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第三回
王嘉尔回到寨子里已是月至中天。
崔荣宰正如同大爷般翘着腿儿躺卧在压龙寨的虎皮躺椅上，嘴边吊着根竹签胡乱摇着，眯缝着眼哼唱的正是那首他最爱的十八摸。
“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王嘉尔一脚踹了上去：“摸你奶奶个腿儿！”
“诶哟！”崔荣宰重重跌在地上，待看清来人之后，双手捂着屁股扯起脖子喊道：“都不能去逛花楼，唱唱还不行吗？！”
“老子让你看着寨子，你倒好，当起大爷了！”王嘉尔抬脚在他后腰处踢了踢，抬了抬下巴道：“去泡壶酽茶，送到书房来。”
“这种事吩咐下人去不就好了。我好歹是寨子里的二当家啊！”
嘴上虽这么说着，荣宰还是拍拍衣裳起身去泡茶。
崔荣宰端着泡好的茶，顶着周遭下人忍笑的眼光进了大当家的书房。
“真是。哥你以后在下人面前可不可以给我些面子。”崔荣宰坐下斟好茶，递到王嘉尔的面前。
“那也要你自己在寨子里能立的起威来。”王嘉尔抽手拍在荣载头上，恨铁不成钢道：“成天吊儿郎当！嘴里永远哼着那些个淫词艳曲！”
“咱们是土匪又不是官老爷，土匪不好色还能是土匪嘛？！”崔荣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把抓过案子上的芸豆糕，塞了满嘴，嘟囔着说：“说到淫词艳曲，这两天我要出寨子一趟哦。天昌隆戏班子来了凰城，他们的台柱子段老板，可是京剧旦角中的翘楚，执北派之牛耳的大家！我对他，可是仰慕已久了！”
“这么巧，这两天我正好有事交代你去做，跟你口中的那位段老板相关。”王嘉尔云淡风轻的轻呷了一口茶，抬眼道：“办好了，也许以后你能混上个一官半职。”
“要发达啊！”做土匪当然比不上当官体面，崔荣宰面色一喜：“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还不是在范哥和那个红楼里头那位朴公子的事儿。”王嘉尔扶了扶额，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他有个相好的，你带人去处理干净。具体的事在范哥会吩咐你的。”
“嚯！杀人啊！”崔荣宰惊呼：“等等！这事儿同段老板有什么干系？”
“他的相好便是你口中那位天昌隆戏班的段老板啊。”王嘉尔话罢打量了荣宰几番，狐疑道：“莫不是你对那位段老板也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崔荣在大呼冤枉：“天地良心啊，我从未曾有幸见到过段老板其人啊！”
“嗯，这回你有幸见到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段老板了。”王嘉尔挑眉：“可别丢我的脸，知道么？”
崔荣宰不由蹙眉：“真要除掉段老板？林老大是不是做的太过头了？”
“也不一定。”指腹顺着杯沿来回摩挲，额前一缕碎发无预警的掉落下来，王嘉尔抬眉，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要看他们识不识抬举了。”
“朴公子和段老板，一个倾城一个绝色。林老大硬是要棒打鸳鸯。”崔荣宰撇了撇嘴：“小心遭了报应。”
“你管这些做什么。”王嘉尔掏出枪，塞到崔荣宰手里，直接道：“一把枪完事儿，懂么？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崔荣宰认命的点头：“我们是土匪，想要的东西就抢，不顺从的就直接杀掉好了。”
“嗯。”王嘉尔满意的点头：“算你聪明！办好这件事，以后跟着在范哥，混个一官半职，你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做了官就不能跟着你办事了？”崔荣宰感到王嘉尔话中有话，不由蹙眉：“到底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嗯。”王嘉尔很爽快的承认：“等处理好寨子内的事后，我要去一趟上海。”
“还找？！”崔荣宰有些愕然，却仍是按耐住性子道：“这一次，又要去多久？”
“这一次……”王嘉尔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次若还是寻不到，便不准备回来了。”
“你打算一直找下去？！”崔荣宰猛地提高了声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里就这么认定她一定是那个对的人？”
“我不知道。”王嘉尔茫然的摇摇头：“可若是不去找她，我的心就注定永远缺着一块。这些年和在范有谦并肩着打天下，财富权势都有了，心里却越来越空。荣宰，我一定要去把心里缺失的东西找回来。”
“我只怕你多年的痴心会错付！”荣宰红着眼嚷道：“这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你知不知道？先不说上海有多大，就说你最后一次见她，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现在长什么谁知道！你连人家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找什么！凭她胸前那颗朱砂痣？！疯了吧你！”
王嘉尔木然：“我很清楚这一点，不用你来告诉我。”
“好！”崔荣宰任命点头：“退一万步，就算让你找到了她，以她如今的年纪，恐怕孩子都有了，你呢，冲到她面前说，因为当年一饭之恩，你把她捧在心尖上想了十多年？！男的女的，全都装不进眼里，心心念念就她这么一个人？！你说她是会感动的哭了，还是吓得不知所措？！”
“崔荣宰，我想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好，好！”崔荣宰怒极反笑：“你要丢下用命打下来的江山我不拦着！可林在范和金有谦呢？韬晦堂三大巨擘缺一不可，他们不会放任你急流勇退的。”
食指摩挲着冰冷的枪管，踟躇了许久，王嘉尔抬起头，肯定道：“他们不会的。”
崔荣宰顺着王嘉尔看着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张被相框裱起的巨幅画像。
三人并排而坐，脸上俱是少年意气，张扬风发。
题词三人各书一句：
外人乱我兄弟者，必杀之。
兄弟乱我兄弟者，必杀之。
天地作证，山河为盟，有违此誓，天地诛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