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
我不知道天堂是不是也如我们一样,时钟嘀嗒嘀嗒的不停的转着,日历一天天的翻卷着,转眼之间十多年过去了,奶奶的音容笑貌却不曾远离,一直印在我的心里,宛如昨昔。
我想,我应该是奶奶生前最爱的人。那一年,我要出嫁了,奶奶也出事了。奶奶一生孙子孙女十几个,唯有我博得奶奶的青睐,一向重男轻女的奶奶对我疼爱有加。出嫁前夕,大娘调侃奶奶说,你心尖上的就要出门子了,你不给她置办一床好的被面子,就别说你最疼她。奶奶惭愧的说,我哪里有那些钱啊!大娘不依不饶的追着问,你的钱呢,你攒鸡蛋卖的钱呢?这时候不拿出来,还等着长毛啊!奶奶不再说什么!从此,每逢镇上逢集,奶奶就会去卖鸡蛋。可怜哪,一个84岁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提着12个鸡蛋,在一个天色微明的早晨,被汽车撞倒在路上,拖行了50多米,在医院里度过了艰难的9天,最后撒手而去。临终前,奶奶拉着我的手,含糊不清的对我说,丽啊,钱,钱……奶奶走了,只留给我一句未说完的话,和我终生的痛。我几时又缺了你的那床被面,我只希望你能坐在家里,看着我穿上嫁衣,祝福我生活美满。我在怎么嚎啕也无法拔掉心中的痛,奶奶的葬礼离我出嫁的日子仅仅相差9天。
听父亲给我讲,奶奶的一生充满了传奇。爷爷是一个性情软懦的人,凡是不与人计较,奶奶却是一个刚烈的人,不争席地之高,也不占韭叶之低。奶奶一生生了9个儿女,活下来的6个,父亲说,面对早夭的孩子,爷爷每次都哭的稀里哗啦,抱在怀里许久都不舍得扔。奶奶却一个眼泪不掉,还要高声地咒骂这些坑人的小鬼,挖坑埋过以后还要狠狠地跺上两脚。
十多个孙儿孙女,奶奶一个都不照看,唯有到了我生人的时候,奶奶破天荒的进了母亲的产房。母亲说,看到奶奶的那一瞬间,她都害怕的不会用力了,我原本就是难产,折磨了母亲四天四夜,当时医疗条件,医生应该是告知家属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了吧。奶奶也应该是为了做决定才进的母亲的产房。兴许是我也害怕了,最终平安降生。母亲看着新生的我,怯生生的告诉奶奶,娘,是个丫头。奶奶却说,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活着就行。明年再生一个。母亲一个月子也没能调理好身子,我就被奶奶带在了身边。后来,我一天天的大起来,也淘气起来,父母想把我接走,奶奶说什么也不让。父母说,这丫头太淘了,您太累。累什么累呀,我就让她淘,不淘我还不喜欢呢。
宠爱是有的,规矩也是奶奶给立的,比如,吃饭时要让长辈先吃,长辈吃完小辈在吃,吃饭时筷子只能叨自己面前的菜,站立时要双脚并拢,说话时直身站好,不可摇头摆尾,对待别人要诚心诚意,别人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后来,我自以为受益的习惯都是奶奶给立下的。
大学毕业后,我分到镇上的中学教语文,奶奶会经常的来到学校门口,站在大门外边向里面眺望,看门的老师让她进她也不进,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直到远远地看到我才转身离开。每一次,当我知道奶奶来了,跑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她已经走了!那个时候,奶奶已经80多岁了,要走3里的路才能赶到我的学校,对于一个裹着三寸小脚,80岁高龄的老太太来讲,3里的路又会付出怎样的劳苦呢?
奶奶没上过学,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还是嫁过来以后爷爷给起的。她不会讲大的道理,却用自己的真诚诠释着活着的意义。她虽然刚烈却讲道理,她一生深爱着我。如今,我们已是阴阳两隔,她的音容笑貌时常入我的梦里,从来不曾模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