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粤语口语中,人们常常会以 “XX佬”来称呼对方。例如广州佬、香港佬、乡下佬、大只佬、高佬、肥佬、衰佬、傻佬,诸如此类。在邻村村民之间,这种口语应用得最普遍、最频繁了。例如,我和我的大陂田乡亲们,就很习惯称邻村——水尾村的村民为“水尾佬”。
水尾佬,他们也习惯称呼我为大陂田佬。在地理上,我们两村只隔着一条小海河,互为对方“最近”的邻村。两村不仅鸡犬相闻,甚至村民之间经常也可能“朝见口,晚见面”。不过,多数时候,我们只是隔河对望,或者登上楼顶互相对望而已。既浅且窄的一条小海河,彷如难以逾越的天堑,让双方都望而却步。直线距离不过500米(涉水徒步)的两个村落,驱车前往竟然超过7公里。这么近,却又那么远,我们彼此之间,都是神奇的存在。
当然,水尾村和水尾佬,显然更为神奇。该自然村隶属从化江埔街(镇)高峰村,并位于高峰村的最西边。往东和往北,它与高峰村留田社山水相接;往南,它毗邻高峰村赤岗社徐氏一族的屋舍,还跟山下村的水稻田完全接壤;往西,它又与我们凤院村大陂田以及石海村下围社,仅一河之隔。
水尾村全村姓杨,并无杂姓。村队长杨书记自豪地跟我说,他们是北宋杨家将后人。按照族谱,他本人大概属于杨令公第三十九世孙。大约在清朝乾隆年间,其祖上从新丰迁至从化小海河鸡啼石背后山脚。该村先是划归石海村,俗称石海村水尾(简称水尾);后划归高峰村,并依其族姓改称杨村,现有村民约三百人。
所以,先有水尾,后有杨村。杨村即水尾,水尾即杨村。在百度地图上,在滴滴打车软件里,在微信定位分享里,无论输入“水尾”,还是“杨村”,指的都是这里。这点小知识,大部分从化人是不了解的。更何况,仅在从化,叫“水尾”的地名就有好几个:吕田镇东联村有水尾社、良口镇有水尾洞村、鳌头镇黄茅村有水尾队以及水尾公交站……
或许,从地名来看,这几个镇也有各自的“水尾佬”,但我与他们无缘。我只与邻村的“水尾佬”有缘。其祖辈从清朝乾隆年间迁徙而来,落户今天的“水尾”;我的祖辈随后在清朝道光年间定居今天的大陂田。两百年来,我们世世代代,只隔着一条秀丽的小海河,一座雄伟的鸡啼石。这蜿蜒的河流、嶙峋的巨石,以及水石相击千百年而形成的鸡啼石深水潭,成了我们共同的乡愁信物。
“水尾佬”与我的缘分,远不止这些。光是村队长杨书记——焕兴伯伯,就与我缘分匪浅了。他与我父亲同龄,且只比我父亲年长不到两个月。作为邻村兄弟,他们曾一起玩泥巴,一起打过架。他们还曾一起到鸡啼石深水潭那里游泳、钓鱼,一起沿着河岸挖沙、摸石螺。大集体时代,他们一大早就去插秧、割稻、挣工分;到了晚上,萤火虫在乡野飞舞,他们不仅一起提着手电筒去水稻田里捉泥鳅、捉青蛙、”照”黄鳝,还一起分享过又大又甜的西瓜……
上一辈的“水尾佬”与“大陂田佬”,可以说是一起玩耍长大的。只是后来分田到户,各自成家了,就很少串门了。到了我们这一代,几乎不曾往来,不曾共同玩耍了;剩下的缘分,或许只是一起在小海河钓鱼或游泳、隔河偶遇的时候,互相打个照面、打声招呼罢了。除非我们之间有缘成为同学或同事之类吧。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两百年来,我们风雨同行,同饮一江水,共钓一江鱼,共游一江池,却未曾产生过哪怕一桩美好的异姓姻缘,实在有些遗憾。也许在“遥远”的年代里,彼此都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彼此也都看不上对方的家境,确认不了眼神吧。
也好,就让我也遵循祖辈父辈的足迹,与小海河对岸的“水尾佬”,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