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偏爱诗词歌赋,总觉其是咬文嚼字,掉书袋而晦涩难懂,一读便抛诸脑后。但是在读过《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后,开始对意识中的某种朦胧的美充满求知欲。不得不说这真也是一部挑战极大的书,全书共七卷,平均每卷1500页,必须得时刻头脑清醒才能周旋于他拱形桥一般的思想中。扯远了。事实上就是从这本书开始,我重拾了曾经只读过六页的《蒋勋说宋词》,从而遇到了这个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月光朦朦胧胧的,看不到渡口,心中的桃花源无处找寻,一副冷凄的画面升腾起,可无疑它是迷人而美好的一副画。月迷津渡是一个式微而轻的词,从词的重量上分析这样的词更易引发人的某种意识,的确。
在我独身一人的年纪,睁着一双清楚发散着光的眼睛,极度渴望穿过家中的这堵挂着一个极丑的塑料式大圆钟的白墙,能落在奶奶弯身的田间阡陌上,然后一只小小西瓜虫在我眼前大摇大摆爬过。我想窥探它此刻的这份傲然愉悦,可是这只西瓜虫却加快了速度越爬越远。于是一墙之隔,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只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在大一点,身边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动,影影绰绰,模糊了瞳孔中的部分光点。仿若午后小憩,揉了揉惺忪睡眼,努力睁了睁,渴望着穿过烟雾缭绕的小镇,却把眼光丢失在了潮湿的路上,落在城市街道尽头的一盏彻夜未眠的路灯之上。此时,路灯之下有一对相互依偎,依依不舍的情侣;一位独自乘凉驱蚊的耄耋老人;一个摇摇晃晃单手扶住自己的醉鬼。当城市中心五彩斑斓的大钟敲响迈往第二天的最后一下钟声,我睁着眼睛丢失了睡眠。
三十岁之后,身边已没有了转悠寒暄之人。眼睛总是弯弯的眯成一条地平线,很近却也极远,挤压住了眼中闪烁的微光,却只垂落在这焦虑曼妙的身影、酸甜饱肚的果汁和泛着波纹的显示屏中。凌晨四点,床头桌上安静的便携式闹钟,滴答滴答的流转着。烟头星火微缩,眼前烟雾改变了面容。地平线开始扯出一道口子,眼睛睁大了些,渴望能随着一只春鸟的吉光片羽,落在红烛的火焰上。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一阵轻风忽而挤入,红烛下夜读之人起身,拨着窗户,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阵阵曼陀铃飘远,一曲《北方女王》进入尾声,一声雷惊散了意识。
丰子恺曾告诉我:“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目光放远,万物皆悲。”月迷津渡,而世界性的荒谬图景正在我这一方小小世界中彰著。
当极丑的塑料式大圆钟垂暮,城市霓虹之钟敲响,你变得在意床头桌上毫不起眼的便携小闹钟。钟表最终把我们分成一段一段,渐渐走向终结的抽象时间。月迷津渡正是这个抽象时间的具体部分,它带来乐此不疲的插叙,复杂而曲折,更迭迅速,让人看不清渡口的踪迹。那么时间也许会迷失方向,我们也许会被这些不断变换的掩体保护下来,厌恶争执,不善言说,终于沦为沉默的帮凶。
而太平洋黎明的微风终究吹醒了皲裂的崖壁,在意识迷宫里化作一阵骚动。你看到海浪拍打着海岸,打在花岗岩的陆岬上,鸽子带着尺素赶路,有一种力量依然负载着一座宏伟大厦。纵然多情总被无情恼,即使月迷津渡,眼光丢失在了潮湿的路上,就算时间生出众多插叙,可心之所向,眼神之尖,无远弗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