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东边来了个喇嘛。
兀自地行走着脚下的路,思考着自己期冀,思考着追寻的菩提。禅定和般若像是沟壑般的皱纹一样,只是写在老沙弥的脸上。佛陀又是那么的远,他自己瘦削而修长的手臂似乎永生也不能触摸到它。天气是闷热的,这样的话会更加适合一个人前行,不需要说话,也懒得去说。白天需要沿着柏油的马路走,从路面向上透过双脚传上来的热感随着路的延伸也越来越变得不那么猛烈了。夜里的话就寻到一处滩涂,整夜的面朝着星空躺着,感受时间的流逝。
时间的流逝是以一种让人后怕的形式使人有所意识的。最先被感觉出来的是那颗已经不起波澜的心。亦即是人不再为那匆匆而过且无可挽回的生命感到惶恐不安,坐立不能,而是以一种不成借口的借口安慰自己,或者使之麻木。如是,便能对着短暂而无目的的岁月微微的叹息,在这叹息里加上一些不符合年龄阶段的老成。又因为说不清这是不是成熟,所以在容貌衰老之前,当我们渐渐地将心里存在过的冲动和希冀总结为嘴角浅浅的微笑之后,便开始觉得自己适应了生活的惯性。
喇嘛也会假设地否定当前状态的基础,也就是之所以会感到存活的基础,感到健康的基础,感到存在的基础,感到幸福的基础,感到平和的基础。然而得出的却是否定的否定。喇嘛不敢去这样思考,就像每个人认为自己理所应当存在的理由一样,都经不起一点点的敲击,甚至自己连去敲击的勇气都没有。就像是活在一个用毫不合理、毫无逻辑的方法搭建的高塔的塔尖一样,战战兢兢地维持平衡的你决计不会去触碰脚下的石砖。
但这终归是愿望罢了,生活存在变数。它会去轻轻掀起你的一块砖石。于是不可避免地,坍坯。幸运的是这是自上而下的过程,一般不会触及到根基,也就是说或许在上面的几层崩毁之后,重新地回归到另一种平衡。最有意思的是,对每个人来讲,变数不同,崩毁的层数不同,平衡的状态不同,但最终都会找到自己的平衡,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生命的张力。这新的平衡因为其建立时的随机性,便是一种更加不可捉摸的状态,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大多数人说不清自己存在的理由而依旧安好的存在。
但是有不少的聪明人,想出了许多解决的途径。
喇嘛迎着早上的味道重新上路。西边,来了个哑巴。
哑巴显得多少有点臃肿,左右压着脚尖地走路。喇嘛牵动嘴角轻轻笑了一下以表示意,哑巴停下来,在他面前。微微睁开了一点眯着的眼,打量着他面前的这个人的有些凸起的颧骨,又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腮,手滑下来后打出一个含糊的手语以示回应喇嘛的微笑。喇嘛便知道了来人是个哑巴,但又不清楚他是不是也聋,便未贸然开口,只是侧了身,继续走。
往往不经意的扰动会引起异常复杂的不可解释,而人们默认又是不愿意接受复杂的,于是便依赖着自己脆弱的思考体系,将这种复杂离析为自己中意的简单,这样做必然导致了事情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和以前完全是两码事。即便如此,我们也会不止一次的这样做,若是不这样的话,只能是自己被这复杂离析,既定的价值体系便如同暴风里摇曳的芦苇,除了摆动不停之外,还有被摧折的危险,少有人具备面对这种破变勇气。反而复之,人们往往会走向多元的极端状态,也越来越固执地坚信自己的已成的精神根基,但这只是站在的悬崖尖头的不稳定平衡,悬崖下边是歇斯底里的峭壁,峭壁的底是信念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是便请不要苛责别人的固执和冥顽,没谁能说服谁,严格意义上,大家都是个疯子。
喇嘛考虑着刚刚遇见的“复杂”,由自己的逻辑加以分析。哑巴或许是先天的,既聋又哑,也就是说从未体会过晨钟暮鼓,从未聆听过百鸟啼鸣。但这也没什么,人们本着未所见即不存在的狭隘的感官来讲,从未有过的事情还不足以引起什么坏的情绪。只是连自己的声音都不曾听过,让人有些婉然。如若是后天的聋哑呢?喇嘛习惯性地将自己置换进去。问题便是:如果我现在聋哑了,将如何?这个问题喇嘛委实觉得难以回答的明白。如此便可问一些相关的问题:如果我现在失明了,将如何?如果我现在毁容了,将如何?如果我现在截去了双腿,将如何?如果我大脑受到损伤,将如何?假如我失去家庭关系了,将怎样?
喇嘛摇了摇头,以避免陷入泥淖里,不经意的也停住了脚步。他转了身想再看一眼那个“复杂”。哑巴还在他眼前,显然他是在跟着自己。哑巴朝他咧开嘴,有细微的口臭。喇嘛后退了半步,朝着他作了个揖。突然哑巴展开手臂,手背打在喇嘛的前臂上。雄性本能中对突然性的袭击总会做出激烈的反应,喇嘛反手钳住对方的手腕,向前发力,哑巴不能动弹,哇哇地叫了两下。
聪明的人渐渐地发现,孤独的人是如此的脆弱。为了获得更为坚实的信念之塔,他们把根基相互交错在一起,形成了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亲情、爱情、友情等等。整个生命之林将树根紧握在地下,在地上摇曳的枝叶便安然自得地受用着阳光,会互相争抢,互相遮蔽,也会在起风时摇摆起同样的节奏轻轻婆娑,这一切散发着生命的气味。有诗人吟唱:梦里我们形同陌路,醒来我们彼此相爱。
喇嘛松开了哑巴的手腕,退半步,做了个揖。抬头时看见哑巴脸上流着泪,鼻翼随着喘息一张一合。喇叭转身离开,哑巴依旧跟着。白天顺着柏油的马路行走,夜里的话就寻到一处滩涂,整夜的面朝着星空躺着。哑巴只是跟着他走,不曾和他交流。偶尔遇见雨天避雨时,也只是愣愣地站在喇嘛身边避雨。喇叭也会远远的避开他,他也没有想过需要一个旅伴。喇嘛体型精瘦,裹着粗麻布的袍子,年轻、健康、雄性、轻。哑巴则呈现出的是,臃肿、随意、孕育、重。
这天晚上,喇嘛在星空里看见了母亲。
当人们开始习惯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依赖它的时候,便开始用一种狂妄的群体意识挑战一切现有的存在,把自己想象成一种奋勇反抗的斗士形象,毫无顾及后果地去抵触一切,并以为自己做好了受难和苦刑的准备。一瞬间,自己比实际高大了许多,这种感觉类似于虚荣,但更加深刻且使人易于沉迷。另外,如是的想法以为其正面的激励鼓舞作用被部分人当作主流去看待。敬畏这个词语,和沉默一道,被嗤之以为无能和笑柄。那苦难威胁发生的可能性被规避到人们建立的集合体中,这就使得人们从未认真考虑过这威胁。但是其依旧会不期而至,而到来之时,一般就是精神崩毁之时,届时之前的豪言壮语都瞬间消失,只是剩下不顾一切的退怯、战栗和求饶,和饿疯的狗无太大二至。
天亮的时候,哑巴继续跟着喇嘛上路了。从早晨走到下午,这时还看到了黄昏的影。只是,哑巴感觉得分明,喇嘛步伐不再躲躲闪闪。
打东边来了个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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