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三元村南有一条河,叫运河,河上桥少,且要绕很远的路,因此过河多靠摆渡。
有个郑姓摆渡人,家在三元村,因在家排行老大,大家都叫他老大,真实名字反而被人忘记了。无论阴晴,郑老大整天斗笠、蓑衣,春夏秋冬在河里南北往来穿梭,从不间断。他收费很低,一般都是随意,一文也行,没钱不要,多给照收,从不计较。
无人渡河的时候,他往往是一船、一人、一蓑衣,立于茫茫河波子上,看天、看水、看太阳。不动,木偶人一样。直到对岸有人喊:“过河啦——”他才箭一般划去。
天天如此。
这一天,郑老大正独自立于运河之上,看云。云在天上跑,一团,一团,互相拥挤翻滚。刚晴一天,又要变天了。他想。一扭头,忽然看见村里的方向冒烟了,浓烟。
不好!那是自己的村,三元村遭劫了!郑老大箭一般划过船去。
刚到岸边,突然冲过来几个人,“蹭蹭蹭”跳到船上,喝道:“开船!”
郑老大用目光扫了一下,五人,一头牛。郑老大不语,听话地举桨向对岸划去。
那几天不停下大雨,运河水猛涨,水流也急,因是逆水而行,船划得很艰难。五人不停催促,快点儿,快点儿。
船划了十多丈远,岸边追来一群人。是村人。村人在岸边喊:“老大,快把船划回来,船上是土匪!”郑老大不语。其实他已经猜到是土匪,也猜到就是这伙土匪刚在他的村子抢掠过。而被抢掠的财产,也正是他所有的家产——仅有的一头水牛!郑老大回头望了一眼,家已被烧,此刻火势正旺。
郑老大犹豫了一下,停止划桨,望牛,牛也在望他,眼泪汪汪。突然,他感到脖子后面一凉,一柄刀架在了脖子上,一个恶狠狠地声音传来:“不准停,再停要你命!”
这时,村长在岸上喊:“把船划回来,快点把船划过来!”
郑老大停顿了一下,继续划桨。
这时,一个浪头打过来,再一个浪头将小船掀了老高。郑老大不惧,浪虽凶险,毕竟见得多了。只见他调整船头方向,斜刺里划去。只是这时,他的脖子猛地一疼,一股鲜血立刻顺着脖子向下涌流。原来,土匪误以为他要掉转船头,一刀砍来,只是船身颠簸,仅仅划破了他的脖子。所幸不深。但因这猛地一疼,郑老大紧绷的力量瞬间泄去,船身失控,立时翻了。郑老大和土匪全落在了水中。
郑老大会水,游水如同在路上行走。他先将船翻正,然后舀去河水。
这时,牛已被冲向远方,再不去救,恐怕唯一的家产将会永远失去了。而五个土匪此刻虽在水里乱窜乱划拉,但也是强弩之末,很快便会沉入河底了。
郑老大不去救牛,反将五人一一打捞上船,划去对岸,只说了句:“好生做人,别再当土匪了。”就那样站着,眼看着土匪消失在林中。
事后,村人都说他傻,他一笑,不语,抡了舢板,悠哉悠哉地划开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