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6日,我的微信朋友圈被一个同样的消息刷屏,在家乡的亲人和朋友都在欣喜地上传他们拍到的照片,一年一度的晒雪时刻如约而至。每当人们在微信朋友圈拟出“2021年的第一场雪”的句子时,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刀郎脍炙人口的那首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刀郎用他苍凉的歌声唱出了北国冰雪的严寒刺骨,今年北方的雪,是比去年来得更早一些吗?在我记忆中,二十年来北国的雪从未减弱他的热情,每一年都会以巨大的体量覆盖高原与山川,就像主席大气磅礴的诗词中写的那样:“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秦岭淮河以南的人们很难见到银装素裹的世界,当几年一遇的小雪在长江两岸飘落,他们便会欣喜若狂。我至今记得武汉前两年的一场小雪,几乎覆盖了地表,我早已习以为常,可南方的同学却如获至宝,一个个欢呼雀跃,连上课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雪花,焦急地等待着下课铃声的响起。老师在讲台上讲着高等数学,他也被同学们悸动不安的情绪淹没,宣布提前下课,微笑着说:“赶快去看雪吧。”
而北方的雪,来得凶猛,来得热烈。温度降低的天地是产生冰雪的最好场所,厚厚的云层挡在头上,那就免不了一场暴雪。一片片雪花从天空缓缓落下,就像打开降落伞的士兵,被天空投放于大地,缓缓着陆,飘落在他命中注定的地方。雪花不像雨点那样着急,他轻盈而有精美的结构,一片片洁白的细丝组织成精妙绝伦的枝叶,像伞一样张开、迎风起舞。
我无数次在风雪中走出室外,也无数次欣喜地张开双手,让一片片雪花落在温暖的手掌,看着它飘落,感受它在皮肤表面融化的微凉,雪花精致的枝叶形的结构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自然往往善于制造这些美轮美奂的东西,让人去如痴如醉地欣赏、让人情不自禁地模仿。
在雪中,整个世界逐渐模糊,红顶的高楼、黑色的汽车、深绿的油松都被一一遮盖,整个世界仿佛被白色颜料渲染,只能从残存的缝隙中看到一点点彩色,那是没有被白雪亲吻的地方。
柏油马路被白雪覆盖,堆积的雪越来越厚。没有行人和车辆走过的土地,洁白无瑕,只有雪花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给世界盖上一层崭新的棉被。我不忍心去破坏未经踩踏的雪地,在我眼中这片土地是最神圣无暇的,就好像未经开发的雨林、未被玷污的灵魂。
但我也喜欢双脚踩在雪地里的感觉,一步一个脚印,让鞋子深入白雪内部,发出另人舒适的摩擦声。当我回头,我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走过的路,一步又一步,脚印是那样清晰。我们走过的人生也像雪中的脚步,总会留下痕迹,但走得远了,我们就很难看到最开始的脚印,因为风雪猛烈,会擦去我们珍贵的记忆。
下雪对于很多孩子来说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打雪仗、堆雪人,在雪地里疯跑、摔跤、哭泣。我小时候常常会在院子里和雪混成一团,戴上毛绒手套、拿起小铁锹,把地上的积雪包成一大一小两个雪球,上小下大,就成了一个最简单的雪人。用手指画上三个弯曲的曲线,两个眼睛,一个嘴巴,雪人也会露出笑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院子里闭门造车自己一个人堆雪人远远没有在巷子里和其他小朋友玩痛快。我们会在积雪覆盖的巷子里全副武装,手套、帽子戴好,抓起雪球打雪仗。刚刚飘落的新雪松软又干净,抓起一把,用尽双手的力气一捏,就成了一个松散的雪球,直接像扔手榴弹一样打向周围的伙伴,边打边躲,在雪地里留下杂乱无章的脚印。
孩子们的笑声传遍整个小巷,枪林弹雨不断,飞驰的雪球砸在砖瓦房的墙体上,像炮弹一样落地爆炸,雪花飞溅,战况异常激烈。小时候的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好像有无尽的体力,一直跑、一直喘气、一直哈哈大笑,直到半个身子都被白雪沾染,在母亲的呼唤下回家吃饭。
室内温暖的火炉会瞬间融化外衣上残存的雪迹,如果不在门外好好抖去衣服上的雪花,到房间里整个外衣都会变得湿漉漉的,就像没有完全晾干的衣服,还得在炉子边烤一烤,蒸发掉雪花融化后残留的水汽。
如果说巷子里的雪仗是小规模的雪仗,那么在学校的雪仗可以称之为大规模会战了。小巷里的小屁孩们最多三五成群打打闹闹,但在学校操场上、教学楼前那就是军团混战。几十人、上百人、甚至上千人在互相抛掷雪球,从教学楼上望去,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雪球在成百上千个黑色的人头上方不停地飞来飞去,有的精确制导,狠狠砸中敌人的脑袋,被击中的目标几秒钟之内就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大多数雪球砸在平地上,雪花四溅,蔚为壮观。
男生们则玩得更为凶猛,几个人把一个人扔到雪堆里,受害者只能苦苦求饶,像垂死之人一样在雪块中间挣扎。更有甚者,趁你不注意把你衣服拉开,一大块雪球就被丢进你的胸脯,这是偷袭战术,整个人立马就会被冰得变了脸色,冰水在身体里流淌。
小时候的我也混迹在一群爱玩的男生中间,让不少人吃了冰雪之苦,自己也吃了不少冰雪之苦。直到初中,一下雪男生们还在玩着这样疯狂的游戏,这是冬天最刺激、最好玩的事情。
但到了高中,沉重的学习压力让我们步履维艰地行走在校园,下了雪也没有过去玩耍的激情了,但我们仍然期盼着多下两次雪,因为这是我们难得的休息时光。一到下雪,教学楼下的柏油马路就会被积雪覆盖,每天的跑操就会被取消,自习课也会停上一会儿,我们就能够获得一点短暂的喘息机会。
老师会带着我们拿起铲雪器、大扫把去清理校园,全校几千人出动,每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地方都是我们的目标。在紧张的高中时代,冬天里最轻松的事情莫过于放下习题、出去铲雪,同学们有说有笑,听着铲雪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开心地谈论着学习之外的事情。
下雪除了给我们带来乐趣,也带来了生活的不便。每当暴雪降临,交通就会受到影响,往往是长达几天的公路封闭和物资运输受阻,我生活的小镇就像与世隔绝一样,尤其是在互联网还未普及的十多年前。
大雪封路下的镇子里,人们会拿出战略储备物资来度过时间或短或长的封闭日子,冰箱里的食材和地窖、粮仓里的食物成为了人们的定心丸。如果一周或者半个月交通还没有恢复,冰箱里的食物就会消失一半,人们也会感到惶恐不安。
街道上的冰雪会有环卫工人处理,他们站在大卡车露天的货仓里,拿着大铁锹把盐洒在路面上,来加快冰雪消融。高速公路上也会有作业人员洒融雪剂,几十公里、几百公里的冰封之路需要他们解冻。
每天的气温也在变化,白天日出之后、温度升高,路面的积雪会渐渐消融,但夜晚和清晨又会结一层厚厚的冰,让白天消融的积雪又变成更难以处理的冰面,不论是行人还是汽车,都害怕走过结冰的道路,一不留神就有危险。
我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总是打起十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从小到大,我在光滑的冰面上栽过不少跟头。不论是小孩还是成年人,在大街上被冰面滑倒都是一件难堪的事情。不仅屁股沾满了冰水,而且可能伤到骨头,落个在医院躺平的下场。对于老年人来说,走路更要小心,衰老的身体已经经不住冰面的打击了。
走在大街上,我也总会看到摔得哇哇叫的人,他们大多仰面朝天,屁股狠狠地落在冰面上,这是最为安全的跌倒姿势了,用屁股接触地面,还是比较稳妥的,总比迎面跌倒要强。看到别人跌倒,我总会心里哈哈大笑,我跌倒别人也会哈哈大笑。大雪过后的街头摔跤是常见的事情,摔一摔就不足为奇了。
在冰雪中最艰难的情况莫过于被堵在积雪已深的公路上。过去没有智能手机,天气预报就只能在家里的老电视上看,要掐准点,在新闻联播之后,不然对明天的天气就一无所知了。即使知道有雪,人们还是会开车走上拥挤的公路,生活是不能被暴雪阻挡的。
很多次我也被堵在了公路上,大雪一直不停,雪花不知不觉就覆盖了轮胎的低处,到了午餐时间在荒山野岭也午饭可吃。幸好我有一袋方便面,几个人捏碎了嚼一嚼。这时候,路边的小贩就开始行动起来了,抱着大纸箱卖零食,一个一个敲打着车窗,几乎是翻了几倍的天价,但即使是这样,人们还是被逼无奈地掏出了钞票。
在风雪中堵车,我总觉得时间怎么如此漫长,几个小时就像过了几天一般。只能在一动不动的车流中看着窗外的雪花。很多车子都要装防滑的铁链,包在轮胎外边,这样才不至于在打滑的路面上发生危险。
很多年前,堵车是一种常态,尤其在暴雪之中,十几公里的公路上挤满了满头白发的汽车,一动不动地迎接更大的风雪。在暴雪中,互帮互助是唯一的出路,当车流缓缓向前之时,我们才找到了堵车的原因。一处坑坑洼洼的路面,冰雪加上淤泥,车辆打滑难以经过,需要众人齐心协力铺石头、垫木板,一起推车才能前行。
我看到浑身是雪的几个大汉在帮来往的车辆推车,他们的裤子都溅满了淤泥,人们也都下车帮忙,车流才得以缓缓前行。冬天里的雪路是那样艰难,车外的空气是那样寒冷,但人们依然感到温暖,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帮助和温情。
冰雪中有太多回忆,有苦涩,有欢乐,有温暖。故乡已经白雪皑皑,北国已经银装素裹,大雪已经落下,冬天悄然来临,就让我们去感受冰雪带来的快乐和挑战吧,正因为雪花的存在,冬天才变得有趣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