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理想前进(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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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了外屋,香气逼人:“哇!”我们从来没见过。

他们都围坐在桌子边,只有他爸处有点缝隙,说是为母亲留的位置;其他位置,我们四个根本挤不进去。

母亲指着旁边一处临时搭的案板说:“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吃。”她很快在上面搁好,“你们先把这几样吃了。”

母亲回头指着桌子,“再吃其它的。这个案板小,放不下。”

桌边的人还没开张,我和妹妹,还有老四、老幺,就用手抓一坨,在鼻子上猛地吸了一下:“嗯,好香哦!”

我们吞下口水,“这是什么?”

“老幺拿的是舒肉。”母亲说,“老四拿的是油果子。”

我指着案板上的中碗:“这是装的啥子?”

“粉蒸肉,与红苕和起蒸的。”

我拿着油果子一口咬下去,里面的芯子流了出来:“哇,是汤圆。”

“当然。用油炸的。”母亲说。

老幺嚼着舒肉:“这个呢?”

“也是用油炸的。肉里面加上一些芡粉,一个鸡蛋,加点盐和花椒,调和好后,炸的。”母亲去厨房。

好好吃哦!我们大口、大口吃起花儿开。

“请啰!”父亲说,“别客气,都是自家人。”他们也吃汤圆和舒肉。

“泽珍。”他爸喊,“快点过来吃哟!”

“马上,你们先吃到起,我把汤热在锅里头就过来。”

不会儿,母亲端着一大碗胡萝卜过来放在桌子上,挤在他爸旁边吃起来。

“以前,我们当细娃儿的时候,过年才能吃上这些。”他爸说,“他们这些娃儿,头次吃上这些,个个都恶狼恶相的。”

“是啊!他们看都没看到过这些。”母亲说,“在乡下,我当细娃儿的时候,跟我妈妈学做的。今天头次做这些给他们吃,都生手了。全靠杀了头猪,才敢这样弄来吃。”

我们四个很快就把舒肉、油果子,粉蒸肉吃光了,都挤到桌子边去拿,可是没有了。

“哪有这么多哟!今天弄点给你们尝尝。”母亲起身,从厨房端出一钵腊肉,放在我们的案板上,“这个让你们吃个够。”

她端着胡萝卜碗,把它擀在我们的碗里:“过年,这个必须得吃点。”

她指着桌子上的豆干、莴笋,“这些你们不吃就算了。”母亲回座位与他们一块,吃得热火朝天的。

一会儿,母亲用空碗,从我们的钵钵里面,擀走了一大碗腊肉,放在桌上:“快吃,不要讲客气,都是自家人,钵钵里面还有。还有两大块肉煮熟了的,没有切。”

他们呼啦呼啦又吃开了。

老四和老幺吃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和妹妹都说:没得舒肉好吃。他俩却说:比舒肉好吃,还问怎么做的?

“用烟子熏的。”

“他们没吃过,是头次吃。”他爸说,“我们在乡下,这种肉要吃个对年。”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父亲起身从厨房端来一钵萝卜海带汤放在桌子上:“来,我们以汤代酒,干杯!”

大家碗里都盛了汤,起身碗碗相碰,然后把碗里的汤喝完。他们才坐下,拉起了家常。

他妈说:“泽珍,我好羡慕你哦,两儿两女。我想要个女儿,最后还是没得成。”

“儿娃子好。”母亲说,“你看我的隔壁宣妈家,老二参军,当了军官。每年过年,我们段上都要组织人,敲锣打鼓给她家拜年,门上还贴‘光荣之家’;还要去吃顿军属团年饭,是盘子肉哦。这次听宣师傅说:这回新增加了一种肉,叫喜沙肉,好吃惨了,”

他妈吞了口汤:“没听说过有这种肉。”

母亲吞了口水:“要是宣师傅不说,我也不晓得。”

妹妹过去递给母亲碗:“我要点汤。”母亲舀了些汤在里面。

她端着碗就咕隆咕隆地喝。

他妈说:“小女越长越乖。”

“就是。”父亲笑呵呵,“长大以后,嫁个军官。”

“没问题。她这么乖。”他爸说。

老四还在吃肉。妹妹把汤喝完,递给我空碗。我们三个都没吃了。我转眼,看到李三在我家门口蹭。我就急忙收拾空碗。

“还是养女儿的好,可以帮到做事。”他妈说。

母亲把嘴一呶:“你看门口。哪有这样好的事哟。”

我把几个空碗放在灶台上,就冲出家门,与李三、妹妹、老幺,又去约人;很快就约到六个,加上我们四个,共十人一起玩。

同学尹小美手拿鸡毛毽朝我走来:“雨兮兮的,不好耍,我们来踢毽。”

“踢啥子毽啰?”老幺看了看天,“这点雨算啥子?我们来打卡伴。”

大家都摇头,不知怎么个玩法。我问:“好不好耍?”

“好耍惨了!”

老幺做示范:“我在营地打卡,你们就躲开;我说开不开始,你们说开始就开始了;我就追,我说卡伴谁,谁就不准动;我向前三步,再伸手、指对方;只要指尖触碰到对方,对方就输了,输的一方就去打卡。”

我们在后门找了一棵大洋槐树,作为营地,玩开了。

老幺对着洋槐树,双手蒙着眼,数着:“一五一五又一五,一五一五又一五......”

“哇!”尹小美盯着他,有些惊讶:“头次听到这样数数!”

我喊:“小美,快跑!快躲!”

她迅速朝反方向跑开:有的东跑西走,有的东躲西藏,有的干脆暴露在较远处,等待老幺的追赶。

“开不开始?!”

“开始!”

老幺故意避开我和妹妹,我俩很快回到营地。

他专门去追赶那些跑得快的。最后,只有李三和王天平没回营地,他穷盯他俩不放。王天平转弯一迈,逃跑回营地。

李三直奔营地,就在一霎那:“卡伴,李三!”他大喝一声。

李三蹦得老高:“回营了!”还举起双背高呼,“我赢了!”

“嘿!我喊了卡伴,你就不能动了!”老幺指着卡伴的地方,“就是在这里,我喊的卡伴!”

他不依不饶,“李三,不要耍赖,过来,站起哦,不许动。”

李三只好乖乖地站过去。老幺面对他,向前三大步,然后伸长手背,手指尖刚好能触碰到李三。

李三只好去打卡。

大伙玩了一阵子后,老幺说:“我们那里还有好耍的,你们玩不玩?!”

“你是哪个地方来的?!”尹小美问。

我抢着回答:“他是我家亲戚,从沙坪坝来。”

大家都羡慕地“哦”了一声。

李三说:“怪不得赢东西这么厉害!刚才数数也跟我们数的不一样。”

我很是得意,哈哈大笑:“老幺,你又教我们一招。”

“要得。”老幺说,“个子高的抱矮的,力气大的抱力气小的;抱起后,双脚不能接触地面,旋圈圈;谁旋的圈圈多,谁就赢。”

大家你抱我,我抱他,旋开了:有的双双摔倒在地上,爬起来又找新目标,又开始旋;最后,目标就锁定在个头小,重量轻的人身上。

那些力气大的,就抱着我们轻的旋圈圈,那种悬空失重的快乐,至今想起都很留念。

当我作为人母时,我经常抱起儿子的胳膊旋圈圈,儿子快乐得不亦乐乎:
“又来!妈妈又来旋!”

不知不觉,后面楼房的小朋友也加盟进来旋圈圈,他们不论输赢,你抱我旋,我抱你旋,摔在一起,哈哈大笑。

我们也像他们那样旋圈圈,摔成一团,笑成一团。不知冬的风,不知冬的雨,不知地面的泥。

“老幺,回来吃饭了!我们要回去了!”我们不顾老四的喊声,继续玩。

“哇!”老四过来看到我们,惊讶:“你看你俩的身上!遭打!”

他看了看妹妹,“你比他俩好多了。走,我们回去。”

此时,我俩面面相觑,再也笑不出来了:除了怕,还是怕;身上又湿又脏,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简直湿透了。

我们慌慌张张在水龙头处,洗了又洗,揩了又揩;反而更糟糕,简直是糟透了。

我俩战战兢兢迈进门槛。母亲正在张罗他们一家吃饭:“还差一个,老幺到哪去了?”

老四指着我俩:“你看,他们回来了。”

母亲很吃惊:“简直是个儿妈婆!把人给带坏了!”

他妈骂老幺:“这个死东西,一点都不爱干净,早晨出门才换的一身新,你看你现在弄成啷个样子了?”

“别吵了,都别吵了!过年过节的,细娃儿在一起就是这样子嘛。”他爸喊,“老幺:快上桌来,吃了好走。晚了,乘不了车。”

他们一家,快乐地吃起晚饭来,此时才16点多钟。

母亲指着门外屋檐下晾晒的一绳子衣裤:“去把你穿的取下来,在炉子边烤干,换上。”

他妈说:“湿点没关系,反正是穿在外层。万一不小心烤烂了,划不来。”

“说的也是。快去换上干净的,脏的脱下来去洗了。”

我拿杈棍把衣裤夺下来,就在门口换上干净的。然后从脏衣服的兜里,摸出糖纸来,揣在干净衣服兜里,尽管衣兜还有点湿。

“还是养女儿的好。”他妈说,“晓得自己洗。”

母亲直摇头:“快别这么说。今天是耍安逸了,才喊得动她。你不晓得,她的内衣都长虱子了,你不叫她脱下来换洗,她是不得换的。”

“唉!这些娃儿哪有不长虱子的哦?成天蹦得老高。”他妈说,“你看,今天他们的内衣肯定被汗水打湿了,又没得多的换洗,就让它在里面窝干,时间一长,啷个不长虱子嘛!”

“每次洗里面的,我都是拿开水烫。要反复烫几次,才把虱子烫得死。”

“我每次都是放在锅里面煮,虱子才死得完。”

“哦,那以后我也这样来煮。”

我拿着脏衣裤急忙进屋,拿出小木盆,带上搓衣板,还有肥皂和洗衣刷子,到了水管子处,用刷子黑起刷。

我满脑壳装的是老幺,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裤子刷洗完;然后,从盆中取出搓衣板随手放在一旁,开足水龙头,稀里哗啦的水落进盆里,很快溢出盆外。

我弯着腰双手抓住衣裤一上一下地冲,着急地关好水龙头,倒掉盆里有些浑浊的水,顾不上拧干衣裤,正要起身返回时,老幺到了我身边。

“我们就要走了。”老幺很不高兴,“洗完了吗?”

“嗯。” 我指着搓衣板、肥皂,“帮我拿。”

我端起木盆就跑,到了家门口的坝子上,将木盆随便一放。他跟在我后面,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它们转身冲进屋里,随便一放:“哐当”一声响,惊动了母亲。

“慌啥子!”母亲正在将菜板上的腊肉往洋灰纸包里面塞。

我跑出去。老幺过来:“你们也到我们家来耍噻。”

我摇头:“大人不会同意。再说我也找不到你们的家。”

他说:“你们以前来过我们的家,搞忘了嗦。”

“那么久了。弟弟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到过你们家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坐车,好好耍哟。”

“老幺,天快黑了,我们走得了。”他妈在不远处的路口喊。

“慌啥子呢?”母亲喘着粗气,从屋里出来,一把拉住老幺的手腕,将洋灰纸包塞进他的手里,“拿着,这是给你婆婆留的,回家给她老人家吃。她牙齿不好使,我还回锅煮了一阵,很啪,全是肥肉,刚才切好,还是热乎乎的。”

“要得。我回家就给婆婆吃。”

此时,父亲正在跟他们寒暄道别。

他妈说:“泽珍,你也是太客气了,拿了两大块不说,还要包一包。”

“这是给婆婆吃的。”老幺舞着纸包说。

“泽珍,你真是想得周到。”他爸充满感激地说。

“哪里、哪里,顺便嘛!”母亲笑嘻嘻地说:“小的时候,我父亲被抓壮丁走了,老人家对我很好,这是应该的嘛!”

“天上在飞雨了。”老四提着装腊肉的尼龙网,“我们走得了。”

父亲抬手看看表:“快17点半了,你们还要乘车。”

“明年杀猪你们又来过年。”母亲高兴地说。

“要得。”

“你们慢慢走哈。”

他们点着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们。

只有我,把老幺送至垭口处,直到看不见他们为止,才挪动脚步往回走。此时,天空暗黑下来了,丝丝细雨晃晃悠悠飘忽着。

不知不觉,我就到了后门的坝子上:这里记录着刚才老幺和我们一起玩耍的快乐场景;可是,现在空无一人!泥地上的煤炭灰接纳着空中飘落下来的细雨,我愣愣地呆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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