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相见时难别亦难,医院,这个地方,生于此,死于此,有人欢喜有人忧,因为不是所有的疾病都能得到治疗,不是所有的要求都能得到回应,当然,医院会竭尽全力,用最先进的技术,最经验有效的方法,最优质的护理服务,来让你康复。
以前村里人很多人都羡慕我,说我很了不起,从一个小山村走到了经济特区,还走进了深圳市人民医院,我是2000年就在深圳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工作,是一名普通的护士,急诊科,让我面对感受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有着太多的变数,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钟会发生如何惊天动地的抢救,每一刻,我们的神经都像上了弦的时钟一样紧绷着、守候着,以不变应万变,处理着各种各样的抢救。
2010年,我被派到了了急诊EICU工作,ICU,谁都知道它的全称是重症监护病房,这里所收治的病人不是病入膏肓,就是奄奄一息,所以死亡成了这里最普通的事情,EICU跟ICU的性质一样,这个让人望而止步的神秘科室,比起急诊更让我窒息。
在重症监护室里,每天都在上演生死时速,血压在下降,心率在减慢,手越来越冰凉,我们一天也进行很多次心脏按压,有一些活了下来,也有一些死去。所以,我想说,如果缘分使然,我们一定要在这里相遇,请你活着离开。
最近在广东省人民医院ICU进修,发生了很多让我难以忘怀的事情,特别是这位肺部感染而瘦骨嶙峋的阿姨,她住了快两个来月,营养跟不上,呼吸肌没力,一直脱不了呼吸机,与她的相遇交往也不过两三天的事情,从来没想到我与她的相遇,会让她对我如此信任,会改变了她之前一直无法改变的状况。
那天早上跟着主任医生在查她的房,我们一行10来人围着她时,她约束着的手一直在摇着床栏,每个人都不知道她在表示什么,进修的女医生问:阿姨,你是不是想松开手?阿姨摇头,再摇床栏,医生问了同样的3次同样的话,因为没问中要点,阿姨气愤交加地直接把床栏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时,我走了上去,我跟那个进修的医生说,我来试试,我说阿姨你是不是口干?想喝水?我是因为看到她全身皮肤干燥而试问的,阿姨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双手直接放下了床,我看到了进修医生对我赞赏的目光,我用湿棉签给她润着嘴唇继续听着他们的查房,说今天的任务主要是继续尝试停呼吸机,阿姨听到要试停呼吸机立马用手摆了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自己不想停机,她已经习惯呼吸机甚至依赖了呼吸机,一旦停掉呼吸机,她会觉得呼吸不了,很难受,我握着她的手,隔着口包给了她一个微笑,我希望我的微笑能给她力量,给她信心,给她战胜疾病的勇气。
查完房后,我便开始了跟她的沟通,我问的话不多,我就是很轻柔地问她:你想不想出去这个监护室?我在想,主要是人,还有思想的人,没有人不愿意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有人愿意呆在这个鬼地方,她点了点头,我说,既然你想离开监护室,一定要脱掉呼吸机,自己呼吸才能出去,在跟她说话的同时,我一直在用湿棉签给她润着她干巴巴的双唇,听完这句话,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知道她在犹豫,我乘胜追击,我说,阿姨,你放心,我们不会强硬给你脱掉呼吸机,我会一直在旁边守着你,呼吸机就在旁边,只要你说你不行,我立马给你上回呼吸机,脱5分钟也好,10分钟也好,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好的开始,我们每天脱机的时间延长一点,你出去的几率就大一点,关键是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我看着你,主要你说喘不上气,我们就上回呼吸机好么?
我们彼此都在坚持着,我在坚持着把她说服,她在坚持着我说的话对她的影响,在坚持的同时,我把她的约束的手给解除了,我始终认为,一个意志力坚强不想死的人,给她四肢自由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在我放松她约束时,她同意了试停呼吸机,我帮她把痰液吸干净,老师把氧气准备好,于是乎,就停机了,我在她的床边一直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不停地跟她说鼓励的话,我看到了她呼吸开始有点急促,有点费力,监护仪上的氧合95%,万事开头难,这就是开头,我像故意没看到她的呼吸一样,我说,阿姨,你做得很好,你看监护仪上你的指标都很正常,你不用急,你一口一口的呼吸,我就在这里,你不用担心,呼吸机就在旁边,实在不行我会给你上回去,5分钟过去了,血氧97%,10分钟过去了,血氧99%,我看到了希望。
期间阿姨的呼吸还是有点费力的,但我觉得她能坚持下去,许是我们一直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安心,她也就一直在努力自己呼吸着,当天的白天她都是自己呼吸,晚上重新上回了呼吸机让她休息,第二天我去看她的时候我表扬了她,然后遵医嘱继续停机,后面几天,就完全脱离了呼吸机,等我过完周末周一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转回病房去了,我也再没有见着她了,我很欣慰,真的,如果相遇,请你活着离开!
省医的ICU,家属无法进入,病人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各种仪器的报警声,会让病人毛骨悚然,天底下,从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离死亡这么近。
或许他们想听到的,只是给予勇气的温暖话语,最想要的,是你轻轻握住他的给予无限力量的双手。
还有这个阿叔,心肺复苏术后,已经会自动睁眼,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灵光,所有的医生都说他是睁眼昏迷,但我不相信,我每天都当他清醒地跟他说话,坚持下去,你会活着……再忍耐一下,外面的家人都在等你……虽然这有点痛苦,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是我护理个案的对象,我一直在护理跟踪着他,我希望有一天,最好明天,他开口跟我说:我知道你,杨护士,这就足够了。
……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在这神圣的空间里,我会一直守护着,就算会累,会哭,也只是在心底哭。
还是那句话,如果相遇,请你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