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倾盆大雨迎来了夜幕，下班后我打着把黑色的长柄伞，来到了希望小学。天色昏暗，几幢教学楼排列参差，外墙破败，有明显被雨水洗刷的痕迹，看上去跟“希望”二字毫不沾边。

我伴随着诡异的下课钟声走到了B113办公室的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的，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一个梳着油光背头，带着黑色圆框眼镜的男人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大概三十来岁。他的桌子十分整洁，上面只放了《密码学原理》和《小学数学》两本书，想必是个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

他看到我不打招呼便进了来，缓慢起身，对我说：“请问这位家长来这里找哪位老师？其他老师都已经下班了，我可以帮你留个言。”

我低声道：“何老师，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他摆出一副眉头紧锁、似懂非懂的样子。

“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我直盯着他，故作镇定地说，但心中还是夹杂着未知和恐惧。

他的目光一下变得尖锐。“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杀手！”我看到他怔了一下，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的。“你利用校讯通的家校圈发通知，以此跟雇主联系。每条通知下方都有一个函数作为你的署名，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内容，但是将这些数字与当天日期组合起来就是一条积分公式，而这个积分公式正好等价于一个数列的极限。最后将通知按照数列中的数字抽取出来的字组合成新的信息就是：目标已清除请付尾款’。”

我边说边拿出手机和身份证给他看，其间来了一条微信，闭着眼都能猜到是林霖发来的催稿通知。

老师摘下眼镜，低着头用衣角擦拭眼镜，嘴角露出了狡诈的笑容，说：”你到底是谁？“

我：”我叫吴瓶，是一个作家，通知是我偶然看我侄子成绩时发现的。“

他：“你写过什么书？”

我：“都是一些不出名的书，其中一本叫《遗作》的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写的就是你们杀手的事迹。”

他眼睛一亮：“原来《遗作》是你写的，我之前拜读过，其中一句我很喜欢，好像是什么‘像灵魂消失了一样倒下’。”

“是‘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倒下’。”我补充道。

他：“没错。对了，刚才你说要请杀谁来着？”

我：“我自己。”

他不解，皱着眉看着我说：”你要自杀为何要请杀手?“

我：“正如我所说，我是一个作家，但是我写的作品都不出名，只有我死了，媒体才会炒作我，我的作品才能被世人所仰慕。所以我想要在媒体面前死掉，轰炸头条！”

他恍然大悟：“好，我可以帮你，时间地点你定，保证完美完成你的‘遗作’。”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其他人雇佣杀你的？据我打听，杀手之间为了争夺排行榜的名次，可谓是不择手段，一旦暴露身份，便瞬间蒸发。所以为了防止被剔除，你们杀手都会用其他身份做掩护。”我边说边打开支付宝转了5万块钱给他，其间指纹还按错了几次，苹果真他妈不好使。

“早在你报上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杀手了。”杀手自信地笑了起来。

“怎么说？”

“这个方法只有杀手间才知道，看在你快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一个人的名字的笔画数加起来，除以根号3，约去小数，如果是10的倍数，那么他就是杀手。”

“怎么可能算得这么快？？”我半信半疑，毕竟也没法马上计算出来。

“所以当杀手第一步是练习心算。”

日子定在一个星期后我的新书发布会，结束对话后，我带着绝望和期待的双重心情离开了。

过了四天，林霖打电话给我：“吴瓶，刚才出版公司打电话说要加印你的书100万本。还要隆重布置你的新书发布会，请了许多重量级书评和媒体呢。”

我一乍：“不会吧？还有人看我的书，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没骗你，你就要火啦！”林霖激动地说，她是一个可爱、有头脑的女孩子，身材曼妙，前凸后翘，角度恰到好处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大眼睛，亮黑的瞳孔竟然可以反射光线。

“我靠！真的？！”

“真的啊！”

我开心到差点喘不过气来，就好像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自助餐厅吃到快撑死的感觉。

这不就意味着我不用导演这场《遗作》了吗？对！我要赶快找那个老师取消计划。

“你好，我是何谋，有事请在哔声后或者校讯通留言。”可恶，电话打不通。

我迫不及待地到办公室找他，办公室里竟然空无一人。

这可怎么办？杀手言出必行，完美解决目标是他们的不二原则，所以杀手都是强迫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是一直联系不到何老师，我就死定了！

正当我心急如焚之际，老师出现在我面前。

真是谢天谢地，我连忙张口：“你去哪了？取消计划吧，我不想死了，你放心，钱我不会要回去。”

他摸了摸后脑勺，以示尴尬，说道：“我这几天去外地开教学研讨会了，这不是要维持掩护身份嘛，我也是迫不得已，所以你这个单子我交给别人做了，好像是排行第二的杀手。”

“我靠！那你赶紧跟他解释一下！”

“我不认识他，我们都是通过中介人交易的，只有中介人找我，我不能找他。”

我顿时绝望。

回到家，度日如年。望着在一旁玩耍的侄子，心想自己草率的决定对他十分不公平。

挣扎到发布会当天。不能坐以待毙，逃跑吧，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但你以为你能跑得掉？职业杀手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活命吗？

算了，我还是去发布会吧，至少死得轰轰烈烈。

把侄子送到了爸妈家后，我去造型店做了一套“遗容”。死他妈也要死的好看。

发布会开始，面对这么多媒体，我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我面对媒体的问题对答如流。

中场休息，我去上厕所。我竟然还没被杀，杀手不会睡过头了吧？

我走在四下无人的走廊上，忽然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颤抖着身子扭头一看，是林霖。

“是你啊。”我放松下来，真他妈的提心吊胆。不对，我连忙打开手机的计算器，算了林霖的名字的笔画除以根号三。

刚好是10的倍数！什么？！我又算了一遍，还是10的倍数！

我缓慢抬头看着她，浑身颤抖，眼珠子就快要崩裂。

只见她迅速扯了一下裙摆，熟练地从大腿拔出一支小手枪，指着我，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秒。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想转身逃跑，腿却一软，瘫倒在地上。

“没想到是我吧？我接到这个单子也吓了一跳，竟然是你。不过为了达到让你满意的效果，我特地安排了加印和知名媒体的事情来告诉你，为的就是放大你的死亡效应，我说的没错，你是真的要火了！”

在她说话之际，我爬了起来。

嘟一声，枪响。

我像被抽去灵魂一样倒下。这也算了是一个圆满的遗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