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怎么会不存在呢?
这是红毛鸭最后的意识。
荒凉的黑色中,它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滚烫,热水冲掉了羽毛纤维里的灰尘,那温度使它膨胀,羽毛遮挡不住的皮肤被撑得透明,皮肤下跳动的血管依旧清晰。
它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拎起,那份粗糙并不突兀,仅仅是有力地握住它的脖子。
“bo、bo、bo”
注了水的毛孔分外虚弱,轻易地松开了怀抱中的羽毛。它可以听见每一次毛孔的无力,感受到每一根羽毛的放弃。
每一声“bo”都给它带来全新的色彩。
它终于又看见了别的颜色。
周围的灯光很暖,钢尖深入它不知何时空洞的腹腔,它倾斜着将脖子靠在泛着温暖的钢钩上,满足的蜷起来,像是一只鸭蛋,柔软地和着钢材摩擦的吱呀声旋转,跳一曲新生的舞。
当大手再次拎起它时,它被带出了暖黄的温暖舞会,喇叭声飞速的驶过,卷起的尘土有些刺鼻。它不喜欢这样的尘土,这令它很反感。
像曾经撅起嘴一样,它皱起了全身的皮肤,溢出的油星滋滋地叫嚣着不满。
很快,它就又回到了灯光下,喇叭声和变了味的尘土被隔绝在玻璃外。它和许多素未谋面的兄弟一起,沐浴这温暖。
真好,它不是一只鸭了。
那么,它的存在就有了意义!
可是…我还存在着吗?
色彩繁杂,可它却找不到熟悉的那个。
“妈妈,这只鸭子好闪亮啊。它是买了新衣服吗?”
“那是油,它之前一定比其他鸭子都要大。”
“可是它好漂亮哇,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宝宝,堆在一起的往往都是不值钱的。特别的才值得被重视。”
“看看那些单独包装的小鸭子,是不是更好看?它们往往质量也更好。”
放屁!
一只鸭子才是没有意义的。
嫌一只没意义,说一堆不值钱,你们到底要怎样!
红毛鸭猛地睁开眼,弹性不再的眼角受力开裂,油水从裂缝中流下。
“妈妈…它哭了。”
沾着彩色油画棒的手扶上玻璃,轻轻地擦拭着。
那只手是熟悉的红色,挡在眼前,割裂现实的画面。
红毛鸭偏了偏头,轻吻了捧着它的小手,趁着塑料袋还没封住,张开翅膀,抬起红毛,冲破玻璃。
刺鼻又怎样,蒙了灰的红色更有力量。
“妈妈,它是睡着了吗”
“它早就已经消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