是昨夜的她刚刚经受眼泪的洗礼,痛哭如婴孩,今日太阳依旧升起,生活还得继续。她活不能,亦死不起,只能逃。
简单的收拾行李,连夜去了省城,逃离了这个承载过她所有的小镇。
在那里,她遇见了她如今的爱人。那是个待她好到不能在好的男人,他会为了她,从南跑到北,买不上车票,他就坐三十多小时的慢车从新疆做火车到兰州,只为见她。
他爱她爱到连带着爱她的那些过去,好的坏的。他都不介意,或者因为爱而假装不介意。
他甚至听着她讲她跟别人爱情的细节。还要转身安慰她。
他给了他这世间女人想要的一切,幸福的婚姻,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孩子,安全感,温暖,体贴,除了在他之前遇见她。
结婚这些年,她跟他虽然恩爱有加,可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还是不可控制的想起那段没有结果的爱情,那个教会她关于爱和成长,然后抽身离开的他,她不是没有愧疚感,有时候那些负罪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总是想念他想念到不能自已。
这些年,他们也不是没联系上,断断续续的通过几个电话,也不是没讨论过彼此离婚,重新来过。但这些讨论无一不是在喝醉酒不清醒的的晚上,天亮了,酒醒了,他们依然回到各自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就像,她说余生怕是要伴着回忆走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