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柯小艾已经打定主意。孩子必须生下来，她要当母亲，要当与所爱男人的孩子的妈妈。无论将来有什么后果，她都不在乎。她又回味了与谢正言的爱情，她再次确信，谢正言是爱她的，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他一定会回来娶她，一定会给她幸福。这样一想，所有的身心负担就都没了，她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不再想哭，她想的只是怎么样才能当好这个孩子的妈妈。

颖之陪了她很久，她没心情理会姓谢的感情是真是假，她只在乎柯小艾的今后。权衡利弊，她也觉得给孩子找个爸爸是最合理的结果，未婚妈妈毕竟带来的不良社会因素太多，对柯明中的脸面影响也太大。

可是，给孩子找爸爸哪有那么容易？在柯小艾的肚子大了之前，必须有一个男人不介意她的过去，愿意娶她，愿意接受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小艾，这可怎么办？”颖之急得在地上转圈。

柯小艾倒是很镇静，“颖之，你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得失我命，我要赌一把。”

颖之坐回到柯小艾的床边，“你说邹宁怎么样？他以前是那么爱你，如果知道了你的事，会不会心疼你，不计较你的过失，重新回到你身边呢？”

“不，我不会告诉他，”柯小艾立刻打断她，“绝对不行，我宁可一个人承担，也不要邹宁来可怜我。”

“那怎么是可怜你呢？”颖之叫道，“你们本来就是恩爱的，一起走过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谢正言出现，你们该是仍然甜蜜如初。你们分手两个多月了，邹宁他还没有另觅新欢，这说明他根本还没放下你们这段感情。如今你遭遇了这样的悲剧，他知道了一定会心疼你的。我相信，他爱你，他一定不会计较你的过失的。你把那个男人忘掉，好好去爱邹宁，用你的一生和全心来爱他，不好吗？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不，你不懂，”柯小艾激动地喊，“我已经践踏了邹宁对我的爱情，我再没资格与他谈爱。我宁可到大街上拉一个讨饭的，也不要邹宁来承担这份侮辱。你懂吗？这对他是一种侮辱。我在一夜之间弃他而去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怀了别人的孩子又被人抛弃之后，转回头来又让他捡这个破烂，这是一种巨大的侮辱，你懂吗？我宁可被万人唾骂，也不要去侮辱一个曾经那么爱我的人。”

颖之看着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柯小艾，瞬间泪湿了。她叹了口气，轻轻搂住好朋友的肩膀。也许她说的有道理，可是，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颖之，回去吧，你没办法帮到我的，你都出来一天了，罗建宇一定在家里盼你呢。”柯小艾轻轻推了好朋友一把，“我会想到办法的，回去吧。”

颖之只好站起身来，“好吧，小艾，那我先回家，你好好歇歇吧，今天太累了，身体要紧。明天，我们再想办法，好吗？”

柯小艾点头。颖之走了，柯小艾才觉出浑身疲倦，没精力再想眼前的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又把她吵醒。勉强爬起来，接了电话，邹宁的声音便在那边响起，“小艾，你现在在哪里？”

“哦，我在家里，有事吗？”柯小艾倒是有些奇怪，邹宁为什么突然给自己电话了呢？

“哦，最近我一直很忙，今天才知道你已经请了一个月假，这朋友做得不够格，早该关心你的。”

“哦，是这样，没什么的，我没事了，后天就去上班了。”柯小艾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小艾，你出来一下好吗？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你别拒绝我好吗？”

柯小艾竟然听出邹宁有恳求她的语气，不忍心拒绝他，虽然实在是不愿意动弹，也就起来，梳洗一下，下了楼。两个人在一家饮品店见了面。柯小艾见邹宁精精爽爽，身上似乎穿的是一套新买的衣服。她微笑了，“邹宁，今天很帅很英俊，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邹宁也笑了，“你觉得我像有女朋友了的样子？”

柯小艾点点头。“不知是哪个女孩子中了彩？咱院的还是哪里的？”

“哪里有，”邹宁笑着说，“没有的事。最近一直特别忙，你知道的，简主任特别器重我，他主刀的所有的大手术都让我上，尽量给我一助的机会。暗地里他对我说，要早日把我培养成他的接班人。所以我几乎天天呆在手术室里，哪里有工夫谈恋爱。”

“是这样啊，那也得祝贺你，在简主任手下历练，你很快就会了不得的。只是，你有什么事找我呢？”

邹宁看了看她，隐去了脸上的笑容，“颖之给我打电话了。”

柯小艾一下子变了脸，“她说什么了？”

“她讲了你的事，然后她问我，可不可以考虑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爸爸。”

柯小艾的脸一下子涨得发紫，她万万没想到，颖之竟然会瞒着她告诉邹宁这件事。这让她的颜面何存？一时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嘴唇颤抖着，她自讽地笑了，“如果你跟我谈这件事，那我们免谈。我不怪颖之告诉你这件事，我理解她的好心，但是我告诉你，邹宁，我不后悔我的选择，不管你是来羞辱我还是来同情我的，都免谈。从我跟你说结束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这些话，柯小艾抬腿就走，小跑着来到大街上。邹宁追出来拉住她的胳膊，喊道，“小艾，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了解你，我们曾一起走过整整四年，不管现在你心里怎么样想我，至少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你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放开我，”柯小艾狠狠地甩掉邹宁的手，“不要跟我拉扯，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闪失，我会跟你拼命的。我不会跟你谈这件事的，永远也不会的。”

她拦住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将邹宁远远的扔在路边。一路哭着回到家，进了屋便掏出电话。

“冯一南，明天早上你来我这儿一趟好吗？我有事跟你商量。”她拨出这个电话以后，就重重地躺在床上，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她在心里说。

二

柯小艾关了机，一个人面对天花板躺了一夜。她睡不着，她在等待明天这一关，如果一切依她所愿，那么，她柯小艾的人生就将会发生巨变，变得连她自己也都觉得荒唐。但是，她决定走下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愿意走到天涯海角，哪怕穷途末路。

天亮了，她望着窗外，看着天空一点点由深蓝变成浅蓝，光线越来越明亮，终于有几束阳光从玻璃窗边上斜斜地射进来。那阳光慢慢照亮了她，点燃了她内心的希望，她微笑了，她想，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她一定要当好一个母亲。

外面响起敲门声。冯一南如约来了。

柯小艾下地，把门打开，一下子就闻到了清香的早点的味道，然后才看到冯一南热情的笑脸，“柯小艾，我确定你还没有吃早餐。”

柯小艾微笑着接过早餐，让他进屋。然后她洗了把脸，出来坐下吃早餐，馅饼的味道不错，很合她的胃口，肉松粥也是香浓可口。

冯一南就坐在她旁边看她，“不知一大清早的，找我有什么好事呢？”

“等我把早餐吃完，再跟你说，你先呆会儿，好吗？”柯小艾微笑着说。

“没问题，要是你允许我在这儿呆上一天才是最好呢。”冯一南丝毫不掩饰他的态度，直朗地说，然后就又站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询问着他以前没见过的材料的质地和用途。

柯小艾嘴里吃着，用目光追随着冯一南，心里揣度着成功的几率。末了，她把便餐盒扔进垃圾桶，回到沙发前坐下，冯一南也连忙过来坐下，笑说，“柯大小姐吃完饭了，有什么指示就请直言吧？”

柯小艾轻轻笑了，然后假装随便地问，“冯一南，你爱我吗？”

冯一南吓了一大跳，“小艾，你……开什么玩笑？”

柯小艾收起笑容，变得郑重其事，“我问你呢，真心话，你爱我吗？或者说还爱我吗？”

冯一南意外之余有些紧张，结巴着说，“当……当然，我一直爱着你，包括现在。”

“那你爱的是什么情况之下的我呢？”

“我想，什么情况之下的你我都会爱的，只是……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冯一南的脸红了，十分不自然地左顾右盼着。

柯小艾叹了口气，“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吗？我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在猜疑我的情况，为什么会跟邹宁分手，为什么会一个人孤独地住在这间屋子里？”

“好的，你讲，我听。”冯一南见柯小艾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也就郑重起来。

柯小艾才开口说，“本来我跟邹宁相安无事，我以为我们走到一起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可是，某一天，我突然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一下子就征服了我的心，只短短的一天，就令我背叛了与邹宁四年的情谊，投进他的怀抱。我以为我以飞蛾扑火的勇气得到了一份惊世骇俗的爱情，但是我错了，他许给了我爱情，但却没等兑现就离开了人世。他走了，却留给我一个孩子。冯一南，你明白吗？现在，我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我不能打掉这个孩子，那样做就意味着我可能永远失去当母亲的资格。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给这个孩子找一个爸爸，给它一个幸福的家。”

冯一南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柯小艾停了一停，看了看冯一南的反应，又接着说，“可是，这个人叫我到哪里去找呢？我希望他是一个可以好好爱我，也能爱我的孩子的男人，而我，也会安心好好当他的妻子，恪守妇道，再不会做出让他不耻的事情。只要他能够接受我，接受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给他最大的回报，这间房子就将是我和他的爱巢，我还可以向我爸爸要来一家连锁店给他经营，那将是我们夫妻共有的财产。我在想，一直在想，可不可以有这样的一个男人来爱我？心甘情愿地接受我们母子？所以，冯一南，我想问你，你说你爱我，爱任何情况下的我，对吗？所以，我要问你，你能接受眼下这种情况的我吗？”

冯一南很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柯小艾会跟他说这一番话，她在明确地问他，会不会同意接受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接受，他将一步登天，从一个举步维艰的小生意人变成一个拥有一家大型超市的有钱人，一夜之间就步入了千百万一族。柯明中的女婿啊，光听这名头就会令多少人羡慕？就不用说他所能得到的真正的实惠了。自己会拒绝吗？舍得拒绝吗？

“你让我想想，小艾，我……真的很意外，另外……”他嚅哝着说，“我不想让你觉得如果我答应你就是因为我看中了那些条件，我……”

柯小艾微笑了，“不，冯一南，我知道，对于任何男人来讲，都不会愿意接受别人的孩子，这也是我对对方的亏欠，所以，我要用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来给他补偿。你不必觉得不舒服，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交易，是交易就该公平。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就是你可不可以真心地爱我和我的孩子？”

冯一南躲避了柯小艾的直视，半晌，他说，“你给我时间好好想想好吗？”

“好的，明天之前答复我好吗？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过来，当柯明中的女婿，这可不是坏事。”柯小艾微笑着说。

三

冯一南走了，有些慌张，有些震惊，有些无措，又有些不舍。柯小艾告诉他，一直到明天早上，她将一直关机，她不会与任何人联系。直到冯一南给她回答。如果他接受这个交易，那么，明天，她将高调公布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并以最快的速度结婚。

柯小艾果然就关了机，她不想与任何人联系，尤其是邹宁和颖之。谢正媛有孕在身，又遭此噩耗，柯明中一时还想不起他这个女儿来，这个她不担心。只是颖之一定会关心她，她一定想要跟她了解她与邹宁的事，她想干预她，她一厢情愿地想让她跟邹宁重归于好。她不想让这个好朋友操心自己的事，与邹宁绝不可能。她更不想跟邹宁联系，她没办法听邹宁说任何一句话。关于他，她已经下定决心。自己已经再也配不上他，绝不侮辱他，绝不让他可怜自己。就算他还爱她，她还爱他，她也要让这段情永远终结。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她对这个冯一南有些把握，她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能成为柯明中的女婿，他会乐得疯掉；就算有这个孩子，他也未必舍得这一步登天的机会。冯一南不是邹宁，他爱钱，爱地位，爱虚荣，钱在他眼里也许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才拿他来赌。

下午，门外响起敲门声，柯小艾从门镜里往外看，是颖之来了。她一定是担心她，电话不通，就找上门来了。柯小艾微笑了，转回身又躺在床上，没有给她开门。就让她再多担心一晚吧，明天，一下子给她个震惊才好。半晌，敲门声停止了，她该是走了。柯小艾想着自己的这个好朋友，她可真是够哥们儿，能交下这么好的一个朋友真是够本儿。可是，她要是真担心自己出事，吓到了可怎么办？于是，她开了机，不管那一串未接电话提示和短信，给颖之发生一个信息，“别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我好好的呢，明天见。”

然后她又赶紧关了机。这一切都令她觉得刺激，她又躺到床上去。肚子有些饿，她就拿了一个水果或蛋糕对付一口。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十分畅快。她一点也不紧张这件事的后果，就好像已经预知了结局，她胜利的结局。傍晚的时候，她起身下地煮了一袋三鲜馅的水饺，饱饱地吃了一顿。还不等她把锅子碗筷刷净，门铃又响了。她飞快地跑去开门，这回，她光从敲门的声音就判断出，是冯一南来了。

冯一南进屋坐下，脸上很有些窘迫。柯小艾笑眯眯地坐在他面前，“告诉我，你接受我的意见吗？”

冯一南低下头，“小艾，我得说，如果此前我不爱你，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我希望你不会因此小看我。”

柯小艾一下子懂了，开心地笑了，“怎么会？没有妻子瞧不起丈夫的。好的，说说你的条件吧？”

冯一南仍然低着头，“我接受你的条件，你也能接受我的条件吧？”

“没问题，说吧。”柯小艾畅快地说。

“第一，这孩子生下来让他随你的姓，我不要它姓冯。”

柯小艾没动声色，“没问题。”

“第二，你必须再给我生个孩子，我得要我的亲骨肉。”

“没问题。”

“第三，……”冯一南顿了一顿，“这间房子，你得做财产公证，证明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没问题。”

“还有，你答应向你父亲要的连锁店要真正落实到我们的名下，属于我们夫妻的共有财产。”

“没问题。”

冯一南吁了一口气，低头半晌才抬头，看着柯小艾说道，“我怕我被你耍，最后你什么也不给我，利用我之后就一脚将我踢开。先小人后君子，我确定你许给我的东西真正属于我，我也才可以全心去爱你，去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和财产奋斗。所以，希望你别因此小看我，以为我……”

“我不会想别的，一切都没问题，只要你肯当我孩子的爸爸。”柯小艾打断他并站起来，“那咱们就说定了，财产公证和过户手续会随着我们的结婚证一同办下来。”

冯一南望着柯小艾，“这么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柯小艾点头，“是的，很快，也许就在十天之内，我就是你的妻子。”

冯一南长长吁了口气，“我没法相信，到现在我还不能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爱了这么多年的柯小艾，突然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这简直……实在是不可思议。小艾，你不会反悔吧？我都不敢睡觉，我怕梦醒了，一切就都不见了，就像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小艾笑了，“怎么可能？这不是梦，是真的。”

冯一南抱住脑袋，“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怎么可能突然就成为我的妻子？这一天我都在想，你是不是逗我玩呢？我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柯小艾伸手把他拉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不敢睡觉吗？你怕睡醒了一切就都没了是吗？那好，今天，你就睡在我这里吧，这样，你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搂的就是我，就会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冯一南惊得张大了嘴巴，听凭柯小艾把他拉起卧室。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柯小艾在他面前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如一尊美丽的维纳斯站在他面前。

“来吧，现在，我就是你的了。”柯小艾微笑着说。

……

柯小艾躺在床上，任凭冯一南拙手笨脚地摆弄。她闭着眼睛，身体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但她的心安稳了，父亲的名誉保住了，她的孩子有爸爸了，她给谢正言留下根了，这就是她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