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贝叶
01.
7月里的天气,太阳将大地炙得滚烫。中午时分,树叶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虫鸣一声弱似一声。
35岁的文丽,裹着一件烟灰色空调衫,拉着一只20寸的行李箱,急匆匆地往家里走去。往日热闹的社区,因着这灼人的日头,显得有点惨淡。
脚上的小羊皮高跟凉鞋,因为混入了灰尘和汗水,走起路来有些不太稳当。文丽一边懊恼,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嗯,先冲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就去接儿子……咦,天这么热,咋没开窗户?”
文丽家在一楼,对着门楼的位置有一扇斜窗,除了冬天,一般都是开着的。她觉得不太对劲,又一想,也许是家里没人吧。
丈夫韩豫昨天问她要不要接机,她想着天这么热,就贴心地放了丈夫假。刚挂完电话,领导的电话就追了来,火急火燎地问她要不要提前走,家里突然儿子发高烧,孩子妈妈一个人顾不过来。
出差半个月,文丽也确实想儿子了,忙不迭地点头,匆匆收拾了东西,第二天一大早,便跟着领导上了今天的早班机。结婚十年,早过了浓情蜜意的时间,文丽想着儿子,随意地翻了翻手机里的电子书,司机师傅已经提示她到地方了。
所以,对于丈夫没在家里等她这件事,她一点也没生气,只是觉得稍微有点遗憾——藏在箱子里的那条新领带,不能第一时间系在爱人身上。
02.
从随身小包里取出钥匙,文丽轻车熟路地开了门。可是,门一打开,她就傻眼了。
裸色漆皮小高跟凉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鞋架上,内衣、内裤却沿着去卧室的轨迹,满满地撒了一路。暧昧不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卧室里传出,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男人的浅笑。
文丽觉得房子里的空调开得有点过凉了,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先找空调板。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有点钝,哒哒哒哒哒哒……可最迟钝的难道不是人心吗?
卧室里的声音就像陡然被扭断了脖子的鸭子一样,瞬间沉寂下来。文丽调高了温度,利落地甩飞鞋子,远远地坐在了儿子的小板凳上。
卧室里的人像是在和文丽拼谁脸皮更厚,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文丽打开儿子的喝水杯,将满满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灌的水倒进了抽痛的胃里。
她觉得自己做人可真失败啊,一天里需要面对两份背叛。一份来自丈夫韩豫,一份来自于她最好的闺蜜——柳叶。
其实,文丽从未见过柳叶穿那双裸色高跟鞋,也并不能从声音就判断出那个诱惑她丈夫出墙的女人是谁,可直觉告诉她,她的判断肯定没错。
女人的直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
03.
年少的时候,女孩子都以有一个惺惺相惜的闺蜜为荣,文丽也不例外。可随着年岁渐长,文丽渐渐觉得与柳叶话不投机半句多,慢慢也就走远了。
去年,柳叶突然应聘来了文丽的公司,让她大吃一惊。但公司里对手多过朋友,文丽对柳叶的到来还是很开心的。
唯一觉得奇怪的,就是柳叶突然开始热衷于往她家跑。文丽也是爱热闹的人,待征求过丈夫的意见后,便时不时地把闺蜜往家里带。
柳叶性格软糯,尤擅哄人,公公婆婆偶尔光临,直呼一定要将柳叶认了去做干女儿。儿子平时性格腼腆,一般的亲戚见面都要好一会之后才会主动搭话,对着柳叶的时候,却十足十一个小话唠。
看柳叶与自家人如此亲密,文丽渐渐觉得自己之前主动疏远姿态实在可恨,对柳叶的事情也就更上心了。可无论她怎么劝说,对方就是不肯结婚,声称女人一结婚就贱了,男人是不会珍惜自己的。
文丽哭笑不得,只能以一顿粉捶略过。遇到柳叶家有脏活累活,文丽也乐于借自家顶梁柱去当一回苦力。
天性话少的丈夫面对伶俐的柳叶,有时候甚至会气急败坏,文丽暗暗吃惊,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但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04.
有了孩子之后的婚姻生活,波澜不惊,平静如死水。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文丽擦着头发出浴室,惊奇地发现丈夫在冲着手机发火。她疑惑地瞥眼过去,韩豫感觉到注视,像是收到惊吓一般,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如果文丽眼神再好一些,她还会看到丈夫韩豫甚至在刹那间长摁住了锁屏键。可是,没有如果,所以文丽只是疑惑了一瞬,便冲着丈夫扬了扬头,将窝在沙发一角的儿子抱去了小卧室。
灌下去一大杯冷水,文丽渐渐平静了一些。她发现她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或者暴躁,只是觉得有点累。
她抽空回想了下这大半年以来的生活,突然发觉,也就是在那个雨夜后,“柳叶”这个名字成为了她们家里的禁词。偶尔她不小心提起,丈夫都会一脸不高兴,文丽无奈,只好按下不提。
没有了柳叶时不时光临的张家,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宁静。公公婆婆都不是多话的人,结婚多年,文丽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清。
可丈夫韩豫渐渐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大多时候都看着呆呆的,但偶尔会对着手机露出眉飞色舞的神采。就像一个温顺了一辈子的人突然发了一个超大的脾气一样,文丽直觉有事。
05.
也许是身边太多凑合过日子的夫妻,文丽很满意当下的生活。丈夫虽然木讷,但眼神是温柔的。儿子大多调皮,睡眼朦胧时的那声“妈妈”,真的是能甜到心坎里。
所以,她假装看不见,假装看不懂。古往今来的贤妻良母,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文丽自问做得不比任何女人差。
卧室里终于冒出了第一声的脚步声,仓皇拉起的衣领歪歪扭扭,竟也忘了再多整理一把。文丽看着柳叶衬衣里卷边的内衣带子,猛地起身,冲了过去。
“文丽……你别……都是我的错……”
预料中的胳膊时间掐得刚刚好地停在了文丽的胸口,那么坚定,毫不退让。文丽好像突然被抽空了气的气球一样,挨着韩豫这道人墙,颓然地滑坐在了地上。
文丽从来没见过真人版崩溃,但她记得电视上那些女人的鼻涕和眼泪,可怜、可恨,让人怒其不争。生活从不会像电影一样,总在关键时刻回放生命中那些最煽情的情节,文丽没有自怜,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颠倒得有点可笑。
韩豫的额头沁着汗珠,仔细看甚至有点无辜。他看着文丽的眼神欲言又止,过了半晌,终于一把将柳叶拉到身侧,理直气壮地提出了离婚。
文丽没有去思考韩豫当年在向自己求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有种,她身心俱疲,懒于思考,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们立马滚蛋。
06.
儿子的小被子常年带着软萌的奶香味,文丽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已经月上枝头。漆黑的房间里安静得有些瘆人,她捂着被子,终于名正言顺地大哭出声。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韩豫提出自己可以净身出户,但儿子永远是他们张家的。文丽点头,第二天就将房子挂在了中介那里,再不想进去半步。
一年后,文丽在一次商业聚会上认识了一说话就脸红的大胡子——老张。同桌的女同事仗着年纪小,时不时拿话去逗弄他,文丽看着那张貌似羞涩的脸,厌烦到了极点。
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文丽而言,她只是再不肯相信“人可貌相”这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老实男人伤起人心来,有时候比混蛋流氓更不上台面。
可接触得久了,老张若有似无的温暖还是见缝插针地侵袭了文丽的心。每一个行业都不缺少“小喇叭”,很快,文丽就知道了关于老张的所有一切。同病相怜的遭遇让文丽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男人,藏在身体最深处的那个脏器也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老张是个难得的没有戾气的男人,就算曾经历背叛,提起从前来,仍然没有半句怨言。在一起久了,文丽也变回了从前温婉的模样,两个人手挽着手从街上走过,远远看去怎么都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小城不大,街头走到街尾,总要遇到那么几个熟人。文丽坦然地打招呼,淡定地点头微笑,日子一天天过着,竟也渐渐觉出了另一种好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