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孤单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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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阵紧一阵的风,吹落满地梧桐叶,才让人感知到这座江南小城的秋味。

小城地处东南沿海,温暖湿润,气候宜人。夏季多台风,这是唯一不可爱处。

在机场,父亲强装平静,母亲泪水涟涟,要远行的苏然被搅得很不安生,试图笑着开解:“我过年可以回来的嘛!”

苏然,三十三岁的单身女人,去年刚提任总工,前途一片光明。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主动请缨援疆,差点让所有人惊掉下巴。在热衷仕途的同僚看来,援疆一去两年,远离政治中心,并非好差使。

先斩后奏,待文件下来,苏然才把消息告诉家里,母亲哭了一场,父亲倒是支持。

在西安转机时,苏然添了一件外套,啃了一个鸭舌,不合时宜地想起,同事曾经打趣她的,毕业时明明被省厅下属企业相中,为什么要回到小城?

苏然总是笑笑,以吃货的姿态回答,因为喜欢正宗的鸭舌、鱼丸呀!

其实,是她喜欢的人也回来了。

他们是高中同学,大学在不同城市。对她而言,应该处于彼此有意并未说破的状态。毕业回乡后,他很快考入一家市级事业单位。

苏然呢,就没有这样幸运了,没有合适的岗位招考,一个本科生委身于高速收费站,做着与专业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收费工作,郁闷也是有的。但她是凡事做到最好的人,惊人的高效,姣好的面容,得体的微笑,为她赢得极佳的口碑。

02

毕业第二年,苏然考入下面县里一家事业单位,收费站领导再三挽留。她还是想从事与专业对口的工作,尽管被分配到山沟沟里的基层站所。

工作清闲得发慌,苏然干脆重新拿起考了一半的中文自学考试,所以生活并不乏味。

那些年,基层站所很少有人能调到县市局。很多人觉得无望,索性醉生梦死,打牌、八卦比比皆是。别人看不惯苏然,背地里讥讽她到底是市里来的,清高着呢。

县局重要业务科室有人调离,紧缺一个会写材料的专业人员,各种人各种钻营不断。苏然很安静,她只想按规定在山区服务满三年后,参加选调考回市里。

仿佛做梦一样,过完年,苏然就被借调到县局上班了。据说,苏然担任过大学文学社社长的履历起了作用。

一时,羡慕嫉妒恨各种声音都有。

不久,与领导一起下乡,被乡里留下吃晚饭。饭桌上,苏然红着脸解释大姨妈期间不能饮酒,站起身恭敬地说:“我以茶代酒吧。”

对方领导冷着脸,根本不举酒杯,自己领导也不依不饶,各种调笑言语不堪入耳。在眼泪漫出来之前,苏然说:“我饱了,你们慢用。”

天已漆黑,苏然跑出饭馆,人生地不熟,只得巴巴地蹲在车边。

“年轻漂亮就是资本!”乡间的风很大,仿佛送来单位饶舌大姐似笑非笑的调侃。将头埋在交叉的臂弯里,苏然无声地哭泣起来,眼泪哗哗落下,很快洇湿了衣袖。

一路无言回去,领导明显很不高兴。

“让苏然喝点酒,好像剥了她衣服似的。”

这样的话传来,不亚于强台风过境,苏然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再次泪如雨下。

03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与他的联系越来越少。苏然也是矜持的女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联系,发现他明显不再热络。眼看着彼此渐行渐远,苏然内心充满无力感。

下次同学聚会,他直接把女朋友带过来了。于是,苏然的那点心事突然变成了秘密,那是记忆里最冷的春天。

以为岁月静好,不过苏然的一厢情愿。纠结过很长时间,原来,她还是比想象中陷得深。

新的领导上任后,苏然仿佛被冷落了,这正是她想要的。每日安静地上下班,再不用担心手机莫名响起,领导说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发个酒店包厢号。

台风来袭时,苏然工作的县城往往是重灾区,一楼经常水漫金山。断水断电,与同事们值守在单位几天几夜,最后只得干吃泡面,那是常有的事。这些比起喝酒的屈辱,对苏然来说,并不算什么,何况还能学到东西。

加上业余潜心钻研,苏然快速成长起来,越来越可以独当一面。

正是一次又一次的台风,把苏然磨砺成雷厉风行、坚强果敢的女子,对不乐意的事,终于有能力很干脆地说不。

04

唯有时间不知怎么流逝的。等苏然察觉时,身边朋友一个个奔着结婚生子去了。

后来,苏然也不排斥相亲,林林总总见的人不少,不是她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她。

转眼,大学毕业十年了。迈入三十三岁后,对婚姻,苏然反而不大上心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旅行,甚至一个人去医院,似乎没什么是她一个人做不了的。

在房价尚未疯狂时,苏然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县城按揭了一个小套房,上班时间都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周末才回到市中心的家里。

除了对父母的念叨依然无措,别人的流言蜚语早已伤不到她。就像再大的台风也只能吹乱她的头发,不会吹乱她的心情。

《一辈子的孤单》是苏然最喜欢的歌。刘若英的声音纯净明快,又难掩淡淡忧伤,唱尽了单身女子虽然孤单却保持乐观等待真爱的心情。刘若英幸运地等来了她的爱情,而且敢在爱人怀里孤独。

苏然担心自己遇不到爱情,又不愿意将就。常常问自己,如果要孤单一辈子,怎样才算不枉此生?

所以,得到全市范围内筛选专业人员援疆的消息时,苏然第一时间报了名。

05

下了飞机,乌鲁木齐气温很低,风果然不是江南小城可比拟。苏然套上羽绒服,戴上帽子,围上围巾。

出口处有人高举着“苏然”的牌子,苏然大步走过去。举牌子的是与苏然年纪相仿的男人,中等身材,儒雅沉稳,说到下面县里还得几个小时。

说的是家乡话,苏然不禁一愣。原来,他是去年的援疆干部,来自小城另外一个县。

“我是陆思杭,欢迎你!这里风很大,叫沙尘风,不知你是否会习惯?”他笑容满面地伸出手。

“不怕,我戴着帽子,再大的风也吹不乱头发。”握住那双温暖的大手,苏然幽了一默。

走向停车场时,差点被一阵凛冽的寒风迷了眼,苏然迅速拉下帽沿,快步钻入等候已久的越野车。

“陆县长还是单身,苏总可以帮他留意留意。”驾驶员小刘真是个没大没小的主儿。

“往右边,整天就知道贫嘴,开岔路了都不知道。”陆思杭笑着批评道。

看来,这是个平易近人的领导,不然小刘哪敢如此放肆,苏然忍不住扑哧一笑。

外面大风呼啸,车内温暖如春。苏然的心不知为什么久违地一动,对接下来的工作生活无端多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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