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征稿活动，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文/饭老大
【一】
我叫段雨念，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戚磊是我的高中同学兼死党，一个倔强得如石牛一样的男人。
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从未做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如果真要说我有什么特别，那只有一点，我能看到一些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鬼魂。
我能看到鬼的这件事只有我奶奶知道。奶奶说我是开了天眼了，但是，鬼神之事也万不能多嘴，只要鬼不伤害我们，我们最好也不要去打扰它们。
大二那年的暑假，我跟戚磊去了葬花崖，那是我人生的唯一一次历险。戚磊说，葬花崖的山洞里有一大批闯王李自成留下的宝藏。
其实，我对财富却没有过多的渴望。可能是因为见过太多鬼魂的缘故，我深知，无论你累积多少财富，最终都会魂归黄土。最好的人生，还是在百年之后能够了无牵挂、问心无愧得离去。
到达麒麟镇以后，我认识了两个女孩儿。
吴玉霖，麒麟镇本地姑娘，生着一张俊俏的脸，开朗大方，极为健谈。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会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孩儿。这次来麒麟镇旅行，她是我们的导游。
另外一个女孩跟我们一样也是来麒麟镇历险的。她名叫张文，不太爱说话，总是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仅露出来的一点儿皮肤也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那种白，让我很不舒服，她总能让我想起在黑夜中看到的那些面如死灰的鬼魂。我看得出来，戚磊也不喜欢张文。在步行去往旅馆的路上，他一直粘着吴玉霖聊天，却从来都没正眼看过张文一眼。
“嘿，你好像不太爱说话，能聊聊吗？”戚磊他们在前面越走越远了，为了避免尴尬，我主动跟张文打了招呼。
张文抬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恢复了她原先的表情，整个过程不足一秒钟。后来，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看过我。
虽然我很不爽，但还是跟她走在一起。很突然的，像是受到某种外力的袭击，张文痛得蹲下了身子。我看到，张文的脖子后面慢慢地伸出了一条苍白的手臂，然后是半个身子，然后是头发，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一样。我吓得不能言语，那人完全剥离出来了，是一个女人，一个长着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的模糊的女人！
我知道，我又见到鬼了。
可是，在这样的烈日下，鬼是万万不会出来的。除非，你惹到它了！
我浑身一颤，立刻禁了声。
张文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鬼，她是个多么阴森的女孩儿？！我断定她跟阴界有着某种扯不清的关系。
【二】
来到旅馆以后，我们要了两个房间，我跟戚磊一间，吴玉霖和张文一间。
“其实，我本可以回家住的。只是，我怕张文一个人住会害怕，所以，留下来陪她。”在我们房间休息的时候，吴玉霖说道。
“我不需要你陪，你回家去住吧。”
谁都没有想到，张文竟会这样冷冰冰地回答吴玉霖，吴玉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用陪刚好，谁乐意陪你啊。”戚磊接过了话头，我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额……”吴玉霖的语气有些讪讪的，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这是我们这的特产，我今天接站前特地去买的。你们尝尝吧。”
那是一包透着绿色的糕点，有点像我们家乡的绿豆饼，但是，吃起来味道却完全不一样，入口香脆，清香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草的芬芳，同时，还有一点儿淡淡的苦味。
“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叫天仙饼，是用长在水边的一种花做馅儿的。多吃天仙饼，对身体很有好处的。”吴玉霖介绍着。
张文伸手拿了个天仙饼填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脸上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竟然将嚼碎的天仙饼和手中剩下的半个饼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撇撇嘴，在为要跟张文同行而感到不爽。
下午五点钟，吴玉霖带我们去楼下小吃部随便吃了点儿饭，然后便准备回家了。临走之前，她特意警告我们说：“麒麟镇有个规定，晚上七点之后不要到大街上。否则，就会被警察抓起来。”
戚磊恋恋不舍地跟吴玉霖挥手道别。
“看上了？”我推了他一下，他不小心撞到了张文身上。张文迅速地往旁边一闪，站立不稳的戚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干嘛要这样？”我火了，冲着张文吼道。
张文憋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小声地说道：“你们最好不要碰我！”
“嘁，谁乐意碰你啊，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戚磊不满地回敬。
张文不再跟我们争执，一路小跑地回了旅馆。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女鬼又出现了，这一次，她回过头来死死地瞪了我跟戚磊一眼，两个窟窿般的眼眶里莫名的多了一种憎恨的眼神。
我心里不由得一紧，看来我之前的想法有些偏颇。这鬼并不是来找张文麻烦的，她是来保护她的。
张文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
她需要一个鬼的保护吗？
我不想想太多，只是严肃地警告戚磊：“你千万不要惹到张文。”
下一秒，我听到了戚磊凄厉的惨叫。戚磊的右臂出事了，整条胳膊都发黑了，有些皮肤还斑驳地往下剥落。看样子，就像是中了剧毒一般。
“这是怎么了？”
戚磊疼得咬着牙：“我不知道，火辣辣得疼，整条胳膊就像是火烧一样。”
“你忍着，我带你去医院。”
我扶起了戚磊，但是，我哪里知道这陌生的麒麟镇哪里有医院？
我问到刚才光顾的那家小吃店的店主，他说：“麒麟镇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医院。麒麟镇人人都是医生。”
“哪有这样的怪地方？”我急了，“你快告诉我医院在哪里，我朋友疼得快不行了！”
“麒麟镇真的没有医院。在麒麟镇，没人愿意让别人替自己看病的。”中年店主摇着头。
张文来了，她的手中多了一个纸包，包里有些黏黏的绿色的膏状物，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茎被磨碎了之后的样子。
“你把这些药膏涂在他手臂上，他五分钟内就会好的。”张文的声音很小，这一次，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居然是褐红色的，像是动漫里的精灵一般。我的心里隐隐一动，这双眼睛，我是不是曾经见过？
我将药膏涂在戚磊的右臂上，果然，没过一会儿，戚磊就不喊疼了。中年店主略显惊讶地问道：“你真敢用别人给的草药吗？不怕被害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面对这种多疑到有些神经质的人，我不愿多话。
倒是张文，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儿给了我太多的惊讶。她是如何懂得中草药的知识的呢？
日暮中，潺潺的小河边，有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开得正旺。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它真得很美。
【三】
回旅馆躺了一会儿，夜里七点钟很快就到了。
在这期间，我们谈论了吴玉霖，也谈论了张文。
戚磊很坦率地跟我说，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吴玉霖。这种具有异域风情的美女在城市里是很少见的。
“你不要跟我抢啊，如果你感到寂寞，我可以把张文让给你。”戚磊调笑着。
“放心吧，我不跟你抢。”虽然这样说，但是，谁不喜欢美女呢？我见到吴玉霖第一眼的时候不是也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吗？
“念，我觉得张文挺怪的。”戚磊忽然说道，“张文身上有毒，而且是剧毒。”
“小说看多了吧你？”
“你想想，她不让别人碰她，而且，我碰到她之后会变成那样。还有，她脸色那么奇怪，眼睛居然是红色的！这一切，还不足以证明她很不正常吗？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现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张文从不流汗，而且，靠近她的蚊子、苍蝇一个个都死掉了！”
我想起来了，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张文的桌子上落了好几只死苍蝇，我刚刚还因此而有些反胃呢。
“一个人又是怎样变得有毒了的呢？”
戚磊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像武侠小说中写的那样，为了防色狼，在体表涂满了剧毒？”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开了门，居然是张文。
她的头发披散了下来，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日光灯的照射下，她的肤色比白天的时候多了些血色。
“我可以进来吗？”张文问道。
我愣了一下，随即将她让进屋。
“吴玉霖给我们吃的那个天仙饼饼有毒。”张文突兀地问道，“天仙饼的馅儿是用天仙草做的，而，天仙草是一种能致幻、致死的剧毒植物。”
“你胡说什么？！”他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你才有毒呢，你就是一个毒女人！你浑身上下都是毒！”
张文背后的那个女人又出现了，我赶紧捂上了戚磊的嘴巴。
张文却并没有生气，她说：“我过来这里，也是想要告诉你们一件关于我的事情的。我从小身上就携带剧毒，凡是碰到我的活物，非死即伤。所以，我希望以后你们不要碰到我，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你为什么会有毒呢？”我问道。
张文却并不回答我，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葬花崖呢？”
“是戚磊在一个论坛上看到这个探险的地方的。”我如实回答。
“那个论坛是叫做‘文子的世界’吗？”张文问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文子。”张文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笑出了一对浅浅的酒窝，酒窝里盛满了自豪。
“你竟然是版主？”戚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一直跟我说，文子的世界的版主肯定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者，论坛里记录了很多人迹罕至的危险地带，还跟我说他有多么多么地佩服他。现在，这样一个小女生站在他面前，戚磊石化了。我忍不住暗暗偷笑。
“你已经来过葬花崖了，为什么还会再来？”
“来找一个人。”
“爱人？”我随口问道。
张文看着我，点点头。
“他在葬花崖吗？”
“不，他在幻谷。”
“那你来葬花崖做什么？”
“幻谷就在葬花崖下。你们知道为什么来葬花崖寻宝的人无一生还吗？因为，他们全部都走进了幻谷。”
我和戚磊静静地听着，像是在聆听一个老者的人生阅历，丝毫不敢插话。
“幻谷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美丽的花草藤蔓，但是，据说，每一种花草都含有剧毒。有的划伤你的皮肤，将毒液渗入你的血液里；有的直接将毒粘在你的皮肤上；也有的毒草直接将毒物释放到空气里，让人闻了就会中毒……所以，即便你能够强忍着各种毒物穿过幻谷来到葬花崖，也只能剩下半条命了，剩下的半条命已不足以活着再走出来。大多数探险者，都是死在幻谷的花草丛中的。”张文讲完了，我跟戚磊同时抽了一口冷气。
【四】
张文走后，我们相对沉默了好久。
“我想出去走走。”戚磊忽然说道，“我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从窗口向下望去，此刻的麒麟镇已经灯火稀疏，但是，街道上有很多来回走动的人，一如城市里夜晚出来散步的市民一样的悠闲。
“好吧，出去走走。”我披了件薄衫，跟戚磊并肩走出了旅馆。
旅馆前台的女孩儿看着我们，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最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麒麟镇的夜晚很黑，没有路灯，却有漫天的繁星，这跟城市的夜完全是不一样的。
让我奇怪的是，自从进入麒麟镇以来，空气中就始终有弥漫不散的中药的气味儿，像是家家灶台上都在熬制中药一般，就连下午在小吃部吃的面食里也隐隐有一种淡淡的苦味儿。
我跟戚磊沿着一条河的堤岸慢慢地往前走，河面反射着月亮的光辉，隐约可以看到我们俩的影像倒映其间，像是有另外两个人跟我俩一起并肩行走。
戚磊说：“你有没有感觉到奇怪，为什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就没有人下晚班回家，或者出来办急事吗？”
我忽然想起来，刚刚从窗口望下来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在走路。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了呢？
“难道晚上出来真得会被警察抓住吗？”戚磊又问。
前面有个警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我跟戚磊马上禁了声，躲在一块大青石的后面。
后来，警察沿着河的堤岸慢慢地往前走去。当我无意间看向河面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那个警察走在河岸上，水里却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
戚磊指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跟我说道：“念，你看，他好像是在飘。”
我诧异了，多年的见鬼经验告诉我，这个警察是个鬼。可是，为什么戚磊也能看到？
“你们躲在这青石后面干嘛？”一个声音问道。
我和戚磊都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竟是吴玉霖。
她将手里的两支雪糕递给我们，自己也饶有兴致地坐在河边。
“你不是说夜晚出来会被警察抓的吗？”我问道。
“骗你们的啦！”吴玉霖嘿嘿一笑，“麒麟镇的夜晚是属于鬼魂的，在街上很容易就会遇到鬼，如果我直接告诉你们真相，你们肯定会很害怕。所以，我只能撒个谎骗你们喽！怎么样，开始害怕了吧？”
“鬼该怕我们才对！”戚磊吹着牛皮，开心地吃着雪糕。
当我将那雪糕含到嘴里的时候，那股熟悉的中药味儿又来了。
“你们要小心那个叫张文的女孩儿。”吴玉霖说道，“她浑身上下都是毒。”
“我们早就很小心她啦，她那么不正常。”戚磊附和道，似乎吴玉霖说什么，他都会附和。
“你们麒麟镇真的没有医院吗？”我问道。我真得不想聊关于张文的话题，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听到关于她的坏话。我总觉得，在这个女孩身上，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似乎就将自己埋在那些秘密里。我忽然很想扒开那些秘密，把她释放出来。
吴玉霖摇了摇头：“我们麒麟镇条件不好，生病了也看不起。所以，干脆就不要医院了。”
戚磊的眼神里透出深深的关切：“那你以后到我们那里去生活吧？在这里，怪可怜的。”
吴玉霖尴尬地笑笑：“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当一支雪糕吃完以后，忽然很想再吃一支。那种甜蜜中带着微微苦涩的味道，时时地侵袭着我的味蕾。
“雪糕还有吗？”戚磊问道，看来，他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雪糕，会让人这么喜欢？
“没有了。”吴玉霖果断地摇摇头，“我该回家了。”说罢，她真得起身向远处走去。这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我跟戚磊两个都觉得奇怪。
吴玉霖走后，我跟戚磊继续往前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前走，身体感觉越冷，在这炎热的夏天里，竟然感觉浑身就像冰镇一样地疼痛。
我的意识慢慢地变得模糊，两腿无意识地向前迈着。身边有人飘过，他们的身体湿淋淋的，横躺着浮在半空中，就像是漂在水中的尸体一般。这一刻，我忽然发觉，我自己的身体也湿淋淋的了，水顺着发梢流进眼角。
一个飘过我身边的人忽然抓住了我的肩膀，抓得我好痛。我想甩掉她，回头一看，那人竟是张文。她抓着我，两只眼睛死白死白地瞪着我。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身上有毒，被她抓过的地方都会坏死的！坚强如我，竟会吓得哭了出来。
戚磊听到我的哭声，慢慢地回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张文抓我！”
“树枝而已。”
戚磊替我拨开了张文的手，然后，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俩，就像是浮游在梦里一般。不知来处，不知归处，就像是两个游魂，慢慢地在大街上漂着。
但是，我的身上湿淋淋的，大街怎么会让人变湿呢？
“快到这里来，你们被张文下了毒啦！”吴玉霖在远处叫我们。
我们往她身边走去，却迈不动腿。当我连喝了好几口咸湿的河水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在河中。
“我们掉在河里了。”我对戚磊说。
“哪有，我们明明在天上飘着。”戚磊的瞳孔开始扩散。
可我明明感觉我躺在水底，透过水面，仍旧可以看到满天繁星的天空。水流推着我们慢慢地往前漂，最后停在一家亮着灯的房子前。
这是一家店铺，店铺的门口站着两个纸人，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它们嬉笑着来接我们了，当我们走进店内的时候，才明白，这是一家棺材店。
纸人倒了，任凭我们怎么扶都扶不起来。店内只有两根很粗的白烛悠悠地燃着，每一口成型的棺材里，都躺着一个面色如土的死人。
我跟戚磊饶有兴致地参观这些尸体，当走到最后两口棺材前的时候，我看到，一口棺材里躺着戚磊，另一口棺材里躺着我自己……
【五】
我觉得，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的时候，仍旧躺在旅馆里。
戚磊比我醒得早，他坐在床边，身旁坐着吴玉霖。
昨晚的事情，我实在是理不清头绪了。坐起身的时候，脑袋里针扎一样得疼。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见我醒来，吴玉霖赶忙倒了杯水，“快喝点水吧。今天早上吓死我了，来你们房间，怎么叫都不开门。我还是请前台服务员帮我开的门。”
“而且，张文一直在我们房间。”戚磊补充道，他有些抓狂，“她居然在我们房里呆了一夜！OMG，这女生真变态，她居然看我们睡觉？！”
我的头很痛，我实在想不起来昨天究竟发生过什么了。
“我们昨天不是出去了吗？还见到你了……”我回忆着。
戚磊打断了我的话：“我们昨天根本就没出门。你还记得吗，张文来过我们房间，她的身上有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后来，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但是，回忆起来，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门开了，前台的女孩儿来客房服务。她用一种怪怪的眼神儿看着我俩：“你们俩大男人还真够粗心的，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要不是吴玉霖今天来找你们，我看你俩都会死在这房间里了。”
我的脑袋很沉，昨晚的事情，难道都是梦吗？
“张文呢？”我问道。
“跑了吧。”戚磊说，“她被我们发现以后就跑了。”
我叹了口气，吴玉霖笑着说：“不管怎样，谢天谢地你们还是醒了。怎么样，今天还有力气去葬花崖吗？”
“有，当然有。”戚磊显得异常兴奋，“那个幻谷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戴防毒面具？”
吴玉霖微微笑了：“我早就给你们准备好防毒面具了。”
我穿上鞋子，却感觉鞋底湿湿黏黏的，低头看去，能看到鞋底粘着一些绿色的青苔。
吴玉霖带我们去小吃部吃了早餐，然后，我们一行三人开始步行去往葬花崖。
天上有乌云遮住了太阳，实在是很适合出行的天气。
当我们刚走出麒麟镇的时候，竟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张文。
她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一路上，谁也不愿意搭理她，她就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戚磊和吴玉霖聊得更欢了，不知道何时，她们的手已经牵到一起。戚磊一脸幸福地跟我说：“念，我不需要去葬花崖了。在麒麟镇，我找到了我今生中最大的一颗钻石，它就是吴玉霖。”
年轻人的爱情就像是忽然破土发芽的种子，谁都没有注意到它，可它却以惊人的速度在生长。看着手牵手的小情人，我虽有些妒忌，却也无可奈何。
而，就在这时，张文忽然跟我说：“其实，我一直喜欢着一个人，只是，我没有办法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浑身都是剧毒，牵手、拥抱、接吻，别的女孩儿谈恋爱时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不了。我甚至无法跟他并肩而行。”
“跟你并肩而行真得会死吗？”
张文摇摇头：“我想，不会。”
“那，我试试吧。”我忽然走近了张文，与她并肩而行，臂膀偶尔摩擦在一起。
张文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她走得极慢，身体尽量不碰到我。
“你看，跟你走得近也没事吧！”我笑着说道。
“谢谢你！”她低着头，我却看到她红色的眼睛是微笑的。
“你昨天夜里真的在我们房间里待了一夜？”我问道。其实，我是不太相信这话的，我确信我昨天夜里出去过。如果不是昨天夜里特意看了一眼，我不会认得前台那个服务生的容貌的。而且，我的鞋底沾满了青苔。那青苔，明明是生在昨天躲避的那块大青石之下的。
“你会相信我吗？”张文试探地问道。
我点点头，每次看到她红色的眼睛，我都觉得她有很多故事。
“昨天，我在河里救了你们。如果我再晚到一会儿，你们可能就会被淹死了。”
“谁把我们推下河的？”
“是你们自己走下去的，似乎河里有人在喊你们的名字。”
我忽然想起来昨天梦境般的经历，张文说的跟我所经历的太像了，那个在远处喊我们的人，不正是吴玉霖吗？
“你不是有剧毒吗？怎么能碰我们的？”
“我涂了解药。”
纳尼？听到张文的回答，我着实吃了一惊。她有解药干嘛不将自己治好？
吴玉霖，张文，这两个女孩儿都让我感到扑朔迷离了。她们俩到底谁比较可信？还是，她们俩都在撒谎？
我看着戚磊握着吴玉霖的手，又看看身边长着褐红色眼睛的张文，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六】
接近晌午的时候，我们到达了葬花崖。具体说来，我们刚刚走到了幻谷的边缘。
所谓的幻谷，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峡谷，地上长了青绿色的比人还高的草，峡谷里稀疏地长着几棵树，树上缠满了寄生虫式的藤蔓，开着奇异的花朵。看上去，宛如人间仙境，根本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恐怖。
如果非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幻谷，我愿意说这里是生机盎然的。但是，莫名的，我却觉得这生机中透着一股荒芜的意味儿。
而，最令我奇怪的是，那股在麒麟镇一直挥之不去的中草药的味道，在这里忽然就消失了。随风而来的，只有淡淡的青草香。
“我要为你采一颗世界上最大的钻石。”戚磊兴奋极了，他迅速地在吴玉霖额头上亲了一口，从包里拿出吴玉霖准备好的防毒面具，第一个走进了幻谷。
我伸手拉了他一下，却被他极大的力气给带进了谷内。
张文也迈着脚步走了进来，她回头问吴玉霖：“你不打算进来吗？”
吴玉霖尴尬地笑着说：“我们这的规矩，送客送到幻谷，就不再往里送了。我在这谷外等你们。”
“如果我们再也出不来了呢？”张文又问。
吴玉霖没有说话，她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们每一个人。或许，在她看来，死在幻谷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可以想象，在我们之前，或许她已经将不知多少批旅客送进了这吃人的幻谷。
“你不怕戚磊死在幻谷里吗？”我问道。
“或许，我能带颗钻石回来跟玉霖求婚！”戚磊已经走远了，但他的声音仍旧高亢兴奋。
吴玉霖想了想，戴上防毒面具，跟着我们进了幻谷。
我跟张文肩并肩地往前走去，吴玉霖跟在我们的身后，戚磊在幻谷行走的速度远比我们快，我叫着戚磊的名字往前走去，刚开始他还回答我，可是，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以致于到后来再也没了声音。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气息微弱，面色苍白，两只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
“中毒了。”张文说。
“得赶紧把他带出去。”说罢，我背起了戚磊。离我们不远的草丛在剧烈地摇动着，似乎有人在向我们靠近。这幻谷里不只我们四个人！而这时，吴玉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去哪了？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那个在草丛中快速移动的物体离我们原来越近了。不管是坏人还是野兽，我们都得赶紧离开。
我背起戚磊就跑，张文紧紧地跟在我身后。我听到戚磊在我背上呓语般地重复着：“玉霖，这里有毒，快出去，快出去……”
那晃动的草丛越来越近了，而我们的前方已无路可去。因为，我们已经跑到了幻谷的最深处。
前面是一处极高的悬崖，我的心救了起来，在这山崖遮蔽的阴影里，蹲着数十个打扮得跟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就那样蹲着，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边，他们没有影子！
难道，他们就是以前死在这里的人吗？难道我们今天也要命丧于此？
我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感觉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我背着戚磊，背靠着悬崖。张文靠我很近，她说：“段雨念，你还记得我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到了。
“在我们十岁那年，你说，将来要娶我为妻。”张文说。
我微微一愣，记忆中，的确有一个极为可爱的小女孩。她扎着淡粉色的蝴蝶结，小脸鼓鼓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我的记忆里，她忽然就消失了，后来，听说她的母亲为了找她，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
难道张文就是……
张文笑了，褐红色的眼睛微微地眯着：“真对不起，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不能够嫁给你了。其实，我这次根本就不是来找人，我就是来保护你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在我的记忆中早已消失的女孩儿，竟然会为了来保护我而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或许，你的生命中出现过很多女孩儿吧？而，在我的心里，却永远都只有你一个。十岁那年，我被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拐卖了，后来，就被卖到了这个长满毒草的麒麟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使毒。买我的是一个毒痴，一个很老的男人。名义上，我是他的养女，而，实际上，我只是她用来试验毒药的工具。他给我吃了数不清的草药和蛇虫鼠蚁，无数次中毒之后，我的身体也就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后来，我就变成了带着剧毒的活体。我逃过很多次，可是，每次被逮回来都是一顿毒打，但，他又舍不得把我打死，因为，我是他培育出来的最好的毒物。直到有一天，我咬伤了他，而，他再也解不了我牙齿的毒。于是，我就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在我面前死去……”张文讲到这里，我震惊了。
我久久地不能言语。
的确，在我的生命里，张文不是唯一的女孩儿。而，我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男人。虽然我跟她已经谈不上爱情，但是，她令我感动了。
我必须要保护她，尽我十年前就该尽到的责任。我轻轻地将张文拉到了我的身后。
【七】
草丛沙沙地响着，从草丛中钻出来一个端着铁锹的男人。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留着一撇恶心的小胡子。而，他的身后，竟站着一脸笑意的吴玉霖。
“小霖，今天收获不错嘛，他们应该很有钱吧？”男人坏笑着。
吴玉霖看了我一眼：“这男生估计蛮有钱的。我在他的钱包里翻出了五千块钱，他手上那块手表估计也很值钱。”
这什么情况？打劫吗？而且，为什么在幻谷里，他们俩却没有戴防毒面具？胳膊上、腿上也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
我疑惑了，这麒麟镇、幻谷、葬花崖，听起来，似乎像是黑色童话一般。
张文拽了拽我的衣角：“别跟他们说话，他们在对你用毒。”
“用毒？”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股浓浓的中草药的味道又出现了。
我的视觉慢慢变得模糊，我看到他们开始朝我走近，张文死死地挡在我的前面。我看到那男人打了她，我想动手，却动不了身。我看到张文的衣袖被扯掉了，原本圆润的皮肤变得寸寸断裂。我终于明白她说的“涂了解药”是什么意思。张文自己已经变成了最烈的毒，所以，解药对她来说就是毒药。她为了救回我们，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使体表暂时无毒。
再后来，我看到那个一直跟着张文的女人在凄厉地嚎叫，一时间日月无光。我终于认出了她，她不就是小时候经常给我糖吃的阿姨吗？张文的母亲。原来，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当乌云完全遮住太阳的时候，我看到那些蹲在悬崖下的鬼魂纷纷站起了身子，他们瞪着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围住了吴玉霖和那个男人……
再后来，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我想起了奶奶的话，人万万不能惹鬼。最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在公安局里。
警察说，戚磊中毒比我深，已经送到就近的医院抢救了。
这些年来，警察一直在调查游客在麒麟镇失踪的案件。当所有的目光都锁定在那片传说有着剧毒的幻谷的时候，警察居然得出了惊人的化验结果，那片幻谷的草根本就没有毒，没有一棵草、一根藤、一朵花、一棵树是有毒的。
而，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葬花崖的宝藏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当地人为了招揽客人，刻意编撰出来的一个噱头。
在来麒麟镇之前，张文就报了警。警察一路跟踪着我们几个，他们发现，从我们进入麒麟镇开始，吴玉霖就开始对我们用毒了。她给我们吃的饼、小吃以及雪糕，都含有中药毒素，甚至连麒麟镇的空气中都含有微量的毒。这些毒不会一下子让人死亡，只会致幻，慢慢地失去知觉。这很好地解释了我跟戚磊那一夜的遭遇。而，吴玉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拿走我们所有的钱财。
“他们为了一点点钱，就要杀害这么多性命？”我十分诧异。
老警察叹了口气：“麒麟镇是个物资贫乏的地方，人民生活穷苦。但是，这里却生长着很多含毒的草药。于是，被生活所逼的麒麟镇村民都学会了用毒。穷疯了的时候，有的人就用毒来谋害乡邻，抢来一些粮食和钱财。慢慢的，麒麟镇的人就越来越不信任别人，甚至连医院都没有人敢去。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会以何种形式对他们用毒。后来，有一些村民想到了吸引外地游客前来参观的点子，然后谋害了这些游客，抢走他们所有的钱财，这在麒麟镇已经成了一个公共秘密。吴玉霖和她父亲就是这样的村民，跟他们一样的村民还有很多。现在，我们警方已经控制住了这些村民，正在进行审讯。”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千毒万毒，人心最毒！
为了一点点钱，吴玉霖竟然会对这么爱她的戚磊下如此毒手。
关于麒麟镇，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我同情他们的贫苦，我却无法原谅他们的作为。人们说，越是贫寒的地方，生命越不值钱。但是，吴玉霖却是戚磊眼中最亮的那颗钻石！我不知道戚磊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当我赶到医院探望戚磊时，我看到了他哭红的眼睛，红得跟张文一样。
张文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连她一手创办的“文子的世界”论坛也关闭了。
我知道，她这样做，就是要躲着我。或许她是想还给我正常的生活吧？
但是，她一定不知道，她已经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女孩儿。唯一用生命爱着我的女孩儿！
我无数次地在网络上发出呼唤和请求，希望张文能够回到我的身边。
【八】
回到学校以后，我毅然选择了退学，重新参加了高考。为了张文，我进入了全国最好的医学院学习中医。
我研究的方向就是毒药，我给自己立下誓言，一定要配出世界上所有毒药的解药。
但是，我也知道，人心里的毒药是最难解的。那晦暗的葬花崖下葬着的不仅仅是游客们的灵魂，还有麒麟镇村民的良知！
这一辈子，我再也忘不掉那一双褐红色的眼睛！那个身体全是毒，但心里却无比干净的女孩儿！那个为了十岁时的爱情就能够坚守一生的女孩儿！
如果张文能看到这篇文字，我只想跟她说那三个她等了十年的字：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