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小村子的方言同“龙”。
但是,我固执地不受同化,字正腔圆地读本音,绒、茸、融......陆续学会的同音字挑拣着一并都记在心里。挑拣的共同属性是温暖。
闭着眼睛想:“绒毛在飘,松茸在长,河水一点儿一点儿融化了......。”
小学校里有三个年轻老师,一个对所有乐器甚至西洋乐器无师自通,妆扮却极不配合地始终坚持村民模样;一个总喜欢微驼着脊背还倒背着双手象个老人家一样走路;一个就是小戎老师了。
都是温暖的,想到他们的感觉,仿佛熨斗熨平了当下的纷杂繁乱,能双目微闭,嘴角上扬,妥帖地舒一口长气。
四十年前是,四十年后还是。
具体是怎样的穿戴,确实也不记得了,一种印象却异常清晰,用现在的话讲:“帅!”
其实,依现在看起来不能算标准的帅,个子不高,脸面上的光彩还到不了如宝似玉的程度。想来想去是因为精气神儿,可能村民们的方言也有些作用,渐渐形成的共识是:“等着看吧,这小子有出息。”
小戎老师给母亲写过一封短信,大意是说因为我不爱说话所以想帮却不知道帮什么。
我和母亲一起在灯下细细看,一面认认真真地学会了里面的一个新词汇:“腼腆”。
后来,有一次考试,成为全班唯一写对这两个字的人,骄傲了好久。
后来,多少年里,不管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个词,就有一帧一帧固定的画面缓缓出现。
小戎姐姐是初中一年级的同学,相处大约多半年。
两个本子,封面上横排三个字:作文本;竖排三个字:戎翠娟。横平竖直,端正大气,完全不象一个十来岁学生写出来的。里面的内容也是,比喻、夸张、排比、对仗......各种修辞渲染,华丽丽的如鲜花满园,异香扑面,足以让其它所有黄毛小妮子毛头小小子儿们目瞪口呆。
初二开学,我带着它们去了另一个地方另一所学校。可是得了意,到初三毕业,两年的作文练习课有了绝对保障。比抄书好太多,这两个本子可是天底下独一份,老师到哪里发现去。
“不是春风的春风,胜似春雨的春雨。”第一次作文课开头第一句就震了堂。题目是“校园新面貌”,老老实实的孩子们大多也就写出诸如“开学了,校园面貌一新......”之类的句子。
现在想来,有点夸张的文字对于初学写作的懵懂人还是很有作用的。先从夸张里受到触发,对文字生出喜爱来,再慢慢摸索出能表达真实心愿的方法。
所谓启蒙,就是这样的吧?所以,四十年来,心心念念。
那时候,学校教室里冷。门窗不严密,里面也只有一烧煤的砖砌小火炉。同学们大都手脚冰凉,写字时也只伸出半个手来。小戎姐姐的手却是热的,她挨个给几个小妮儿感受一下,瞬间都服了气。
她告诉的方法是:从家里出来,手里就握上一块冰,一直到学校教室门口再丢掉,接下来的一整天手都是热的。
大伙都试了,尽数都不能坚持。于是,更加服她。
小戎老师是翠娟的哥哥,就这么巧。当时,我对着姐姐左瞧右瞧,惊诧了好几天。
一向喜欢避重就轻,擅长顾左右而言它,希望至亲相对微微一笑便可读懂所有欢乐与哀愁。因为,更深的渊源说多了会哭。因为,那些牵连着生生死死的相助相帮,不提也在心里。还好不是写给别人看的。
四十年后网络文字里遇见,瞬间感受是:“当真有你如初见。”
此生有暖,可慰孤苦。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