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心子
1/
几家人，几桌客，散落在这家咖啡厅的各个角落，情话，家话，自话，各种话蔓延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微笑如常的服务员，轻巧地游走在咖啡厅，给每位客人送来聊以解忧的下午茶。
“哟，好久不见。”
刚进来的慕瑶，将卡其色的羊毛围巾放下，吐了口气，哈了哈手，对面是两年未见的前夫青远。
这家咖啡厅是慕瑶常来的地方，得知青远外派结束回京，勉强赴约。即便曾经多么憎恨，如今也都成为昨日弥散了的烟气。
“你还是那么精干。”青远眯起眼，温和地打量着未落定的慕瑶，前妻依然是苗条的身材，挺拔的胸部，深色的紧身毛衣凸显着女性的柔美。
“呵！不精干怎么办？谁养我？”慕瑶瞪了他一眼，把做工精致的黑色呢子大衣小心叠好，放于旁边的空座。
钻石耳钉反射着午后的阳光，星星点点晃进青远的眼球里，让他不太敢直视，这位曾经又爱又恨的妻子。
“你喜欢的卡布奇诺，没有再给你点拿铁了。”服务员刚巧上来一杯咖啡，青远给慕瑶近处移了一移。
印着古典图案的实木桌上，放着几片切好的诱人香橙，还有几瓣剥好的核桃仁。
“哟，终于不强制推荐了？以前总是给我买你钟爱的拿铁，我是真真不喜欢啊。”
慕瑶嘲讽着一向固执的青远，看到喜爱的卡布奇诺，情不自禁向前略微倾了又倾，俏挺的鼻尖凑近，闻了又闻，露出一丝微笑。
“青远啊，我还做好和你继续吵架的准备了，没想到你还温柔随和了？不想想以前你怎么和你妈合起伙来气我呢？外人始终是外人啊！我可是总算想清楚了！”
青远抬了抬眼镜，又抿了抿嘴，拨弄着眼前的咖啡杯，抵挡不住慕瑶直视的目光，无奈回道，“以前是我不对。”
“咳！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各自不都过得挺好么？”
“可是……”
“可是什么？”
青远看向窗外，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地经过，像是要一起去什么地方游玩，这是青远憧憬的普通生活，然而却一直没有拥有。
2/
五年前，花一样绽放的季节，青春也如正午的阳光激情四射。
青远和慕瑶所在的两家单位组织联谊，在抢座位的游戏里，经过几轮角逐，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他们俩。
他们直视着对方，边围着仅剩的两把椅子挪动脚步，边死死地用耳朵留意音乐的停止。
欢闹的歌曲暂停的瞬间，两人共同压在了右侧同一把椅子上，慕瑶努力挤着青远的左腿外侧，而青远宽厚的臀部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二。
最后，主持人宣布青远获胜。慕瑶却还在不顾一切使劲推搡着青远，撅着嘴，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青远只好赶紧站起来，苦笑了一下，“姑娘，我让给你了！诶，主持人，还是算她赢吧？”
“哈哈，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看来这位女士也很想获得第一啊！这样，我们把冠军的礼物也送给这位女士一份！在这个游戏里能撑到最后，两位也是非常幸运的人！我们为他们鼓掌！”
各位同事听话地顺应主持人的鼓动，一起欢呼了起来。
不知道场下哪个爱闹的同事冷不丁喊了一句，“抱下来，把她抱下来！”
“好！对！抱下来！”不少人也一起跟着起哄。
联谊会的目的也是为了方便单身男女喜结良缘，慕瑶和青远刚才的一幕引起了群众热烈的呼声。
慕瑶见状，大羞，拿着战利品，一溜烟跑了下去，只留下青远一个大汉站在台上抓挠着后脑勺，不知所措。
主持人赶紧解围，“看来，这位女士不好意思了，我们祝愿这位小伙子尽早找到女友！好，我们接下来有请一位能歌善舞的朋友带来他的一段个人秀，我们掌声欢迎！”
随着新节目的开始，慕瑶和青远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慕瑶悄悄透过人群的缝隙搜寻着几排前的青远，恰好青远也在往后左右巡视，和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慕瑶赶紧低下头，佯装看手机，大拇指迅速滑动着屏幕。
旁边的女同事们已经被台上的帅哥吸引住了，没人注意慕瑶的脸红心跳。
其实青远并不算很出众的男人，面目朴实，一副框架眼镜，典型的工科男模样。
可能宽厚的体魄显得比较魁梧，使得他玩抢椅子的游戏占据了很大优势，捎带着也不小心俘获了慕瑶一颗飘摇的心。
3/
青远和慕瑶顺理成章地演化成了恋人，他们是那场联谊活动里为数不多成功的一对。
两情相悦的他们，沉浸在爱的你情我浓里，在两家父母的催促下，不到一年便匆匆领了证，红红火火地办了婚宴。
在酒席上，青远给父老乡亲们讲他用大屁股挤走慕瑶，反而成就两人缘分的故事，引得各位亲友哈哈大笑。
慕瑶冲青远一个劲使眼色，念念有词的嘀咕，这个梗真是要伴随一辈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所有普通小夫妻一样，他们本应该过得安逸祥和。
只是由于和公婆一起住，生活显得不那么自由，中国式婚姻终究难逃婆媳频繁摩擦的洗礼。
“瑶瑶，这个菜不能这么洗！”
“瑶瑶，你们早起怎么不叠被子？”
“瑶瑶，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慕瑶的生活受到了各种限制，她心里知道婆婆都是出于一番好意，可是在这种过度的好意下，她快要窒息了。
每一次她和青远抱怨，青远总是如同婆婆的另一个分身，永远和妈妈保持一致，永远赞同妈妈的意见，永远以压制慕瑶为结局。
慕瑶生活在看起来装修精致的套房里，每一件家具却都像长了眼睛在注视着她，让她感到犹如置身监狱。
夜里，慕瑶常常梦到婆婆变成厉鬼追杀她，将她撕扯成肉片，和青远一起欣赏着她的残躯。
而青远和慕瑶回娘家的时候，慕瑶的父亲又如同慕瑶的婆婆一样，总是善意地指教青远，跟人说话要注意什么，工作上不能怎么做，还劝告他应该培养一些什么兴趣爱好。
青远不愿意，便和岳父顶嘴，慕瑶担忧地看着两个都很重要的男人，在饭桌上听得心慌，却不知该帮谁，只好闷头吃饭，保持中立。
父母就像是永远扎根在孩子生活中的指南针，不停地好心“监视”、“指导”着，不管他们长到多大，不管他们是否已经成家，他们都像一颗转动不停的陀螺，不眠不休。
4/
两年后，青远和慕瑶有了宝宝。新成员的诞生给这个家带来了极大的欢喜，却也成了这个家崩塌的起因。
在育儿理念上，婆媳不合，翁婿不合，夫妻不合，所有人秉承着的“为你好”最终把这个家搅乱成了一锅粥。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宝宝，无辜又无知地看着日夜争吵的几位大人，哇哇地哭叫着，竟然没有人理会她。
她不过是偶然转世到了这个家庭，但并不是来接受这些自以为是的“爱”的。
新来的宝宝反复地咳嗽，发烧，怎么治都治不好。婆婆开始抱怨儿媳没有带好孩子，娘家抱怨婆家照顾不利，又埋怨青远工作繁忙不顾家。
两个家族的争斗迫使青远和慕瑶站到了对立的最顶尖，美好的开端在一系列的执念争斗中即将宣告结束。
青远和慕瑶决定离婚，两个家庭最终坐到了谈判的桌上，刚满一岁的宝宝归慕瑶，这场因抢椅子而结缘的夫妻以抢夺育儿主导权收了尾。
5/
青远和父母在宽敞舒适的客厅落寞地坐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三口，好像从来都没有过第四个和第五个人。
母亲红着眼和青远哭诉着，“你说我们有什么错？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你说她们家怎么就那么听不进去？还有那个瑶瑶，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还硬是带走了我的孙女！我可怜的儿啊！哎！”
“妈，别难过了，是我没碰对人，我们性格不合，我们家和她们家也不合，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错。”
青远安慰着母亲，拿纸巾擦掉妈妈眼角的泪。公公在一旁默默观看着电视屏幕，黑漆漆的电子荧屏，不需要放映什么节目，家里天天都在上演电视剧。
慕瑶带着小宝宝回到娘家精心抚养，娘俩偶尔也会发生一些争执，但是母亲说不过女儿，也不想强硬地逼迫女儿，也就都依了她。
她望着像极了青远的宝宝，拿玩具逗弄着她，孩子来娘家后，安生了许多，病也有好转的迹象。
她想着一件一件与青远一家因孩子吵闹的情景，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宝宝似乎能懂得母亲的心情，蹬着腿，乐了起来，她是想逗慕瑶开心吗？
慕瑶整理了下宝宝的被褥和衣服，长叹了一口气，“没了父亲的娃，后面你可如何过？”
慕瑶的母亲给外甥女拿来新晾干的衣服，又啰嗦了几句，“那家人就是不行，早知道他们这么固执，这么不尊重你的意见，我们就不该让你嫁到他们家。”
“妈，你也不是完全尊重我的意见啊？你们还不是总抱怨青远，总劝我应该怎么做？”
“哎，谁会说真的说自己的儿女啊？我们啊，还不是怕你受委屈，处处向着你，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
“是啊，你们都为我们好，可是，我们现在离婚了，这就是为我们好的结果？为什么我和青远的生活不能由我们自己做主？为什么父母一定要干涉孩子婚后的生活？”
“哎，孩子，你现在也是父母了，你说，你现在是不是也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为孩子着想啊？你和青远是不是也经常为了孩子好而发生分歧啊？”
“是。可是，这是我们俩的事，你们还有青远父母都参与进来，这个家真的就是没法继续，只能离婚！”
慕瑶看着床上的宝宝，她正舒服地睡着，现在她还不知道这家里的烦乱，也不知道父母经历了婚姻纠纷的痛苦。
她只知道，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也无法逃避未来将会面临的各种难题。
6/
“孩子还在你妈那？”
“是。”
青远和慕瑶离婚后，慕瑶一直没让他见孩子。她谨慎地听着青远的后话，好像他立刻就会把孩子抢走似的。
“我们复婚吧！”
慕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盯着对面的青远，“复婚？继续让我连自己的生活都做不了主，重新演一次家庭狗血剧吗？”
“不，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干扰我们的小家了，你也不能再让你的父母干扰我们。这两年我终于想明白了，如果我们俩做不了主，一味的为了孝顺满足父母的意见，我们的小家永远都过不好。”
青远调整了下坐姿，又扶了一下眼镜，两只手伸过去握住了慕瑶的右手。
“慕瑶，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天天想你。想当初你跟我抢椅子时撅起的嘴，想你骂我懦弱时气急败坏的样子，想你晚上踢翻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样子，想你和我无数个不眠之夜谈论家庭纠纷的样子，想你在医院勇敢挺过人生浩劫诞下女儿的样子……我……”
青远哽咽着，口里无法继续说出完整的句子，泪珠在镜框后一滴一滴穿过眼角滑下，落在浓黑深苦的拿铁里。
慕瑶被青远握着的右手颤动了一下，另一只手犹豫了几秒，终于伏上来搭在了他的手上。
旁边的一对情侣窃窃私语着，甜蜜一如青远和慕瑶起初相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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