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大殿,视野豁然一开,呈微拱起的穹顶,星子似的洒满了琉璃珠。果如卯所言,大殿中央大队如暮如云的宫娥,身姿翩跹,以靡靡之音相合。
苌安远观她们身姿却不似妖界中人,倒像是魔族,宾客分坐大殿两侧,以梯阶排列着,白纱裙的侍女托着釉彩瓷盘穿梭其间。
而大殿的正中,铺着虎皮的座上,隍澧左手按着一个美人的腰肢,右手曲起搁在扶把上撑着颌,在他的足下还分别伏了两个美人,揉捏着他的腿,左手的美人拈了块糕点,扶着他的肩,凑到他的唇边,他懒洋洋的笑了笑,低头衔过,末了伸出舌尖细细将嘴角舔净,纳美人伏在他胸口,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眼角眉梢舒展,似有万种风情,曲指绕起美人的一缕青丝,浅吻,而那双凤眼悠悠抬起,竟向着苌安投去一瞥,流光溢彩。
她恍惚了一下,猛然打了个激灵,连忙低下头,三步两步赶上泽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倒像个乖顺的侍从。这一路却走了许久,苌安忍了又忍,终忍不住问前头为她们引路的侍女,“还多久才能到?”侍女盈盈一笑,扬手一指,苌安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顿时一阵眩晕。且不说那是梯阶长台的最尽头,重要的是,那里离隍澧只有几米的距离,她全乎可以想象这顿晚宴当吃得何其曲折。
近了,他已能够听清隍澧的声音,仍是那种缱倦缠绵的嗓音,“早听闻魔族之人皆奇俊,今日一见可谓惊艳。”另一边粗嘎的笑声传来,“楼主客气了,她们再美怎比得过荨烟夫人的倾国之姿。”隍澧淡淡一笑,将手中青丝又缠了几寸,“三殿下若喜欢,尽管拿去便是。”听到这里苌安拾眸瞥了那荨烟夫人一眼,见她娇羞未退尽已挂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单手攥住隍澧的右膀,身子如筛子般抖动起来,而隍澧温柔地揽着她,望着她的眼神仿若可以滴出水来。
苌安在几案后落座,微不可闻地叹息,这样的段子早在五千年前便已看厌,只未想时至如今他仍这样热衷。那么多年过去,他甚至不曾变过分毫,可哪怕他什么都不曾改变,她依旧不懂他,他太遥远了。
“安卿。”几乎是下意识地,苌安“豁”地站了起来“在!”及其流畅地应了一声后,她又旋即茫然了,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环顾四下,大殿中央空荡荡的宫娥不知何时退去,而隍澧身边的美人也不知去向,她与隍澧对视半晌,妄图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什么。但他始终笑得一派风致,大殿静悄悄的,所有的宾客都注视着她。
苌安吞了吞口水,突然福至心灵,一拍脑门从身后抽过那条长木匣,打开,抱出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细颈白瓷描花鎏金瓶清了清喉咙,还没来得及道例如“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诸如此类这般的祝寿贺词,隍澧轻笑着打断了她,“安卿,我让你为魔族三殿下献歌一曲,礼尚往来,你抱出只瓶子作甚?”
听的苌安一怔,“啊!”手一松,那瓷瓶原本便重,如今更挟风径直从坐台下坠了下去。“哐”砸在一盏表面嵌下了不下十种宝石的装饰性琉璃宫灯上,破碎的宫灯继续下坠砸在另一盏宫灯上,一时间会场响起一阵连绵不断清脆响亮的“咔嚓”声,待到声响渐弱,终以细微的一声“咚”作为终结,大殿已暗了一半。
苌安眼观鼻,鼻观心。观隍澧的脸色似乎也黑黑了一半,这样异样的安静让苌安觉得自己有必要需得说些什么,于是她干巴巴地“哈”了两声,道:“楼主不觉得这金玉玲玲之声乃是世上最纯粹最美好的声音吗?三殿下生于宫中,所谓的仙乐必已听过许多多必成众,众则无奇,一般的乐声实在难了表我族的一片心意,唯此浩大之声,乃天地之稀音,殿下昔日相比也未得闻,三殿下,我所言可是?”她越说越正气,倒像是全乎有这么回事了。
“哈,哈,哈。”三殿下突然抚掌大笑“楼主,你这妖界倒是多妙人。这乐声,本王倒的确是第一次听,委实动人委实动人。”
“殿下谬赞。”苌安小心地掀了掀眼皮,看了看隍澧,昏暗中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悄悄抹了把冷汗,她一下子瘫在了座上,心中腹诽那魔族三殿下自然是不曾听过,这听一次便要损失上万银两,多听几次,妖界岂不被听穷了。
泽梓捅了捅她,还没说什么被她连连挥手打断“我出去一趟。”笙歌又被吹了起来,宫灯已换上新的,刚才那微不足道的插曲似乎是瞬间又要没在一片纸醉金迷中。
她疾步而去,身后。“楼主,今天我可是有备而来,这份寿礼你一定会喜欢的。那可是我们魔族有名的美人,若不是你的寿辰,我还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