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开,我想念一位老人

这段时间家里总给我来电话,跟我分享去年种下的百合花状况如何,长多高啦,叶子有多绿啦,最最兴奋的是要开花了呢。

听说百合花要开的这阵子,爸爸天天给家里人下指令,一定要等花开时拍下最好看的图片发给我,我能体会到他急切要和我分享的心情。主要是他年纪大了,对拍摄不懂,总担心自己拿捏不好构图,才叨叨絮絮地提醒。

事实上,我不懂花草种植,虽家里有爷爷爸爸们会打理,但每次我向他们取经时,他们都说不出条理清晰的教程,大概就传说中的佛系养花吧哈哈哈。直到最近,我发现爸爸那么想跟我分享百合花开的图片,并非因为那是他悉心培养的缘故,而是门口的几株百合花,是一位我爱戴尊敬的已故的邻居老奶奶送的。

老奶奶在我家乡的方言里,叫“阿姆”,很亲切的称呼。听妈妈讲,我出生后好几个月,是她常过来帮忙带我,还会给我织毛衣,逗我玩。等到我懂事那会儿,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深,老人家文化不高,识的字不多,但她想的事和说的话,常常令我喜欢和敬佩。邻里街坊如果家里遇上什么难解决的事情,都会去隔壁找她。老人家坐在一把老旧到摇动都会发出吱吱声音的藤椅上,逻辑清晰地帮别人分析事情,给出一个可供参考的解决办法。

她家门口也种了好多花草,不过中药草居多,像金银花、鱼腥草、薄荷、蛇舌草、龙胆草等等,说实话,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可以吃西药,觉得好洋气啊哈哈,不知道当时脑子咋想的,我每次生病只能被妈妈灌一碗隔壁阿姆的中药草水。可怕的是我身体素质太好,喝完一碗第二天就恢复。所以我都很郁闷,因为我想吃西药,跟另一个邻居小朋友一样洋气。

最怕的是龙胆草,那味道太苦了,简直是童年阴影。特别是我上火时,阿姆听闻后非常担心,急匆匆就拔了龙胆草给我妈,还要给我蜜枣,等龙胆草水熬好后,再用上精湛的演技“连哄带骗”让我喝下了。现在回想觉得小时候也多亏我身体强健啊,在这种操作方法下居然还健健康康成长也是很棒了。我不懂医学知识,但我想其中一定有原理可以解释对吧。

儿时因为和阿姆当邻居,日子也变得很有意思。有次我妈妈去外婆家,到了中午还没回来做饭,我又饿得不得了,只能爬上窗口去拿我妈平时存放的零钱,然后搬了张凳子坐在家门口等串巷卖河粉的人。那一次我买到了河粉,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煮啊,机灵如我,提着河粉就去阿姆家找支援,当她知道六岁的我竟然做了这些事后,笑得合不拢嘴,说我是小馋鬼。后来她帮我煮了河粉,又怕我吃不饱,还做了很多菜给我,直到妈妈回来接我回家,我还要悄悄地把阿姆做的菜带走。我经常去她家里蹭吃蹭喝,也喜欢拿她的东西,特别是她自己做的小手工。

等到慢慢地,我长大了,有六年的中学时间都在寄宿学校度过,家里房子搬到了离阿姆远的地方,起初我放周末时她还会走上20分钟来我家,给我送好吃的东西,和我妈聊聊天,后来,老人家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来我家的时候都在说啊呀,昨晚一晚上睡不好,年纪大了之类的话,听着我很心疼,我跟她说,等我以后赚钱买大房子了,请你来我家里住,雇护理人员给您按摩。她又笑得合不拢嘴,说小馋鬼年纪轻轻的多会哄人啊。

而后,我的步伐越来越快,越走越远,甚至我的时间被学习和生活所填满,我都很难有间隙想起她老人家,只是每次打电话回家妈妈有提及阿姆的近况,我心里一如既往地亲切和温暖。也总觉得这位老人是我熟悉的又爱我,以后我要对她好。但在去年,妈妈突然告诉我,阿姆已经离开这世界了,是老人家离开后的一个星期妈妈才告诉我,当时我脑子很空白,我有很多疑问,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最后一面我都没见上,然后,离开这世界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以后想和她聊会天,都没有机会了……她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我一直难以忘记儿时彼此的感情。

到了最近,才知道老人家临走前,把家里养的百合花,移转给我爸爸打理,去年开始我回家就有看到门口那几株百合,但是一直没开花,家里饭桌话题时常会讨论这几株百合的成长问题,但没人告诉我是阿姆留的,我也没在意。而近日,它终于开花了。

当爸爸给我发来这几张照片,我突然觉得,这阵子面临的焦虑、烦恼事情,一下子都变得不重要的。我认为阿姆可能要通过百合花与我沟通,希望我快乐,珍惜自己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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