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任命东平王高俨(高湛第三子)为录尚书事,高俨极得太上皇高湛和胡太后的宠爱,兼任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等职。魏朝的旧制是:中丞外出时,和皇太子分路而行,王公们离他们很远时就要停车,把驾车的牛牵走,把车轭放在地上,等待他们通过。如果行动稍有怠慢迟缓就是违法,那么中丞开道的前驱就可以用红色的棍棒殴打驱逐。
自从迁都道邺城以后,这种仪式已经废除。到这个时候,太上皇为了表示对高俨的尊宠,下令恢复这种制度。高俨刚离开北宫,就职中丞,凡是京畿的步领、领军的属官、中丞和司徒的依仗随从,都全部出动,跟随在他身后。
太上皇和胡太后在华林园东门外设置帷幕观看,故意派遣使者骑马疾驰到高俨的仪仗队那里,但一下就被拦住了,使者自称是奉皇帝的命令而来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持红色棍棒的士兵已经应声打碎使者的马鞍,马受到惊吓,把使者从马上给颠了下来。
太上皇看了十分开心,大声欢笑,以为很好,还下令高俨停车,对他慰问了很久,全邺城的人都出来观看。
高俨常留在宫里,坐在含光殿办理政事,同宗族的长辈都要向他下拜表示尊敬。太上皇有时候去并州,高俨就留守在宫中。给太上皇送行时,或送到半路,或送到咸阳才回宫。他的用具服饰,都和北齐国主高玮的一样,需要的东西都由官府供给。
高俨曾经在高玮所住的南宫见到刚送来的冰镇李子,回去后,便大发脾气,说:“我的哥哥有这个,我为什么却没有!”
从此以后,只要是高玮比他先得到新奇的东西,属官和工匠一定会获罪。高俨性情刚愎果断,曾经对太上皇说:“哥哥懦弱,怎么能统率左右!”太上皇往往称赞他的才能,有废高玮立高俨的意思。胡太后也劝他这样做,但后来又中止了这个想法。
秘书监祖珽和黄门侍郎刘逖关系很好,祖珽想做宰相,便上疏陈述赵彦深、元文遥、和士开的罪状,请刘逖向太上皇禀报,刘逖不敢启奏。赵彦深等人听到消息后,自己先到太上皇那里去申诉情况。
太上皇勃然大怒,把祖珽抓来,亲自审问。祖珽说出和士开、元文遥、赵彦深等人拉帮结党、玩弄权术、出卖官职、办狱受贿的事实。
太上皇恼怒地说:“你这是在诽谤我!”
祖珽说:“臣不敢诽谤,但陛下曾取人家的女儿入后宫。”
太上皇辩解说:“我是因为她们遭受灾荒饥馑,所以才好心收养的。”
祖珽说:“那您为什不开粮仓赈济粮食,反而把她们买到后宫?”
太上皇被他说得恼羞成怒,用刀把的铁环凿他的嘴,用鞭子棍子乱打,要把他打死。祖珽大叫说:“陛下不要杀臣,臣还要给陛下炼金丹呢。”这才稍微缓和。
但祖珽又开口说:“陛下有一个像范增那样的人却不用他。”
太上皇又大怒说:“你把自己比作范增,把我比作项羽吗!”
祖珽说:“项羽出身布衣,率领乌合之众,竟然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成就霸业。陛下靠了父兄的地位、声望才有今天,臣以为不能轻视项羽。”
太上皇愈加震怒,叫人用土塞在他嘴里,祖珽还一边吐一边说,太上皇又命人将他鞭打二百下,并发配到甲坊做工,不久又把他迁到光州,命令地方官将他好好看管。
别驾张奉福存心整他,说:“牢,就是地牢的意思。”便把他囚禁在地牢里,白天给他戴上手铐脚镣,使他行动不方便,晚上点燃蔓菁子油代替蜡烛,祖珽的眼睛被烟火所熏,从此失明。
尚书左仆射徐之才精通艺术,每当太上皇生病,找他治疗都能够痊愈。和士开想自己坐上左仆射的职位,便设法排挤徐之才,外放他为兖州刺史。
太上皇旧疾复发,派驿使搭乘快捷驿车到兖州召徐之才回来看病。徐之才没能及时赶到,太上皇已经病得很重,把后事委托给和士开,握着他的手说:“你不要辜负我的委托!”还没放开手就死了。第二天,徐之才赶到,可是已经来不及救治,和士开又叫他回兖州。
和士开隐藏太上皇的死讯,一连三天秘不发丧,黄门侍郎冯子问他是什么原因,和士开说:“神武帝(高欢)、文襄帝(高澄)的丧事,都秘而不发。现在皇上年幼,恐怕王公中有对朝廷怀有二心的,我想把他们都召集到凉风堂,然后和他们一起商量治丧的事宜。”
和士开一贯忌恨太尉赵郡王高睿和领军娄定远,冯子琮怕和士开假传遗诏把高睿排挤在外,而去夺娄定远禁兵的军权,于是对他说:“太上皇以前已经把皇位传给当今皇帝,群臣所以能够富贵,都是太上皇和皇帝父子的恩德,只要使在朝的贵臣能保持他们的地位,王公们一定不会有二心,时代已经不同,而事情也有差别,怎么能和神武、文襄帝时代相提并论!而且您已经几天没出宫门,太上皇驾崩的事情,外面已经传开了,时间过了很久还不举丧,只怕发生别的变化。”和士开被他这么一说,心中害怕,于是下令发丧。
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因为冯子琮是胡太后的妹夫,怕他帮助胡太后干预朝政,因此和赵郡王高睿、和士开合谋,把冯子琮外放为郑州刺史。
博陵文简王高济,是太上皇高湛的同母兄弟,任定州刺史,对别人说:“按次序规定应当轮到我做皇帝了。”这话传到后主高玮的耳中,暗中派人去定州将他杀死,然后按规定仪式将他埋葬,追赠官爵。
起初,侍中、尚书右仆射和士开,因为受高湛的宠爱亲昵,可以随意在皇帝的卧室出入,因此就和胡太后私通。高湛死后,后主高玮因为和士开曾经受高湛的顾托之命,所以非常的器重他,威势和权力更大。他和娄定远、赵彦深、元文遥、唐邕、綦连猛、高阿那肱、胡长粲都在朝廷当权,当时号称“八贵”。
赵郡王高睿、冯翊王高润、安德王高延宗和娄定远、元文遥都对后主说,请后主把和士开调离朝廷去外地任职。
适逢胡太后在前殿请朝廷中的亲贵们饮酒,高睿便挺身而出,当面陈述和士开的罪过说:“和士开是先帝时的亲近狎玩之臣,仗势作恶,接受贿赂,淫乱宫廷,臣等出于正义不能闭口不说,所以冒死陈述。”
胡太后气愤地说:“先帝在世时,你们为什么不说?今天是不是想欺侮我们孤儿寡母?姑且饮酒,不要多说!”
高睿等人的言语和面色更加严厉,仪同三司安吐根说:“臣家本来是经商的胡人,得以位于诸多亲贵的末尾,既然受到朝廷的厚恩,怎敢怕死!不把和士开从朝廷调走,朝野上下就不安定。”
胡太后敷衍他们说:“这件事改日再谈,你们都走吧!”高睿等人有的把帽子扔在地上,有的甩衣袖离开座位,感到生气。
第二天,高睿等人再次到云龙门,派元文遥进言启奏,进出三次,胡太后不听。左丞相段韶派胡长粲传太后的话说:“先皇的灵柩还没有殡葬,这件事太匆忙了,望你们再考虑。”
高睿等都表示拜谢,胡长粲回宫复命,胡太后欣慰地说:“成就妹妹我母子全家的,是哥哥你的力量。”又赐给高睿等人赏赐,事情暂时作罢。
胡太后和后主高玮把和士开召来商议应对的方法,和士开回答说:“先帝在群臣中,待臣最优厚。陛下刚居丧不久,大臣们都怀有非份的企图。现在如果把臣调走,正好比剪掉陛下的羽翼。应该对高睿说:‘元文遥与和士开,都是受先帝信任重用的,怎么能去一个留一个!都可以出任州刺史,现在暂时还是担任原有的官职,等太上皇的陵寝完工,然后派出去。’高睿等人以为臣真的被调走,心里一定高兴。”
后主和太后认为很对,就按和士开所说的那样告诉高睿,同时任命和士开为兖州刺史,元文遥为西兖州刺史。丧葬结束,高睿就催促和士开出发就任。胡太后打算留和士开过先皇百日祭再走,高睿不许。几天之内,胡太后说了好几次。
有知道胡太后隐私的太监,对高睿说:“太后的意思既然是这样,殿下何必苦苦反对。”
高睿说:“我受朝廷的委托责任不轻,现在继位的君主年龄还小,怎么能使奸臣在君主身边!如果不是以生命来守护,我有何面目苟活在世上!”便再次去见胡太后,苦苦劝说。
胡太后叫人斟酒赐给他,高睿正颜厉色地说:“我今天是来谈国家大事的,不是为了一杯酒!”说完,掉头离去。
和士开送美女和珍珠帘子给娄定远,表示感谢说:“那些亲贵们想杀我,蒙您大王的大力帮忙,特地保住了我的性命,任命为一州之长。现在将要和你分别,特意送上两位美女,一卷珠帘。”
娄定远大喜,对和士开说:“你还想回朝廷吗?”
和士开答道:“我在朝内心里不安已经很久了,现在得以离开,实在是称心如意,不愿意再到朝内做官了,但请求您对我加以保护,使我长久做大州的刺史就足够了。”
娄定远相信了他的谎话,把他送到门口,和士开说:“现在我要远出了,很想见见太后和皇上,向他们告辞。”娄定远答允了他的要求。
和士开因此见到胡太后和后主,对他们说:“先帝去世时,臣惭愧自己没能跟着去死。臣观察朝廷权贵们的意图和架势,想把陛下当做乾明年间(高洋的嫡长子,废帝高殷的年号)的济南王那样对待。我离开朝廷以后,一定有大的变化,我有什么脸面见先帝在九泉之下!”说完哀痛地跪地大哭起来。
后主、胡太后也跟着哭,问他:“你有什么计策?”
和士开说:“臣已经进来见到你们,还有什么顾虑,只须几行字的诏书,就可以对付过去。”于是后主下诏把娄定远调出任青州刺史,斥责赵郡王高睿有僭越的罪过。
第二天,高睿预备再次进宫直言规劝胡太后,妻儿们都劝他不要去,高睿说:“国事重大,我宁可死去追随先皇,不忍活着见到朝廷动荡变乱。”他到了殿门,又有人劝止他说:“殿下不要进去,恐怕有变。”
高睿说:“我上不负天,只要有利于国家,死也无恨。”进入宫殿,见了胡太后,太后重申了自己的旨意,高睿更加坚持之前的提议,不肯应允,胡太后生气地返身入内。
出宫后,高睿走到永巷,遇到士兵,把他捉住送到华林园的雀离佛院,内宫有令,命刘桃枝将他殴打致死。
高睿主管朝廷政事的时间很长,清廉正直注意操守,他的遇害,朝野上下都感到冤枉痛惜。高睿死后,和士开被重新被任命为侍中、尚书左仆射。娄定远见风转舵,赶快把和士开送给他的东西又还给他,还添了一些别的珍宝对他进行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