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老韩的一些事 [杂记文]

来讲讲老韩和回忆

2010年夏

北京认识的老韩

老韩当时43岁了，后来才知道他还没结婚。

当时他还是万寿路地铁站里的云游歌手，还有他身旁用矿泉水瓶给他打拍子的磊子，每天都会去那个地铁站，去的久了，就在过道对面蹲着看他们一个边弹边唱，一个打拍子。

早听人说过磊子好像是个精神病，他看起来不太正常，看人的眼神让你觉得他总是在瞪你，后来，我才知道他眼睑有点问题。

那天记不清日子了，里的是下完雨的第二天，依旧没事去地铁口看他们，快晌午的时候，老韩竟然走过来，递了一支烟，我还在想要不要点陌生人的烟，他"噗嗤"的一下，打开了旧的磨轮打火机，随口说了一句:"没事，抽吧，发现你在这盯了我们两多礼拜了，你干嘛的"。我有点懵，这话问的也太像摸底了吧。随口说:"噢，喜欢听你们唱，所以就每天来咯"

"我姓韩，叫他磊子吧"

我就像接见领导一样的握手，磊子却死瞪着我突然一个拥抱，用矿泉水瓶子朝我后背锤了一下，用粗犷的声音说:"你好阿哈哈哈"

眼瞅中午了，老韩不客气的拉着我一起去吃了饭，去的是那会的那地界儿对于我们来说不错的就是"成都小吃"，然后在莲花池十号院分开，我住在靛厂新村一路公交车终点站，他们，在六里桥。

第二天也是，差不多赶着相同于第一天的点儿，我到了，仍然坐在通道对面看他们唱，中午帮他们带饭，下午一起打球，其实往后面的日子好像都是我们仨一起厮混着，对于磊子这个打鼓比打球好的，他从来只是说:"妈的，谁怪老子瞅不准篮板！"

那段日子几乎天天都在一起混着，有天，我们同时觉得，这样好像很麻烦，不能一起去唱歌，不能一起去打球，不能一起去六里桥看姑娘，不能一起蹭酒喝，面临这么多的问题，我们协商讨论，讨论协商之后，决定:仨搬到一起吧。

可是搬到一起第二天我后悔了，第三天我肠子都青了。

我住的地方海淀离丰台就一条街到头两个区，那时候，丰台边上大拆迁，好多自己盖的民房饭店都拆了，就下了门头一点点看起来残留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就被改成了整整一条长长的红灯区，半夜的时候，路上就有好多看起来未成年的样子，成群结伙拿着砍刀，钢管的孩子们，我总是十二点多回家，难免会和他们她们针锋相对，所以我早有参加打算

东西刚刚搬完那天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我们仨回我那里看看电表水表，回去的路上，经过那天红街，老韩突然止步了，他好似双眼冒光，然后拉着我两说:谁敢进去问一下价格，出来我给你们买包烟，我们两摇摇头，突然他说:我要进去，你们给我买两包！ 我看磊子点点头，转眼老韩已经不见了，磊子说:"他是不是疯了" "嗯，我看也是"

过了四五分钟左右，老韩出来了，还没走到我们面前，他说:"四百八！你们给我买烟去！我要钻石" 结果是我们两一人给他买了一包。

老韩还有一台旧的不能再旧的97电脑，还每天不循环的播放各种不知道什么地方淘来的盗版碟， 书桌搬来时，我瞅到他有很多盗版书，毫无疑问是什么原因让他对盗版有这么深厚的渊源。

我们合租在半地下的屋子，不大，两室一厅，带个小阳台，每天下午打完球就回来，路过海鲜，菜市场买点青椒，土豆 小黄鱼，虾呀什么的回家烤着吃，有一次阳台冒烟，让本楼一位老阿姨看到，敲窗户喊我们怎么样，不要紧张，她会马上打119....当然是我拿着两串虾然后告诉她，我们其实在烤东西吃，不信您吃吃看。

7月12号大雨，为什么日子记得很清楚，因为我们仨回去的时候，路上的积水快把人淹了，我们其实都带着伞，但是觉得没用，因为，脚踩在水里，积水已经漫道肚脐眼了，路上就我们仨，竟然排成一排，胳膊搭着对方的肩膀，磊子说这是连环战术，不容易被水冲走，即使冲走了，三个人也是一起冲走，老韩是个善于表达内心感受的人，他时不时的发表自己对这场大雨以及对帝都某地界儿排水设施的看法，"诶，我操""去他妈的，修的什么鸡巴玩意，老子差点踩到下水井里去。"

而我说:"要不，把鞋子脱掉吧，都湿透了，穿着也难受，这样不打伞了，打了也没用，就算这场大雨是礼物，以后下这么大的雨，你们都能想起对方"

"说什么屁话，老子明天就回家，家里哪有这么大的雨，也不会想起你了啊哈哈" 老韩开始笑了，磊子给我们点烟，完后给我，真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他那里点的烟，路过某个政府单位，门口保安室挤了五六个保安，目光齐刷刷看着我们，路过的一路公交车停了下来，乘客也一同看着车窗外的我们，他们肯定在想:这仨是不是有病？ 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冒着大雨回去的，只是回去后，因为是半地下室，看到雨水顺着楼梯哗啦啦的冲下来，磊子跑到楼梯口刷鞋，还边说:"操，这天气，竟然毫不费力给咱们把衣服洗了，真好"

是啊，真好，那次得雨，冲的我感冒，接着嗓子疼，从那年的七月份一直疼到十一月了。

我们小区门口，白天有人拿着菜笼，各种东西，把小区的一个小门围着，一出门就感觉特别的好，感觉闹市就在家门口，确实在家门口，晚上就是卖各种吃的，鱿鱼 炸鸽子 田鸡 臭豆腐，一切都好像对我和老韩无感，然而，磊子一口气从路边吃到小区门口，老韩和我就在一个盗版书摊前翻书，我终于知道这些盗版那里吸引他了，他买了两本，我只记得一本书的名字，叫做《我不能把你留在回忆》 看到这名，我故意问他:"你怎么对盗版这么感兴趣" 他好像上火了:"卧槽！说什么，这可都是除了果儿，我最好的粮食，你懂不懂精神文化 " 我摊开手，摇了摇头:"噢，不懂啊，" 所以，接下来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谈到了当代经济，人文 环境 文化领域 方方面，看起来就像一个有抱负的学者，他提了提又大又宽的短裤，把穿歪了的人字拖摆正，一使劲，咬开酒瓶盖，对我举一下:喝！ 那天晚上是我扶着他回去的。

突然有一天，老韩看碟片也没耐心了，那几天，书也没碰过，酒一瓶一瓶的喝，烟一根接一根，我和磊子煞费苦心，把他的酒趁他不在拿到小区商店退掉，把他的烟，拿出去抽掉，然而我们都知道，老韩恋爱了，准确的说，是单相思。

听磊子说，才知道，原来他看上了公交车上不知道在哪上班的姑娘，人家也是住在同一个小区，老韩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公交车上给那位姑娘让的座，后来，听磊子说:"老韩对那次让座解释是:看到她的高跟鞋有点高，也就让座了"。 或许搁在以前，小时候，我肯定给老韩一个大红花，可是，现在，我觉得目的不纯，和磊子开玩笑一人一句的说，他说，第二次是在咱小区里见到的，突然我对这位姑娘由衷的表示了担心，天知道老韩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我和磊子俩都没想到，他们居然相处了，我不知道这是老韩第几任女朋友，也不知道老韩是那位姑娘的第几任男朋友，只记得，老韩就带着她跟我们在一起吃过不到五次饭，然后晚上半夜还在互相打电话，白天也不再去唱歌了，晚上也不一起打球，他总说:天太热，哪里都不想去，后来，他回老家去了，说过一阵会回来

磊子和我总是抱着篮球在篮球场发呆看路过的车，吃烤肉也是从三堆竹签变成两堆。

大概过了三个月的一天早晨，他打来电话，磊子接的，我问他是谁，他说:老韩，他结婚了，不会回来了，我正在刷牙，牙膏漬掉在衣服上，我都半会没反应，然后磊子说:"电脑和书，咱们分了吧。"我带了三本盗版书，磊子一本也没拿，全卖了，电脑也卖了，钱我们分了，没多说，我拿了一百七，我们一起玩了三天，去前门大街，去天坛，去胡同，去了好多地方，去爬长城，爬了很久很久，直到我们后面都看不到人了，我们坐在台口，抽了半包烟，起身磊子突然抱着我，锤着我的背，和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一样，突然他哭了，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或许可能再也见不到了，那个时候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也跟着哭了，我们坐了一会，吹了吹风，就离开了。

我不喜欢别人送我，所以，我帮磊子打包好东西，在他送我之前，先把他送走，我买了站台票，跟着他到去甘肃他回家的列车，他上车了，我没追着他跑，因为那样看起来太傻。

我不知道老韩家里有没有那年那样的大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我们，但是他应该当爸爸了，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应该没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穿着宽大宽大的短裤，撒着人字拖，用嘴咬开瓶盖的样子了。

(来自：词卡VoL.1023 [雨天,故事,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