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随着车门关闭,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看看背包里的那个小祖宗随头转动着的小眼珠,仿佛在寻找萦绕在它耳边的引擎声是从何而来,我不禁苦笑道:“哎,这次可被你折腾惨了”。事情要从前几日说起,我女朋友蕾蕾的亲戚家最近刚生了一窝小猫,本就打算养只宠物的女朋友看到群聊小视频里猫咪可爱的样子,立马就被吸引住了,于是亲戚便送了一只小猫给我们。可惜亲戚所在的A市与H市相隔甚远,一时半会亲戚也没法开车将猫咪送来,恰逢我正在假期,出于对宠物快递的安全担忧,我便自告奋勇前往A市护送主子回家。本来一切顺利,可当我接到猫咪,准备从A市返回时却遇到了麻烦,往返于两地间的高铁和长途高速巴士都不允许携带宠物上车,连飞机都需要检疫证明提前登记才可以,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的我顿时傻了眼。或许是看到了我焦急懊恼的样子,长途巴士司机给我出了主意“你可以去隔壁的小巴士站碰碰运气,他们虽然不走高速公路,但基本没有安检,跟巴士司机师傅通融通融说不定可以。”果然,在送了师傅一包香烟之后,小巴士司机老张立刻豪爽地表示“没问题,你明天早点上车,坐在后面就不会有人发现了。”于是乎,我便踏上了这段让我终生难忘的回家旅途。
二
上车之后,我便坐在最后一排,倚靠在车窗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随着高楼渐渐退往身后,在石子和黄土的掩映下,客车驶上了国道,虽说是国道,但因为旁边高速公路的开通,开车从A市到H市的时间已从原来的将近八小时缩短到了四个小时,故而很少再有车子选择这条道路,因此路政部门对这条路的维护也是颇不上心,这点从路上众多的坑洼就能看出。刚刚车子驶过一个凹陷处时,巨烈的震动险些将我从座位震到车顶,而这款看年龄起码服役了近二十年的老客车也仿佛要散架般发出金属摩擦的吱吱声抗议着司机粗暴的开车方式。坐在第二排穿着西装的乘客不禁抱怨道:“师傅,你开得也太不要命了吧。”司机师傅倒也不在意,高兴中带着点炫耀地说“你放心,我走这条路十多年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该拐弯哪里该上坡…..”“别介师傅!”西装男赶紧打断司机的滔滔不绝“您还是睁着眼睛开吧,我信您还不行吗。”整个车的乘客都哄笑了起来,因为这客车实在太老太小,总共就只有9排座位,所以哪怕是最后一排的我,都清楚听见了司机和西装男的对话,一时间,车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喵….”还没等我笑够,一声猫叫顿时让我的汗毛都倒立起来,我赶紧打开包,对着里面的猫一个劲比着禁声的手势“糖糖你别叫了,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说罢抬起头,警觉地看着坐在前面的乘客有没有发现什么。幸好大家都坐在比较靠前的地方,除了第一排的客车司机和副驾驶,第二排的西装男跟售票员,就只有第三排的眼镜男子与第四排跟眼镜男一起上车的一个抱着婴儿的红衣女子,可他们却没有坐在一起,对了,第六排还坐着一名穿着夹克挂着单反的大叔了。“大家都没有反应,加上猫叫的声音比较小,想必他们是没有发现的。”我正在心里庆幸,却听见身旁传来小声的惊呼:“哇,好可爱的小猫啊!”完了,被发现了,没想到还有人跟我一样坐在最后一排,之前只顾着往外看了,根本没注意到这回事…..与我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交相辉映的是发现猫咪的妹子那满脸的激动:“原来它叫糖糖啊,名字真好听,它多大了啊?是公猫吗?我这有零食可以喂它吗?”一串连珠炮的问题把我弄得手足无措:“那个….额…..能不能请你小声点…..”
“好了小雪,你没看出来他是偷偷把猫带上车的吗,你这么大声可是会让别人陷入麻烦的。”妹子旁边的男子看出了我的难处,及时制止了同伴,我赶忙投去了感激的眼神,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应该是一对情侣,男子的平头和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给人以干练整洁的映像,妹子则披着一头长发,拽着男子的手依偎在他的肩头,冲着男朋友撒娇“知道了,可是那只猫真的好可爱,就让我喂喂它嘛”。看到男子为难的表情,我便凑到旁边说道“没关系的,只要小点声别被大家发现就好”“真的吗,哈哈谢谢你!等我找找我的巧克力放哪了!”一来二去,我们便在车上聊了起来。原来,开朗的长发妹子名叫雪丽,与我一样是H大的一名大学生,而平头小哥则是A市的一名警察,名叫韩愈,两人在户外运动群相识,这次搭乘这辆车是因为雪丽的老家在这条国道边上,换句话说,这次他们是去见家长的。“哈哈,恭喜恭喜”我祝贺道。韩警官则有些不好意思,倒是雪丽大方地挽着韩警官的手,自豪而又幸福地高声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爸妈知道我找了一个这么厉害的警察,一定开心的不得了。’一瞬间,我感觉车上的氛围似乎变了,刚刚那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在雪丽的一番话后变得荡然无存,互相攀谈的众人瞬间无比安静。我们都注意到了这点,雪丽压低声音说“是不是我说你是警察把大家吓到了?”“怎么可能,”韩警官笑着摸了摸雪丽的脸,“好好和猫玩一会吧,估计大家是太累了吧”。韩警官一边哄着雪丽,一边抬起头,这时我注意到,那颗温柔的眼睛瞬间散发出老鹰般的光芒,紧紧巡视着车里的每个人。
三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太阳渐渐西沉,四合的暮色下,最后一抹斜阳还在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巴士车终于来到了第一个停靠点——六塘镇。此时车上的大伙早已是饥肠辘辘了,待到车一经停稳,司机老张便向大家扯起嗓子吆喝:“下车后你们自己找吃饭的地方,半小时后出发,过点了可不等人的,记好了!”“好了好了,师傅你再说下去我就要饿死了!”单反大叔不耐烦地说道。就这样,一行人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各自寻找打牙祭的地方。我与雪丽韩警官结伴而行,随便找了家川菜馆便坐了进去。韩警官点了几个家常小菜,我也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把糖糖从猫包里放了出来,喂这小主子一点猫食。正当我们等待上菜的时候,只见那个单反大叔也走进了店门,嘴里还在嘟囔着“可恶”。见此情景,韩愈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嗨,要不要一起吃,你现在点菜怕是赶不上发车了”。大叔愣了一下,赶忙说道:“谢谢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没事没事,添一双筷子的事而已,我还担心菜点多了呢。”雪丽热情地回应道。菜饭上齐,渐渐地大家都聊开了,原来单反大叔名叫王朗,是一名记者。吃到一半,我忍不住好奇,试探地询问道“大叔,看你刚刚进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听到这话的王记者说:“别提了,我本来想去六塘镇下面的一个村做采访,结果镇上的人告诉我去那个村的路已经封了,警察什么人都不让进。”“警察?为什么警察要这么做啊?”雪丽不解地问道,王记者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几天六塘镇下面的一合村出了件大案,听说是投毒,死了十几口人呢!”“天呐!”雪丽惊叫地捂住了嘴。韩警官此时沉下脸问:“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王记者得意地说:“我在警局有几个朋友,也算是一种资源吧,很多封锁的消息我都能知道,只是没想到这次事情这么大,连进村的路都给封了,哦对了,说起这一合村……”还没等他说完,韩愈便不高兴了:“这些警察的保密条例是怎么学的,不该说出去的东西到处乱说!”意识到还有警察在场的王记者赶忙闭上了嘴,我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再不吃菜都要凉了,你们要喝点什么吗?我去让服务员带过来”雪丽这时也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有点闹肚子,先失陪一下了”就这样,餐桌上除了筷子碰撞的声音和吞咽的声音外,又一次地沉寂了起来。这种状态直到雪丽从卫生间回来才有所缓解,只见雪丽两眼放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猜我刚刚看到什么了”,众人的好奇心又一次被勾了起来。只见雪丽清了清嗓子,低声继续说道:“我刚刚看见车上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在和坐他后边穿冲锋衣的眼睛仔在吵架。“他们两个认识吗,怎么没见他们在车上坐在一起?”韩警官似乎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对女朋友新发现的情况也表现出了兴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俩人吵架了所以互相不愿意搭理对方”雪丽说出来自己的推测,紧接着,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眯上眼睛望着韩愈:“你说要是我们俩吵架了你会怎么办呢……”“当然是找你道歉,哄你开心啊”韩警官赶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地回答道。“嗯,这还差不多,求生欲还是蛮旺盛的嘛”雪丽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王记者也被这对情侣逗笑了:“年轻就是好啊,你侬我侬的羡慕死我了”一席话说得二人脸颊通红,就连糖糖也在这时起哄般地叫了起来,引得我们哈哈大笑:“这是小猫在抗议你们喂他狗粮啊”一片欢声笑语中,我们走出了饭店,发车时间就要到了,本来我们还在担心误点,没想到出门迎面碰上了售票员,她正站在车站门口的小卖部里,似乎是在买水,雪丽地打挥手打招呼道:“林阿姨,你还不上车吗”林阿姨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不着急,我在店里买点水,我家老张头要是敢不等我就开车看我不教训他”听闻此话的王记者吐槽道:“看来秀恩爱并非年轻人的专利啊”,就这样,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向了汽车,只见之前车山上的西装男正在车外眉头紧锁地抽着烟,冬日里的寒风呼啸着,催促着众人往车里钻,而这位西装先生却不为所动,想必比起刮面的冷风,烟瘾更加令他无法忍受吧。上车之后我们才发现,车上又多了几位乘客,一个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老人坐在前排和而一位穿着白衬衫直筒牛仔裤的美女紧挨着我们的座位坐在了最后一排的靠窗位。而我们原来的位置前也坐了两个年轻人,看样子似乎是一对双胞胎。原来坐在副驾驶一直没有出声的男子正从行李架上拿着车里的毯子,看他打着哈欠惺忪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盖上毯子再睡上一路。之前被雪丽看见与红衣女子吵架的墨镜男似乎已经先一步睡着了,盖着毯子的他不时地发出着呼噜声。我们刚一坐下,那名红衣女子也跟着上了车,只见她低着头,匆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由于没看前方,不巧与王记者撞了个满怀,王记者刚想道歉,红衣女子却并不搭理他,径直走了过去,弄得王记者尴尬不已。这时坐在驾驶位的老张开始冲外面大喊:“要走了要走了,还有谁没上车,不等了啊!”“急什么!你让我去买水难不成还要抛下我自己跑了啊!”,走上车的林婶一边把水递给老张,一边嘴里数落着他。随着抽完烟的西装男走上汽车,老张发动了油门,客车就这样向冬夜的漫漫黑幕逐渐驶去。
四
车开出没多久,车中又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哭声响彻车厢,而婴儿的妈妈则在手忙脚乱地拿着一盒牛奶往婴儿嘴里送,看到这情景的我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打开了手机,在微信上找到了刚刚加了好友的韩警官,并拍了拍韩警官的肩膀,用手指了指手机,向他示意有话要说。
“怎么了?”韩愈在微信里发话了。
“我有点怀疑那个穿红大衣的女人不是婴儿的妈妈。”
“你为什么这么想?”
“刚刚王记者和她相撞的时候她只顾着继续走,完全没有关心怀里的婴儿有没有事,而且那个婴儿在哭的时候也只是喂盒装的牛奶,婴儿似乎完全不喝。”
“嗯,是比较可疑。”
“而且婴儿的襁褓实在太薄了,这种大冷天用这么单薄的襁褓,婴儿肯定会被冻到。”
“我去报警,让下个镇派出所的警察来核实一下。”韩警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也不敢确定,要是弄错了就尴尬了,你不也是警察吗,要不你现在就以警察的名义去问一下,看看她的反应怎么样。”
“唔......”
见韩警官有些犹豫,我又把雪丽拉来,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把我们的聊天记录拿给雪丽看。雪丽看完二话不说,转头对韩警官说道:“你去看看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弄错了我们一起给人家道个歉就好了嘛”。见我拿出了雪丽这个杀手锏,韩警官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随即站了起来,向女子走去。“你好”,韩警官向女子敬了一个礼:“我是警察,现在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配合”。红衣女子闻言抬起了头,韩警官惊讶地发现此时的红衣女子脸色惨白,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有鬼!”韩警官心里暗想:“请问你手里抱着的婴儿和你是什么关系?”韩警官的语气也变得越发严厉,面对韩警官的质问,女子支支吾吾“我…我是…..他妈妈”“那这个小孩叫什么名字?”韩警官不依不饶,一步步逼问着,面对来势汹汹的警察,红衣女子显然乱了阵脚,车上的其它人也被这骚动吸引,纷纷侧目过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名字叫…..叫”红衣女子眼见编不出来,绝望的目光四处张望,似乎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此时的客车正驶进一个隧道,车内一瞬间暗了下来,本就没开灯的车厢内现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韩警官正准备上前控制住这名可以的红衣女子,却听得身后忽然放出砰砰两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怎么回事?”前排有人惊叫道“好像有什么声音,不会是撞到人了吧”这是王记者的声音。张师傅听到这话又不乐意了:“怎么说话的,我开的车撞没撞到人我能不知道吗?刚刚前面什么都没有,难道我还能撞到鬼啊?你晓不晓得我开了多少年的车,这么多年了,我连追尾都没追过,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张师傅旁边的那名平头男子似乎被这动静吵醒了,只听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好了老张,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人家说一句你非要回十句。”“听声音好像是车子旁边发出来的。”说话的人是之前在车外抽烟的西装男。韩愈皱了皱眉,随即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在车厢内四处探照着,我与雪丽也跟着打开了手电,车内终于变得明亮起来,就在手机灯光扫来扫去的时候,那对双胞胎的其中一人开口道:“那个,警官……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好像不见了…….”“什么!”一瞬间,所有灯光都集中在了这对双胞胎前面的座椅,我这才发现那个位置上做的应该就墨镜男,可现在,座椅上只留下一床薄薄的毯子,车外刺骨的风透过座椅旁大开的车窗鱼贯而入,呼呼的声响似乎在尽情嘲笑着车内的众人。“哇!”红衣女子一下子便崩溃了,哇哇大哭起来,韩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停车!”韩警官冲着司机大喊,随即他便冲往车门,一边叮嘱售票员不要让任何人下车,一边待车停稳,便冲了出去,全然不顾雪丽在身后大声的呼叫。车内的人面面相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蒙了。雪丽不安地说:“老韩到底在干什么啊!”我看到雪丽着急的样子宽慰道:“别担心,韩警官是去追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了”“哦,原来刚刚是有人跳车了”。王记者恍然大悟道。“那也不行啊,一个人去追多危险啊,韩愈这个大笨蛋!大笨蛋!”骂着骂着,雪丽又哭了起来,这回轮到我不知所措了,眼见雪丽哭得停不下来,我只能在边上一边递纸,一边默默祈祷韩警官平安回来。幸好,约摸一刻钟的功夫,韩警官气喘吁吁地走了回来,不过还是没有看到墨镜男的身影,韩警官敲开车门,上车对司机说,师傅,继续开吧,到站后会有警察过来帮忙的。于是,车辆又缓缓开始起步,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韩警官绷着脸走到红衣女子面前:“这下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
五
“我叫张小凤,刚刚跳车那个男叫梁栋,我们是做牙婆的”红衣女子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着,“牙婆就是人贩子的别称”我给旁边的雪丽解释道。“呸”,前面有人啐了一口吐沫。“这小孩是从哪来的”韩警官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从A市抱来的….”女子的脸上已全然没有初见时容光焕发,空洞的眼神仿佛是在脸上戴起了一层面具,毫无感情可言:“拐骗这些小孩子很容易,只要孩子的爸妈不在身边,我就和他们说“我是你爸妈的朋友,你找不见他们啊?我晓得他们在哪里捏,我带你去”,然后再顺手给孩子一点零食,起码有90%的孩子就会跟着走,再小一点的就更简单了,只要趁家长不注意,只要几秒钟就可以抱走了,然后坐这种不需要身份证的小客车一走了之,没人会追上来”很难想象,看起来如此娇小的女子口中却吐出如此可怕的语句。“人渣!”坐在我们旁边的牛仔裤美女气愤的骂了起来,最前排的老爷爷这时也缓缓站了起来,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拐杖,想向人贩子身上砸去,王记者赶忙抱住老人:“大爷您别激动!身体要紧,身体要紧!”韩警官示意王记者把老人扶到座位上,转身继续问道:“准备把小孩送到哪去”“就是刚刚路过的一合村”“什么?”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韩警官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人贩子以为警察没有听见,又补充说:“就是刚刚停车那个镇子下面的一合村,可我们刚到镇上,就被告知一合村的路封了,眼见到手的钱就这么飞了,我和老梁气得大吵一架,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车,在Z市那边找找其它销路”“说说那个老梁”
“他入行比我久,已经干了十多年了,这附近的中间人他基本都认识,平时我们就扮成夫妻,如果一次偷的多了,就会有几个牙婆一起坐车,那个时候他会去帮大家看行李,到了目的地孩子就要交给他卖给中间人,然后大家四六分账”“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们要遭报应的!”老爷爷的情绪越发激动,售票员林阿姨感觉上前试图稳住老爷子的情绪,毕竟谁也不希望车上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好了,我已经联系了同事,他们会派人追捕这个姓梁的,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到站了,到时麻烦各位跟我去做个笔录,谢谢大家的配合”。韩警官见事态差不多平息,便将孩子交给了售票员代为照管,自己则坐到了王姓人贩旁边,以防她做出什么越轨的举动。这时雪丽的手机收到一则消息:“抱歉宝贝,我要押送这个犯人,你先和小唐坐在一起吧”眼见男友没有跟自己坐在一起,雪丽气得鼓起了小嘴:“韩愈你这个大傻瓜!”
“那个….雪丽”见她这副表情,我憋着笑开始调侃她:“刚刚韩警官问话的时候你不是一脸崇拜地望着人家吗,怎么现在又骂他是傻瓜啊?”只见雪丽双夹又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齿扭捏地咬着下唇:“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本来就傻嘛!”
“噗”,坐在我们旁边的美女姐姐也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弄的雪丽越发窘迫。美女见状便接过话头来:“小妹妹,那位警察是你老公吧”
“不不不,还只是男…..男….朋友”雪丽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男朋友真棒,又有正义感又帅气,和小妹妹你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哎呀,姐姐过奖了,姐姐你才真的是一个大美女呢,肯定有很多人追姐姐,哪像我只能和这个笨蛋在一起”雪丽嘴上说着韩愈的坏话,可脸上分明笑开了花,一来二去,两个似乎就变成了好姐妹
“我叫秦雨声,今年23岁”牛仔裤美女自我介绍道,我暗暗惊叹,原以为这姑娘快三十了,没想到只比我大两岁。美女继续说道“本来想考一所大学的,因为比较笨没有考上,现在只能在一家报社打打杂,真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大学进修几年”
“嗯嗯”雪丽不住地点头:“秦姐肯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到时咱们还可以约着一起玩”
秦姐又笑了起来“Z大我可不敢想,只要以后有书读我就满足了”
“而且人家想的是读书,你这么想的是玩啊”….我又没忍住补了一刀。
“唐谨言,我发现了,你就是一个大毒舌,要不是看在糖糖的面子上,今天我肯定要把你丢到车外面去!”
正当我准备还击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是韩愈发来了一条消息
“别声张,梁栋死了”
六
“怎么回事?”
“二十分钟前县公安在河边发现了一具男尸,初步辨认下来就是我刚刚向上面汇报的梁栋”
“我不是问这件事,我是问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想请你帮忙”
“?”
“我想让你和王记者帮我先调查一下车上人的关系,尤其是他们和人贩子之间的关系,你能及时发现人贩子,这种事应该难不倒你”
“太夸张了吧,我只是个学生,哪会搞侦查啊,况且那个人贩子大概率是逃跑之后掉水里淹死的,跟车上这些人没什么关系吧”
“尸体显示梁栋的头骨碎了”
“这条公路离河面这么高,摔下去的时候砸到头很正常啊”
“头骨凹了三个坑也正常吗?”
“…….你准备这么调查,我听你的”
“把王记者微信给我,我们建个群”
当韩愈把情况向王记者说明之后,老王马上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打探消息可是我们做记者安身立命的本钱,这点你们警察得自叹弗如呢”说完老王还不忘在群里发一个得意地表情。“就是事情结束之后我能来一篇专访吗?”
“这个我要请示上级”
“理解理解,同志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以韩警官的位置为分界线,王记者与我各自负责前后两边人的调查,我看了看自己负责的人,雪丽,秦雨生,那对双胞胎以及之前在车前大口抽烟的西装男,再看看老王的目标:唠唠叨叨的司机和售票员林阿姨,坐在驾驶座旁边一言不发的男子,说实话我对这人都没有留下过什么印象,相比其它人他实在是太沉默了。哦对了,还有那位情绪特别激动的老爷爷,这么一看,我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我这边比较轻松啊”
于是,我决定先从雪丽开始
“雪丽,我有点事想问你”
“是问我和人贩子有没有关系吧,我平时在学校读书,放假才会坐车回老家,人贩子之类的最多也就是在新闻里看到,应该和我没有关系吧”
“嗯嗯”我不住地点头,本来询问雪丽就是一件走过场的事,难得她这次这么通情达理,没有计较我之前调侃她的事情,等等?我反应了过来:“你是怎么知道我要问你问题的啊?”
只见雪丽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一脸嘲笑地说:“老韩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发微信哦,大~侦~探”故意拖长的最后三个字让我意识到:“这家伙果然还是记仇啊”
“另外,我已经帮你问过秦姐了,她也没听说过什么人贩子,她就是为了来找社会素材才到六塘镇来的,只可惜没遇见什么值得挖掘的素材,没想到在回去的车上碰上这么一出,看来回去有东西写了。”
“那秦姐,你对梁栋这个人在车上的表现有什么印象吗?”见自己想问的东西已经被雪丽抢先了,我不甘心地抛出了这个问题,毕竟要是等会向韩警官报告的时候要是被他得知后车的调查基本都是雪丽做的,我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唔,我记得在车上等发车的时候,那个梁栋好像在车上跟后面座位的双胞胎起了一点冲突”
“有这回事,我们怎么没听说呢”
“是这样的”秦姐笑着说,“我算是上车比较早的,当我上车的时候车上只有一位老爷爷,等我还没坐稳,那对双胞胎和梁栋便几乎同时上了车,可车过道就那么大点地方,两个人并肩走都没办法,这个梁栋又蹭到了其中一个人,两边就闹得有些不愉快,我还上去劝来着,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这倒是个新情况,我赶紧记了下来,随即转向那对双胞胎
“你们好,韩警官托我来向你们问几个问题”
还没等我说完,兄弟俩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看这架势是非常不满我这种开门见山的说法,还没等他们发作,前排便闹了起来:“你们有完没完,我睡着觉都要被你们烦死!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能随便叫人来问这问那,谁给你的权力?我又没有犯法,凭什么要配合你们”循声望去,原来是一直坐在驾驶员旁边睡觉的男子,我这才发现,这位平头哥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肌肉也非常壮实,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王记者则站在他的前面,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这时韩警官的声音在车厢里响了起来,只见他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了警察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不好意思先生们女士们,关于今天在车上发生的事件已经发酵得非常严重了,这是我的警察证,你们有疑议的可以来查明我的身份,如果认可我这个警察,那么我也希望大家能自觉配合老王和小唐的工作”忽然被韩愈点了名,我也感到了有些不好意思,“你在威胁我吗?你算什么东西”平头男子依旧十分嚣张,韩警官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中华人民警察法第五条规定,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受到法律保护,第三十五条规定,拒绝或阻碍人民警察依法执行任职务,公然侮辱正在执行职务的人民警察的,阻碍人民警察调查取证的,除以相应的治安管理处罚”说完又紧紧盯着平头男子的眼睛,被韩警官的气势所震慑的男子慢慢坐回了位置,可依旧一言不发,似乎铁了心不与配合,王记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韩警官,无奈地耸耸肩。
看到这一幕的两兄弟互相看了看彼此,又附耳交谈了一阵,当我以为他们也要学那名平头男子拒绝配合的时候,两兄弟忽然把我拉到座位上,小声说:“我们知道一些情况,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们是我们说的”
“一定一定”我点了点头,向他们保证道。
“我叫徐宝瑞,这是我弟弟徐根生”,两兄弟中的大哥说道:“我们都是六塘镇的人,平时做肥料批发,经常往返在各个村子之间,刚刚那个闹事的人我们在来回村子间的路上也经常会遇到,开始我们也没在意,毕竟村子间跑生意的也不止我们一家,可他每次都会提一个特别大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后来听村里大伯说,那家伙叫徐翔,不是干正经生意的”
“哦?那他是做什么的啊?”
“有传言说这个徐翔是做黑中介的,专门帮人贩子卖孩子”徐根生接过哥哥的话头说道。
这么劲爆的话题着实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赶紧记录了下来:“哦对了,我接着说,之前在车上你们似乎和那个逃跑的人贩子发生了冲突,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事啊,徐宝瑞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事很明显是那个人贩子不对,明明我们走在前面,他非要往前挤,你说那么多位置,他挤什么挤,撞了我们连对不起都不说一句,反而转过来瞪我们一眼,我们兄弟俩是这么好欺负的吗?当时就撸起袖子要开仗了,得亏后排的美女跑过来劝架,一个劲的说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那男的也和我们道歉了,我们也就没有追究”
“是啊,那个女孩人可好了,一直在劝我们不要动火气,让我们不要和不讲礼貌的人一般见识,还问我有没有被撞伤,同样是人,素质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徐根生也笑着说。
“去去去,完蛋玩意,别到处丢脸”哥哥这时居然开始数落起了弟弟:“你小子咋这么没出息,人家一关心你你就把持不住自己,看到美女就不晓得东南西北,怪不得快三十了还打光棍”
“哥!你再说我生气了,我还要到人家微信了,努力一下嘛,说不定就能吃到天鹅肉呢”
趁着这俩兄弟拌嘴,我赶忙抽身离开,想着把现在的情况先和韩愈交个底,还没走到车中部,我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小伙子,来,坐”。侧目望去,原来是那位西装男。我也不言语,默默坐到了西装男旁边:“听说你在替那位警察办事?”西装男问道,“是的,有什么关于那个人贩子的信息,麻烦您能告诉我,也十分感谢您的帮助”。
“人贩子…..”西装男口中喃喃自语着,沉默良久,西装男抬起了头,眼神中透露着浓重的寒意:“人贩子都欠着我一条命”
“你能详细说说吗?”看出他不是开玩笑的,我便小心谨慎地问下去:
“我姓林,本来是一个搞木材生意的老板,那段时间木材生意很好做,也算是发了点小财”,林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烟:“那时心思全在挣钱上,以至于把孩子带到林场玩的时候都把他晾在一边和去和客户谈生意,哪成想客户谈下来了,一转头,孩子已经不见了”。男人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老婆气不过跑了,孩子爷爷奶奶也气得一病不起,我能怎么办,这两年半个中国都被我跑遍了,哪里有消息我就往哪里跑,木材厂抵押出去不说,还欠了几十万的外债,天杀的人贩子,他倒是逃跑了,如果还留在车上,我一定要跟他拼命”看来西装男已经快失去冷静了,我一边劝慰着他,一边暗自想:“要是他知道梁栋已经死了心里会如何感想呢”“对了林先生,你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找孩子吗?”林先生点了点头:“我听说一合村有很多被拐来的孩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找了过来,不想这里已经封村了,这次又扑了个空”
“怪不得您会在车门前一直抽烟”
林老板叹了一口气:“小孩杳无音信,催债的又逼得紧,不抽几口烟恐怕我都要挨不下去了”
回到座位上,我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如数在群里报告给了韩警官
“等待会下车,我会让警局的同志把那个徐翔带回去进一步调查的,老王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也有不少情况,首先司机张师傅和他妻子林女士已经在这条线上跑了块二十年了,这么多年下来这种事情他们也是第一次碰到。因为这几天高速公路开通了,所以这条线到上坐车的人也越来越少,这几年除了来来回回的当地人之外就很少,再有外地人会选择这辆车了。所以对不是熟客的人上车,他们都会稍微多留心一点。听林女士所说,梁栋上车的时候曾经特意问过他今天能不能准点发车,所以他对这个人还算是有点印象啊,开车的张师傅坐在一旁一个劲的抱怨,倒霉晦气什么的。坐在副驾驶的徐翔1这个很明显抵触这次询问。无论王记者怎么好言好语,这个徐翔都是刀枪不入的到最后干脆转过头去装作睡着的样子,这个徐翔肯定有问题,不然他不会这么心虚,记者愤愤地说道。”还有那个罗老头,别看他刚刚那么激动,真想问他点事情,他却又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上来。“那他刚刚为什么这么激动啊?”听售票员说老罗小时候差点被人贩子拐跑,可能这事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我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老王的说法,感觉里面并没有什么线索,看来他果然碰到了硬钉子,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暗自庆幸后排的乘客都比较好说话了。
警官,你安排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待会到站能不能让我对您来个专访啊,原来王记者也没打算义务劳动。
人贩子没抓到,凶杀案也没线索,我哪有脸被你采访啊,韩警官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要我猜啊,他就是跳车之后不小心摔到河里的,滚下去的时候脑袋多嗑了几下,梁栋都跳车了,我们这一车人还能把他怎么样吗?王记者在群聊里打下了自己的看法。
我看了看群里的消息,思考了一会,也开始在群里发言“韩警官,能帮忙问一下那个女人贩子为什么从六塘镇上车后她不跟梁栋坐在一起吗?”
好的,小唐,你等我一下。
回复完我之后,坐在我前面的韩警官就转身向张小凤询问着什么,没过多久,韩愈便在微信群里发了消息:“王小凤说上车前她接到梁栋的短信,让她和自己分开搭车回h市,说是车上的那个警察已经起疑了,本来王小凤准备坐下一班班车的,但她又嫌还要在镇上多等一个小时,所以偷懒又乘上了这班车,上车的时候正巧撞见梁栋在睡觉,由于担心梁栋骂自己,她便带着婴儿坐到了梁栋看不见的后排。
我问她注意到梁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王小凤并不知道,她说他好像一直在睡觉,两人刚刚又吵了一架,王小凤觉得要是把他吵醒了肯定又要骂自己,谁想到这天杀的居然自己跑了,警察同志,这都是那个梁栋干的啊,我是被他逼的,都是他出的主意,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韩愈厌恶地摆了摆手,起身返回了后排。
看来他真是跳车后遇害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现场的警察了。
哎呀,我还指望自己能当一回侦探呢,王记者失落地说道,看来他对这事投入了很大的热情。
毕竟现实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当侦探的,剩下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这种专业人士吧,韩警官目光严肃地说道。
车子在无尽的夜色里平稳地行使着,还有一个小时客车就将到达终点站了,这趟旅途真是不平静啊,我将脖子靠在车厢的最后,闭着眼睛想着,不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这段经历说给蕾蕾听,想到马上就能回家,我的心境一下放松了起来,窗外除了汽车引擎干咳的轰鸣,就只剩路边悬崖下那滔滔的水声了,等一下,我猛地抬起头,一阵沉默之后,缓缓掏出手机,看来,事情还没有结束。
七
客车马上就要到站了,安静的车厢和着车外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各色闪亮的霓虹灯穿透车窗,变换着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大家的表情都在随时随刻地变化着。汽车站内,预先联系的警察早已等候在外,车上的乘客按例还需前往警察局做一份笔录,由于韩警官的提前说明,所有人都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回家的行程还要被耽误一阵的事实了。可偏偏有人不这么想,就在客车刚刚驶入车站,尚在减速滑行的时候,一个身影倏然从车内开窗跳了出来,只见那人纵身一跃,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然后奋力起身,一瘸一拐地挣扎着向站外跑去。车内的众人再一次震惊了,幸而韩警官眼疾手快,冲着车外大喊:‘我是韩愈,抓住那个嫌疑人。’站内的警察反应迅速,黑影跑出不到三十米便被两个警察扑倒在地。这时车已停稳,众人赶忙下车,凑近一看,逃跑的家伙竟是徐翔。“你为什么要跑?”韩愈望了望我,冲徐翔厉声喝道。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刚刚的动作太耗力气,徐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长官,我冤枉啊”。从徐翔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们才知道,他这一路基本都在睡觉,就连下车吃饭都没什么印象,可车快要临近终点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衬衫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大片血迹,心中害怕这才跳车企图逃跑。“你心里没鬼才不会逃跑呢?谁不知道你干过什么好事”徐家兄弟叫嚷道。看来嫌疑人已经找到了,还是警官厉害,一眼就发现了这个案子的疑点,我差点以为梁栋是跑出去自己摔死的,王记者不禁赞叹道。韩警官没有回话,面无表情地转身朝客车走去,在客车旁兜转了两圈之后,抬起手指指向众人,把他和刚刚逃跑那个一起带走。
为什么!那人大喊。
老韩,你搞什么呢?雪丽不解地问。
我在车顶发现了一些磨损,刚刚小唐提了一点推论,现在看来是极有可能的。
众人将目光转向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说,还是让韩警官和大家说说吧。
韩警官接过话茬,本来有些事情想到派出所再告诉大家的,之前跳车的梁栋已经死了。
什么,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小声的骚动,老罗头激动地大喊,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待众人稍稍平静下来,韩警官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为什么一个人贩子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跳车,偏偏又死在了路上。但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是,梁栋确实是在我们眼前跳车的,也就是说车上的众人应该都与此事没有关系才对。
是啊,那个人跳车的时候我们都在车上,他的死肯定不关我们的事啊。秦小姐附和道。
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梁栋本人确实是在我们眼前跳车出逃的。我在一旁补充说。
什么意思,你是说那小子没有跳车?徐根生有些糊涂了
他不仅没有跳车,甚至连车都没有上,韩警官用眼睛紧盯着嫌疑人说道
不可能,我上车的时候那家伙还跟我起了冲突,我们亲眼看见的,徐宝瑞高声说道。警察同志,你肯定弄错了,我也可以证明那个人渣肯定上车了,老罗头显然也不认可韩警官的推测。
那么诸位是否见过梁栋的模样呢?
这一问可把大家难住了,在六塘镇上车的乘客都摇摇头,只有徐宝瑞依稀记得,带一个墨镜,一米七几的个头,大概就这些了。
韩警官点点头,继续说道,单凭这些是没办法确定一个人的身份的,只是后面发生了跳车的事故,而车上又少了一个梁栋,才让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之前在车上的人是梁栋而已。
张嫂林阿姨忍不住了,大声问道:’不是梁栋那上车的还能是谁?’
过程大致是这样,韩警官没有理会张嫂,自顾自地说着:‘嫌疑人先上车,故意与徐家兄弟发生冲突,给人造成梁栋已经上车的假象,然后坐在梁栋的位置上,拿出填充物,很可能是长条气球之类的东西,充好气后将帽子外套搭在填充物外面,再盖上毯子与墨镜,这样远看就仿佛是一个人在座位上呼呼大睡,当然,呼噜声是用手机提前录好的,只需最后回收手机即可。坐在前面的老罗耳朵不好,不会注意到后面的响动,而徐家兄弟和秦小姐又坐在车最后,也不会去注意车厢前部的动静。接着嫌疑人起身,快速移动到徐家兄弟和秦小姐所在的一侧车厢,从那里翻窗离开汽车,由于座椅高度的遮挡,整个车箱内就这样凭空多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为了不被发现,或者是暂时不被发现,嫌疑人用梁栋的手机给王小凤发了短信,可以疏离了二人,这样在开车后的十多分钟里,就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坐在车位上埋头大睡的家伙了。
可是后面的跳车是怎么回事?雪丽还是不解
这个我来解释,我接过话茬,翻出车后,嫌疑人将两块或三块砖头用与车身颜色相近的布包裹住,放置在车的后半部车顶,然后将线与车内的气球相连,再固定到自己座位的窗边,这样在车开入隧道时只要轻轻切断自己窗外的线,就可以将填充物拉出窗外,同时利用包裹住的砖头落地的声音伪装有人跳车的动静,我想气球也被动过手脚吧,你故意将气球扎松一些,使气球的气慢慢放掉,这样在被砖头拉出车外时,气球早已放气完毕,完全不用担心卡在车窗或被众人发现。
我想原计划应该是这样的,韩警官接着说道,快驶入隧道时,嫌疑人想办法使大家注意到梁栋,为后面梁栋跳车埋下伏笔,不过因为这次车上有警察,而我又正好发现了梁栋一伙,所以这个导火线的角色就顺势让我来充当了。所以,嫌犯必需是一个一米七几的男士,熟悉这条路线,同时能够在跳车发生后将车行驶很远以至于令我无法追回探查的人,没错吧老张。
老张并不服气:“明明那个徐翔身上有血,你们凭什么冤枉好人,还有王法吗?”
一旁的徐翔对这情况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老张提起自己,也只能任凭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也发不出声音来。
看到徐翔这个样子,韩警官对其它警员说,去给这家伙做个检查,看看他有没有被下药。
老张的嘴抽动了一下
看到老张的反应,韩警官已然心中有数,你给徐翔下药,将带有血迹的衬衫换到他的身上,因为他是你背黑锅的不二人选,无论从体型还是对路况的熟悉,他都是一个完美的嫌疑人,如果案子被当成跳车后发生的,那车上的人就全部摆脱了嫌疑,而做过亏心事的徐翔即便发现自己的衬衣上有血迹也不敢声张,如果警察怀疑到车上的人,就将徐翔推出去当做替罪羊,你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等一下警官,林老板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按照你刚刚的说法,我与王记者还有警官你也是有可能办到的啊,司机师傅说不定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说到底,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张师傅做的啊。
老罗头也情绪激动地说,人贩子就该杀千刀,他死了是报应,没凭没据为什么要抓老张!
韩警官盯着老张回应道,第一,既然已经知道案发在上车之前,第一现场想必就是六塘镇的某个地方吧,我们会派人搜索可疑的地方,现场勘查定然会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第二,你遗留在道路上的砖块,虽然难以提取指纹,但也会留下汗液等可以证明DNA的证据,同理伪装成梁栋上车时穿的衣服里,想必也留有你的毛发吧。第三,为了让你翻下车时确保不被发现,为了找准时机揭发梁栋,你还需要一个人配合你,说罢,韩警官把头转向了林月:“我们吃完饭返回时遇到了你,但你不是去小卖部买水的,而是去挡住小卖部老板的视线,同时帮你丈夫放风的吧。恐怕你也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够了,老张大喊一声,然后平静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韩警官看了看我,我想了想,对他说道,不知道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徐翔跳车的动作,在行驶中的汽车内跳车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人在落地时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比如抱头翻滚的动作来减小冲击力,而这些动作都有一个特点,不会发出特别巨大的声音,倘若梁栋真的是跳车而逃,那我们应该只会听到他第一次落地时的撞击声,而不是砰砰两声,所以我会觉得你准备了起码两块砖头。老张低下了头,而张嫂早已泣不成声。
良久,老张打定了主意,抬起头来向韩警官说,二十年前,我们夫妇最开始来到这里其实是为了寻找我们被人贩子拐走的儿子小宝,当时有人告诉我们小宝被人贩子带到了这里的一合村。一合村?王记者似乎嗅到了什么,就是前段时间发生投毒案的一合村?是的,老张点点头,最开始我们到了村口远远看见一个孩子,看身形正是小宝,但还没等我们进村就被村民拦了下来打了一顿,后来在派出所里我们才知道,这个村很多人都买了外面运过来的孩子,女人,家家户户就这样团结在一起,凡是有找人的一律都被轰了出去,甚至每天都会有人轮流看守在进出村的要道上,就连警察都很难做到悄无声息地进村。我们没有放弃,就盘了一辆车,做起了客运生意,希望有一天能找到机会带小宝逃出来。只是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三年前,买了小宝的人跟村里的另一户人发生冲突,两家械斗,小宝就这么被打死了,说着说着,老张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所以你就向人贩子复仇?韩警官问道。难道他不该死吗,有多少人的家庭都被他这种人毁了!那一合村的投毒案是你做的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投毒的事也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妻子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为难她。我们会秉公办事的,不会冤枉无辜的人,也不会让有罪的人轻易逃脱。警官真是不留情面啊,老张笑了笑,转头对自己的妻子说:“记住,无论警察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林月还是止不住地哭,记住了吗!老张大吼,林月抬起头,失神的眼睛望向老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把嫌疑人带走,不要让他们串供”,韩警官对民警说道,见林月点头,老张难得地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接着他转头冲我说道,你挺聪明的,不过我是用充气娃娃假装成人贩子,你说的气球我之前也试过,可惜漏气太快撑不了多久,而且充气娃娃更像人形,其它的你已经对的七七八八了。我正奇怪老张为什么要忽然跟我说这个,只见老张奋力一甩,挣脱了民警的手,飞速跳进客车,发动引擎轰鸣而去。不好,嫌疑人要跑,快追!众人愣了两秒,只见两辆警车也闪着警灯急匆匆追了出去。
后来的事我也只是在派出所听韩警官讲述的了,客车飞奔了将近五十公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出了路边,掉入下方几十米的湍流中。现在林月一言不发,而张师傅已经自杀,你打算怎么办,我试探地问韩警官。我会尽力找到她帮忙望风的证据,至于投毒的事,找不到其它证据的话,我们也就没有办法了。我进来做笔录前王记者托我约你去做个采访,标题他都订好了,叫《警界神探回家途中速破连环案,一合村大案真凶终伏法》。“咦,他就不提一提你吗?”韩警官打趣道。
我特意要求的,毕竟还要尊重当事人隐私嘛。
你算什么当事人,而且这个标题的后半句摆明是告诉大家投毒的事已经结案了,张嫂的嫌疑还没有洗清呢。
这样啊,我以为已经结案了呢,怎么办,王记者已经把稿子的标题发出去了。
你还在这里跟我装傻,让老王等几天,等定案了他再来找我们局领导,那个时候才算真正破案了。
听完韩愈的话,我顿感安心了不少,那好,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从派出所出来,众人累积了一天的疲倦也尽数释放,看着大家各自回家的背影,我冲背包里的小猫说,糖糖,这么晚了,我们也暂时先回家吧。
喵……
八
三天后,在H城的一个咖啡厅内。
为什么要叫我出来,对面的人平静地说
我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端着一杯热可可,升腾的热气把客人的轮廓映射得越发模糊
那天我们见到的不就是真相吗,老张自己已经承认了。
他是承认了,但他的行为充满着矛盾。他准备的手法来看,这是一个经过长期思索的方案,而且准备砖头,充气娃娃,安眠药都需要花很大的功夫,而梁栋上车,一定程度上是个偶然。
如果真如王小凤所说,梁栋常跑这条路也是正常的,老张完全可以准备妥当后守株待兔啊,对面的人不甘示弱。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梁栋从始发点上车是一个意外,而是他与王小凤在六塘镇再次上车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警察封路,梁栋与王小凤应该按预定计划前往一合村,这样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再搭乘那辆客车,而这个计划实行的前提就是要让大家认为梁栋已经上车了,梁栋暂且不论,要是王小凤都没有上车的话,警察日后找到王小凤,马上就会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上车,这样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场面陷入了沉默,侍者将来客点的卡布奇诺送了过来。
见来人没有反应,我继续说道,另外的矛盾是徐翔,我对韩警官说徐翔是作为替罪羊的,可如果徐翔没有按老张的预想行动,就像在H市客车站发生的那样逃跑,而警察又没有发现之前的疑点,那他的计划不就又泡汤了吗。这种不确定因子实在不像一个深思熟虑的计划会包含的。可徐翔又确实被下药了,整件事情在这里变得非常有趣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个计划的确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可它的目标并不是梁栋,而是徐翔。
来人的表情第一次露出了震惊。
徐翔与老张熟识,在开车时会坐在副驾驶,这个位置很方便进行之前的计划,而且被人发现的概率也大大降低,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徐翔前半程昏昏欲睡,后半程却又醒了过来,老张给他的安眠药药剂应该只能撑到六塘镇,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徐翔已经不可能在搭上去H城的客车了。
可事实是,徐翔还活着,而梁栋却死了,所以能告诉我在六塘镇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秦小姐。
秦雨声披着一件灰色的羊绒外套,面无表情地喝着咖啡,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今天恐怕没时间继续聊下去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没有理会秦雨声的说辞,自顾自地说道,我会悄悄再回一趟六塘镇,把我留下的衣服好好处理掉,比较那上面必然有着梁栋的血迹吧。
秦小姐正准备站起来的身子定住了,一脸惊恐地盯着我,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在寒冷的冬天,只穿一件衬衣,哪怕是棉衬衣也实在太单薄了,而且衬衣与牛仔裤实在不是一个时尚女性会选出来的搭配,合理的解释只有衬衣外面还有一件外衣。
秦小姐缓缓坐下来,丧气地说,因为这个怀疑到我的吗。
不止,徐氏兄弟找你要微信的时机正好是老张翻窗出车的时候,这一切不禁让我怀疑除了外面望风的张嫂,车厢里的你在帮他转移车内人的注意力。
眼见自己被揭穿,秦雨声却感到一阵轻松,秦小姐的思绪飘回想到三天前的下午,自己拿着刀在六塘镇的一间公测内泪如雨下。十几年前,当秦雨声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她便被人贩子拐到了一合村,这十几年,她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着逃出去,幸而得到张氏夫妇的帮助最终逃出生天。辗转与家人团聚,但与社会脱节了十几年,想再适应又谈何容易,白天做着编辑的工作,可每到太阳落山,那十几年非人的遭遇便又不断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不堪身心折磨的秦雨声打算一了百了,前往一合村准备复仇,可刚到六塘镇就听说一合村因为投毒案已经被警察封锁,望着手里的匕首,想到无望的复仇,秦雨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公厕中放声痛哭。美女,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一个声音响起,秦雨声抬起头,瞳孔瞬间放大,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将自己拐走的人贩子,这个人的脸在这些年里一直被深深地刻在秦雨声的脑海里。美女,你怎么了?耳边男子的声音逐渐离自己远去,秦雨声仿佛听到了复仇女神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她掏出刀子,闭着眼睛向梁栋冲去,可这一刀刺空了,惊慌的梁栋下意识地后退,一脚踩滑跌倒在厕所内昏迷不醒。看着晕过去的梁栋,秦雨声已然失去了理智,等她再回过神,自己已经摁着梁栋的脑袋在瓷砖上不知道砸了多少次,暗红色的血慢慢浸润在自己的身上,而旁边是拼命拽住自己的张叔叔。张忠拉住秦雨声,看着厕所里的情景,慌忙问道。雨声,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秦雨声哭泣着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诉说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听罢,张叔叔点了根烟思索了一会,然后蹲下来拉住秦雨声:“不要担心,你现在就坐上我的客车,把那件外套留下,剩下的交给我吧”老张将秦雨声推出了公测,似乎还有一个人躺倒在厕所门口,不过这已经没法引起秦雨声的注意,她满心想的就只剩张叔叔的安危,在车上,当她见到穿着人贩子衣服的老张上车时,便察觉到了老张大概的想法,于是也尽力替老张掩护着,可惜最后还是没能瞒天过海,听到老张的死讯时,秦雨声心如刀绞,她现在能做的,就只剩尽力让张嫂早日出狱,为此这几天她没日没夜地到处奔走。可惜看来现在自己也到此为止了。想到这,释然的秦雨声抹了抹眼里的眼泪,抬起头对我说:“你说的没错,我……”
停停停,我抬手打住秦雨声,你说什么,我说的没错?我刚刚又想了一下,感觉自己的理论实在是站不住脚,这种蹩脚的想法想想还真是幼稚得可笑,你放心秦小姐,警察永远不会知道这种无稽之谈的,我也得为我自己的鲁莽向你道歉,实在对不起。
这回轮到秦雨声不知所措了,可你为什么要叫我出来呢?
我望着她,喝下了最后一口热可可,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滑遍全身,放下杯子,冲着秦小姐笑了一下“我只是好奇心太旺盛了,这个臭毛病以后可得改一改”
走出咖啡店,萧瑟的风扑面而来,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老张逃跑前释然的微笑,秦雨声坦白时放松的表情,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时的自己,才可以真的称得上回家了吧。
我也该回家了,外面好冷,掏出手套,带上帽子,我自顾自地消失在喧嚣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