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刀客是个顶尖的刀客,武林中人习惯称他“留红。”
风柔日暖,风陀山。
留红踩着落叶来寻“仙人”,求长生不老之术,刚翻过最高的山头,遇见强盗正在害人性命,凄惨的尖叫声坏了寻仙的雅兴。
留红暗暗叹了口气,踮脚飞出,轻描淡写间,七八强盗便倒在血泊之中。
残阳躲在云层之中,光线一时间变得黯淡,花野间的芳香转瞬被血腥味所取代,脚下的野草都被渲染成了深红色。
留红用袖子蹭了蹭刀上沾的鲜血,旋即收回刀鞘,转身离去。
“官人,救我。”姑娘衣衫不整地从轿子下面爬出来,面色惨白。
“姑娘何事?”留红停住脚步,扬起眉毛问。
若不是这女子美貌非凡,留红也不会浪费时间理睬她。
姑娘用尽全力爬到留红身边,缓缓抬起头,模样甚是可怜,啜泣着说,“我已被强盗所辱,请官人大发慈悲,了结小女子。”
留红思跢了一会,拱了拱手,摇头轻声道:“望姑娘自爱,在下无能为力。”
“你若不杀了我,便是害了我。”姑娘道。
“此话怎讲?”
“我本要去乌云镇成亲,却在此遭遇强盗,父亲知道此事后定会取消这门婚约,再把我扔到油锅里,不然也是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终日见不得光。”
“他怎么就知道你...”留红顿了一下,继续道,“被羞辱了呢?”
姑娘擦干了眼泪道:“刚遇到强盗那会,轿夫和挑扁担的都跑了,只剩下我自己,他们必然是回去通风报信了。”
“这些混账,逃跑也不带上你。”留红恶狠狠地说,他很少动怒,冷静对于一个刀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们若带上我,强盗必死追到底,还不如把我放在这里,留得他们活口。”
留红叹了口气,搀扶姑娘起身,“那好吧。”
姑娘微笑着点头,眼角似有泪痕划出。
“可以抱着我吗?”姑娘问。
留红楞了一下,他眼睛看向远方,旋即抱紧了姑娘,心一狠,刀一横,轻抹了姑娘的脖子。
他永远忘不了姑娘身上桂花的香气。
鲜血从那道刺眼的红线处涌出,伤口很浅,却足以致命,姑娘没受什么罪,因为满天下也找不到这么利落的刽子手了。
留红抱着姑娘的尸体发了一会呆,这是他第一次杀女人,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他把姑娘的身体轻放到地上,正准备离开,又怕虎狼食了,正发愁如何处置尸体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姑娘的家兵到了。
家兵以为留红是强盗,二话不说,挥舞着兵器猛冲过来,留红也不解释什么,立刀斩了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再一个箭步跃到后排骑兵的马上,手肘一横,把原来的骑兵推到地上,一溜烟地跑了。
2.
留红悻悻地把刀存在有来客栈里,又钻到隔壁紫月楼好吃好玩犒劳自己。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星期,直到有个和尚来客栈里找留红谈生意,说杀了东武馆的刘四,报酬是十万贯铜钱。
客栈老板记下了那人说的话,等留红从窑子回来后,如实告诉了他。
留红左腿踩在木凳子上,鼓着腮帮子,边咬牛肉边听老板说生意,一句话也不问,酒足饭饱后,他从老板手里接过白布裹住的刀,斜挎在身后,出门了。
东武馆前的玄武街上,人来人往,场面热热闹闹的,大街正中央摆了擂台,上面挂着牌匾,比武招亲,赢了可以娶东武馆馆主的女儿为妻。
留红见是东武馆的擂台,便停了下来,想先探个虚实。擂台上络腮胡子的大汉正举着双板斧耀武扬威。
老汉的窃窃私语正好钻入留红的耳朵,“这家伙是刘四,已经在这擂台上接连赢了三天了,恐怕武馆的千金是要被他娶了。”
留红撇了撇嘴,比武招亲这类老掉牙的东西可提不起他的胃口,况且紫月楼的晚花姑娘才是美貌绝伦。
一想到晚月姑娘,留红心里又开始犯痒痒了。
“等会。”留红拧着粗眉毛扭过头,对刚才八卦的老汉喊道,“你说他叫啥?”
“刘四,文刀刘,排行第四,便叫刘四。”
留红呲了一声,跳起身,脚尖点着众人的脑袋,跃上擂台,被踩的众人的视线被留红带到了擂台上。
“你是何人?”刘四仰着脖子,喘着粗气,手指指着留红的鼻子问道。
“你爷爷留红。”
大汉高傲的神情转瞬即逝,失声道,“当真是留红?”
“假的赔你一条性命。”
坐在擂台一旁待嫁的姑娘轻轻挑起红布帘子,侧目瞥了留红一眼,转瞬又放下帘子。
留红绕开宝刀上的白布,站直了身子,用刀指着台下看戏的群众说,“有多少算多少,不服的一起上来吧!”
“好。”话音刚落,台下又跳上来八员猛汉,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拿着奇形怪状的兵器,均身材壮硕,带着一身痊愈的战创刀疤,。
刘四手持百斤重的双斧,站在前面,最为引人注目。
“有意思,一句话引来九只单身狗。”留红爽朗地笑道,他过于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也是一条单身狗。
“少废话。”他们九人分散开来,摆出战斗的架势,留红被围在最中央。
台下的观众都看呆了眼,议论纷纷。
“这回牛皮吹大了。”
“不用一个回合留红就得倒地叫爷爷。”
“哈哈哈。”
3.
留红眯着眼睛伫立在擂台中央,就像一只被豺狗围住的雄狮,豺狗们交换了眼神,还未出手,留红手里变戏法般刻出几道刀花,刀光剑影间,两人的喉咙已被挑开,鲜血随之飞溅而出。
两人发出呜呜的声音,应声倒下。
“七。”留红笑道。
剩下七人没时间在意倒下的两个兄弟,丝毫不给留红喘息的机会,叫嚣着冲过来。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留红有些招架不过来,背中数创,剧烈的疼痛传来,逼得冷汗直流,留红不退反进,强忍着刺痛,在他们收刀的同时,一记鹰斩抹了身后五人的脖子。
背后的鲜血浸透了粗布上衣,有敌人的鲜血,但更多的是自己的鲜血。
“二。”留红继续笑道,笑的有些勉强,他皱着眉,把刀身立在擂台上支撑身体,那只不握刀的手微微颤动。
余下的两人脸上沾满了鲜血,写满了恐惧,互相看了看,他们不敢相信,留红的刀居然像传说中的一样快,那一瞬间的光芒,根本没人能跟得上。
刀刀入喉,伤口的深度恰好致命,不会多费一丝力气。
“我知道你为什么叫留红了。”刘四沉声道。
“为时已晚。”留红笑道。他话未说完,突见刀光一闪,那络腮胡子男人的人头就滚落在地了。
“一。”
话音刚落,余下那人身体失去了力气,任凭武器掉在擂台上,他战栗地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脑袋垂下,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显然,恐惧与理智战胜了他的好胜心与尊严。
他输了。
留红也不看他,脱下上衣,背后几处鲜艳的刀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几处浅伤已经凝固了,他用衣衫轻轻擦拭着血刃,然后拧了拧浸透的衣衫。
那人连滚带爬的逃了,连武器都忘记了捡。
玄武街从未这么宁静过,擂台下的大人小孩都瞪大了眼睛,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失了魂般地望着台上的留红,就像看着地府里的勾魂恶鬼。
留红迈着步子穿过擂台,停在新娘面前,心情复杂,想来武馆的女儿必定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
4.
新婚之夜,目之所及都被装饰成了红色的样子,就连护院狗都换了根红锁链,透过纸糊的窗子看新房,新娘侧坐床头,微红的烛光摇曳,照的留红心里痒痒的。
留红推门而入,动作轻柔地揭开了娘子的盖头,失声道,“娘子好生美貌。”
他一下就忘记了晚月姑娘。
娘子面若桃花,也闪着清澈的眼睛注视留红。
“本来我是要来东武馆寻人的,谁知竟遇见了夫人。”留红吃吃地笑着,想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本来看一眼就走的,没想到...
“夫君武功盖世,小女子佩服不已。”夫人寒暄道。
“都这么说。”留红放肆地笑着。
“谁都这么说?”娘子问。
“我妈。”留红道。
夫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继续道:“夫君若爱惜娘子就一起喝交杯酒吧。”
“我从不喝酒。”留红的声音冷了下来。
5.
留红是个有名的刀客,却没刀客千杯不醉的风范,沾酒便醉,醉酒后便闹事,尤其喜欢醉酒后杀猪,因此从来不喝酒。
“可今天是大喜之日。”夫人黯然道。
留红犹豫了片刻,道:“既然夫人开口了,仅此一次,就喝一杯吧。”
夫人嫣然一笑,起身去倒交杯酒。烛光映衬下,连同影子也一同喝交杯酒。
酒劲一上头,留红便要动手动脚,夫人一把推开他,道:“你可知刚喝下去的是什么?”
“当然是酒,还是上等的好酒,至少存了十年的好酒。”留红没皮没脸地顺着床沿再次伸手过去。
“你可知酒里有什么?”夫人轻蔑地笑着,再次推开留红的手。
“酒里有什么?酒里除了酒还能有什么?”留红无心听她说话,改变了作战方略,企图从后背进攻。
“还有足以致命的毒药。”夫人忽然阴沉沉地说。
留红的手停在半路,抬起头看着夫人,僵笑道,“新婚之夜,夫人莫要开玩笑。”
阴冷的风从窗外吹来,蜡烛的火焰摇摇晃晃,门板咯吱作响。
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留红,一言不发。
留红定定地问,“你不是与我喝了一样的酒?莫非你有解药?”
“我与你同死,此毒却无解药。”
“为何?”留红不解地问。
“你羞辱了我姐姐,还杀了她。”夫人恶狠狠地说。
“你怎知是我?”留红道。
“我亲眼所见。”夫人眼角的两行泪汇聚在下巴尖,滴落在床沿。“那日我随家兵赶去救姐姐,只见你...你在我姐姐衣衫不整的尸首旁,刀刃上还沾着血。”
留红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你见我像是个山里的强盗吗?有我这般武功可还需要做强盗?”留红情绪有些激动,在酒精的作用下,脸涨的通红,也随着夫人站起身来。
“可是...我亲眼所见。”夫人的情绪崩溃了,失声哭着说。
“那时我刚杀了强盗,救出了你姐姐,你姐姐说,请杀了她,否则即便活着回家,父亲也会把她扔到油锅里,或者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留红尽力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这倒是像她说的话。”
“事发时,轿夫和挑夫都跑了,只剩你姐姐在轿子里。我恰好撞见那伙山贼,便杀了他们救了你姐姐,不然那伙山贼是怎么死的呢?”
夫人捂住脸哭泣,上身止不住地颤抖,她后悔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下了剧毒,留红叹了口气,把夫人揽在怀里,轻握住夫人的软绵绵的小手。
“这擂台,还有那九位大汉都是你设的局吧?”留红在夫人的耳边轻声说。
夫人缓和了下情绪,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我与姐姐一同长大,亲密无间,姐姐死了后,我每日以泪洗面,欺骗父亲以我想成亲为由,设了这个擂台,那九位壮汉都是我馆数一数二的高手,根本无人能打的赢,就是想找到你,本想在擂台上了结你,谁知...”
“谁知我太强了,把他们九个一齐解决了。”留红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
“你还能笑得出来?在风陀山时你为何不解释下?”夫人问。
留红笑着摇了摇头,他从不解释什么,真能用嘴说清楚的话,还要什么一流刀客,不如做个巧舌如簧的诡辩家。
6.
夫人把头埋在留红怀里,黯然道:“只是这毒药,当真没有解药。”
“什么毒药?”
“砒霜。”
“你至少放了一斤在酒缸里吧?”
“你怎么知道?”夫人停止了啜泣,眼含泪花望着留红。
“你砒霜放的太多,都黏成坨了。”留红顿了顿继续说,“我先去酒家买了一缸十年陈酿杏花村,又把旧的酒缸放到猪圈里去了,不知今夜得毒死几只肥猪。”
“你怎么早不说?”夫人破涕为笑。
“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想杀了我吧?”留红凑近了通红的脸庞。
“那倒也是。”夫人道。
“所以夫人?”
“嗯?”
“我们该入洞房了。”留红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