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说,老豆,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的文字里。我说,老豆,近期写你。我说,老豆,关于你的,在路上。确实,一直在路上。手机备忘录里,“我老豆”三个字存了一年有余。可是,提起笔,我老豆的眉眼便开始模糊。其实,我和老豆接触真的不多。以前,一个地方待着,一天不见,也会在三餐之时碰个面。此后,我寄宿,老豆天南海北溜达,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多是我懒癌发作,没去瞧他。)我能描述的,是我认知里你可能陌生的人,或者你认识也陌生的人。但,这正是我的方式,管他青眼白眼,入了我的眼,不管浮云苍狗。
我老豆,是个人,一撇一捺,天地之间站了四五十载。身量普通,浓眉大眼,不再年轻,依旧帅气十足。有脾气,嬉笑怒骂不过人情。但印象里我认识他的那一年,眉眼之间似有佛气。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开端于相认。我在小镇呆了四年。四年里,人来人往,人走人留,待了两个部门,抽调若干小组,我以最快速度成长,哭哭笑笑,酸甜苦辣,从不后悔。因为老叔,小伙伴,领导,主席,姐,书记,老刘叔,以及我最亲爱的老豆。什么时候起,开始从“程叔”变成“老豆”,我不太记得,不知道老豆记不记得。
我没问过老豆,我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我也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是个什么场景。从校园到职场,那真是一个傻白。虽然只是过客从没打算长久驻扎,虽然只想自扫门前雪做好手头事儿,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你不知道你说的一句话经过若干人的口舌被扭了几道折,同样你也不会知道正常的人际交往会被戏谑染上几分色彩。我一直记得老豆说,年轻人,不能在乎他说的,看不明白,提点下,也没别的。老豆还说,趁年轻,多学习,能考走赶紧走,这个(村官)不是长法。这样的话,并不是每一个初入职场的人会听到。老豆也可以不说。因为这些,我认为,老豆是个好人。
老豆玩石,养些花花草草。他订一本杂志,名字不记得了,但厚重的书页上各种石头,形态各异,我不甚明白,他了如指掌。最初关于花花草草如何培养的知识,也是从他这儿获知。这会,又到了花草盆栽埋入土里的时候了,不知今年他又埋了多少盆,埋在了哪儿。
老豆头发浓密、黝黑、硬直。老话说有这样头发的人性子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记事,貌似很契合老豆。他会在食堂念山哥打菜的时候说,再抖,又不是吃你家的。还会语重心长地戏谑,小高,你这菜做得……那口气真的意味深长。据说老豆年轻时候甚是“英勇”好斗,我从别人那儿听闻他年轻时候的事迹,和他现在的面容真合不起来。
人生旦夕,福祸相依。老豆估计从没想过,他会和“癌”这个词沾边。2012年吧,他手术回来,我跟着姐去看他。他半躺在床上,面色喑暗,说话声音柔弱无力,原先的那股爽朗豪气如同被切除的坏的身体组织般,暂时消失了。他看我们去,意图起身,被按住。半躺在床头,一只手按着腹部,我站在床尾,不知说些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心底充满无数怨气,想着为什么是他,使劲抽抽鼻子,摁回在眼里打转的眼泪。
而后,他开始关注养生,张悟本之流都在他的关注范围。休养一段时间后,他继续上班。用他的话说,在家也无聊,上班还有人说说话。那段时间,他经常各种豆混煮,餐食单一而固定。他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个现在,从起居日常开始。因为太过负重,心理和精神上紧张。我想,大抵是因为触碰到死的气息,才对生有无比的眷恋。老豆本来就是平凡人,无外如此。
可是老豆也不平凡。在求而不得之后,他本身耿直豪爽纨绔的性格,决定他总会做出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他从不提及病症,开始不忌饮食。他游泳,从秋天到冬天;他骑行,从运河到骆马湖;他旅行,从天池到海北;他玩茶,从品茗到把盏。如果这都稀松不见怪,他还赶了一回潮流,玩起微视频,从探班到客串,再换上戏服当回主角,他是我们圈里的“红人”。一年又一年,他总说过一天赚一天。他陪着他的狗儿子,胖子和黑子,见证了桃花岛公园旧貌换新颜;他时不时地提及他的老大,好像还是个小孩。在我这儿,他“赚”到了换工作、找对象、办喜事、生孩子,他提前买的鹅绒被总算没有白费,最终跟着我总算有了归处。
其实,我和我老豆真的不熟。我从没向他说过“生日快乐”,我从没给他沏过一杯茶,我甚至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可,我会在每一次为数不多的见面里,挽住你胳膊,如同一个要糖的小丫头;可,我会收到压岁红包,甚至提前买的那床被子都要配我爱的颜色的被套;可,无论我写的东西多烂,都有一个忠实的读者支持。我想,我爸是老爹,程叔是老豆,都是我老子了吧。
老豆说,今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吹牛逼、抬杠,哪句话人不喜欢听,就说那句话。从踏入社会那天起,得罪人无数。自己还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说完就忘记了。随着年纪增大,只和非常熟悉的人多说话,不太熟的就不吱声了。
亲爱的老豆,来日方长,吱一声,“爱你哦”,你要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