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锋利啊!马路上尽是老人,男的女的,四乡八村的他们,都向着金台观涌来,这人潮里没有娘,我多少有些失落。
昨晚,我恍然记起,明天就是初十,金台观有庙会,赶紧叫娘来。“娘,明天十月初十,金台观有庙会,你来,我明早去车站接你。”娘在话筒里叹了口气:“唉,今年我不来了!”“为什么?”我有些吃惊。娘说:“这几天感冒了,怕冷,我离不开热炕。”哦,娘不来,这多么意外啊!
自打嫁到夫家,娘年年来,娘把这事看的非常重要,那怕来了,不到戏台子底下瞧一眼戏,但是这天必须要来我家。
娘在庙会的几天前,开始张罗,挖红薯,拔萝卜,磨包谷,蒸馍头,等到那天,肩上扛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就来了。
一想起她的腿,骨质增生的厉害,双膝弯得都变型了,再加上感冒,我只好说:“行,那你不来了,等明天我来看你!”娘“嗯!”了一声,就放下话筒了。
庙会就在婆婆楼下。早上不到八点,婆婆在电话里催我:“你快下来,今天家里亲戚多,你来帮忙包饺子啊!”这一天,老舅,老姨,老姑,都是老字辈的亲戚,都要来跟庙会的,家里是要忙翻了。
我吃过早饭就急着去婆婆家,楼门口,爸在等亲戚,厨房里,婆婆剁肉馅。知道娘今天不来,我没多大心境,我系上围裙,在案板上揉着面团,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厨房的窗台,正对着金台观,一抬眼,就能瞧见,广场上,路上,河堤边,黑压压的人头,是越来越多了。今天真是热闹,可这热闹跟我有什么关系,娘又不来。
十一点刚过,第一盘饺子包好了,西山舅爷来了,他佝偻着背,提了一笼火晶柿子,从门里进来,一边喘气一边说:“这楼高的,人不行了!”婆婆笑着招呼着:“哟,他舅,娃他爷在下面接你,怎么没碰见?你说,这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小铃,快,给你舅爷,冲两个荷包蛋!”我答应着,往锅里添水,客厅里,婆婆和舅爷拉话。锅底水花还未起来,鸡蛋嗑了下去,望着锅里的鸡蛋,我心里叫着:娘,你今天咋不来呢?我心魂不定,索性拔个电话,看她身体好点了吗,要不,下午来?
娘的电话拔通,电话“嘀嘀”两声,传来了娘的大嗓门:“小铃,我在三路车上,你快来车站接我!”啊!不会吧!我愣了一下,急说:“好,你慢点,我马上来接你!”我解下围裙,冲出厨房,对婆婆说:“我妈来了,我现在去接她!”婆婆很诧异地说:“不是说,今天不来嘛!”继而又笑了:“那你快去接!”
风好大啊,我奔上车站,远远看到,娘在车站旁边的石凳上坐着,我心里热乎乎的。我笑着站在她面前,她乐了起来,对我说:“呵呵,说不来了,说不来了,我可来了!”我只管笑,没说什么。她的腿旁边放着两个袋子,一个装满了菜,另一个用装过米的袋子,装的是面粉。“你来就好,拿这干啥!”我埋怨了一句。娘没接我的话,她说:“昨晚,我思量来思量去,女儿门上有庙会,如果我不来,她该是多么失望啊,不就是个感冒嘛,今天,我怎么也得来!”
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毛线织的帽子,风吹着通红的脸,鼻子尖也红了,她这么说的时候,我的眼睛湿透了。
年年十月初十,娘会来,娘就是再老,再糊涂,她也知道,只要她活着,就绝不会让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