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城 | 未知星夜可展眉

肖肖给我发了针灸所的地址,末了问:“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刚到而立之年就开始耳鸣了。”

不是不茫然,只能暂时归结于自己体质虚弱上。华教授的理疗室里被教授行云流水般满满插了一头针后,我坐下来静下心来开始反省。

大概一个星期前,刘总很神秘的把我叫进办公室,合上百叶窗,一点不顾及个人形象压低了声音说:“这次我可是全力以赴推你了,去印度待够一年,回来就可以升总监…...”

“不行!”

我断然拒绝,刘总大概好些个诱惑性的建议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被华丽丽地卡在那里,当下精致的妆容没了生气,僵硬地静止在那里。

我赶紧说:“刘哲的副总下个月就要公示了,正是最忙的时候,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她听罢才缓了颜色:“这可是一次机会,你同期里有关系的、业务能力强的可不止两三个,有了这个外派经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替你出头的。不急,你回去和刘哲商量一下。”

华教授看了我的核磁共振片子、多普勒扫描的报告后问:“耳鸣多长时间了?”

我想了想说:“一周左右。”

“平时睡眠好吗?”

“还行吧,我睡觉爱做梦。”

“有过治疗吗?”

我想了想,自己在短短的一周内在高压氧舱内待过,也吃过甲钴胺片,最后还是身边一位大姐力荐了华教授,她说自己的大姑姐就是被华教授医好的:“耳鸣要趁早治,不然会出现头晕失眠、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最后听力丧失。”

华教授在网上预约已经到了明年年中,肖肖不知托了什么关系才给我硬挤出一个时间接诊。

华教授终于放了片子说:“先针灸三次看看效果。”我诚惶诚恐答应着,交了费坐在那里,和那些大爷大妈等着挨针。

回想起那天从刘总办公室出来,回去我安顿了囡囡,躺在床上硬撑着等刘哲。

就在意志朦胧时,听见门响了,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内疚感,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只顾着照顾囡囡,忽视了他,从没问过他晚饭吃得怎样。起身到了厨房把焖烧杯里的粥倒出来给他放在餐桌上,他从卫生间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我很是意外。

我现在想想或许那碗粥更让他意外。

他喝着粥,我坐在旁边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堂姐找我让去印度……”

还没等我说完,他啪一下掼了勺子:“大姐怎么想的?!”

我急忙安抚他:“我已经明确告诉她不去了,大姐也是为我……”

还没等我说出个子丑寅卯,他已经放了碗:“以后别给我留饭了,这么晚吃了也不好消化。”

我在厨房一边洗着碗一边自己嘀咕着:“什么臭毛病,也不等人说完话,那会儿是谁说就爱喝我煮的粥,男人就这么没有一贯性?结婚前甜言蜜语结婚才几年就寡言淡语。”

等我独自发完牢骚过去,他已经呼呼大睡。

这些年我一直想凭一己之力维系一个岁月静好的家庭生活,忘了感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毕竟它也需要回应和滋养。

第二天我在电话里和肖肖吐槽:“囡囡羡慕别人有弟弟妹妹,我怎么给她解释妈妈一个人不能完成她这个梦想啊,难道说刘哲已经对我出现审美疲劳了?三十多岁的男人就这么无欲无望了?我觉得我还行啊,看韩剧那些个小鲜肉时还有羞耻的欲望心。”

肖肖在电话那头爆笑:“你就是闷骚,自己一个人在心里骚,就不能主动一点营造出让人羞耻的气氛来?谁规定这事就得等男人主动?”

我默默放了电话,自己静静地躺在那里独自排演了一遍,最终还是羞耻感占了上风,放弃了主动给囡囡创造弟妹的机会,但是耳边却有蝉鸣的声音,起初不太清晰,等集中精神细听,越发清楚起来,可不就是夏天里知了在叫的声音。

早上在等红灯的空档我在电话里和肖肖说:“一直觉得西湖就在眼前,还不是想去就去的事吗?你知道的,坐在西湖边看日出日落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这么简单纯粹的一个向往我都没办法实现……”

她仍旧是一副不屑一顾的口吻:“多大的事啊,你以前可是一副每逢大事不惊慌的讨厌样,怎么着急上火耳鸣一下,就整的跟世界末日似的,结了婚变得真够矫情。”

放了电话我也纳闷,怎么就跟她发这个神经。

我和肖肖实实在在同居过两年,但是这两年里不说横眉冷对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她完全不合我的三观。

当初找中介租房子,等我交了定金和三个月的房租,拿着行李快到房门口,中介小王的电话打过来,还没腾出手接,就看见他在那儿和人理论。

对方高挑的身材成功压制住了小王,他在男人里尚属中等身材,但是面对这位打扮得耀眼夺目的女郎,气势上明显不占上风。

伊人是把自己当成调色盘来对付的,鲜艳的粉色鸢尾花盛开在黄色闪光面料的风衣上,更要命的是下面还穿着一条马卡龙蓝色阔腿长裤,裤脚居然是亮金色流苏卜灵卜灵闪着光,这团怒放的颜料盘导致我很长时间不能集中注意力看清她的长相。

我走上前细听,原来前租客还没搬走。

这位租客,也就是肖肖在美丽的塞班岛刚下飞机回来,得知情况,二话没说就把小王投诉了。

小王一直作揖陪笑脸,奈何肖肖一副死人脸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我很恼火,这和我一贯信奉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精神背道而驰,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干嘛要把人逼成孙子样。

我推开小王走到肖肖面前,一直以来我很自卑的身高此时很给力,她高我更高。

“租金晚了十五天,你也有问题,认真起来房东一个月联系不到你,是可以单方面和你解约的,你即便现在补交,也要再签合同后才能交,所以现在你能不能在这里住还得另说。”

不等她做出反应我推开门把行李拿了进去,总不能让我当晚露宿街头吧。

肖肖当时的反应很激烈,她居然拿起电话要报警,我看着她说:“赶紧报,我这儿白纸黑字有合同,你呢?拿着一张过了期的合同属于非法滞留。我比较讲道理,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留你一晚。”

肖肖看着我除了目光森然外后来就是大力摔了门。

我不以为意,告诉小王没事了,剩下的我们自己解决,他根本不知道我大学唯一喜欢旁听的一门课程是谈判心理学,又苦于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方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只得走了。

我环顾剩下的那间卧室,很快得出结论:这位高挑身材的美女家世了得、脾气了得、消费更是了得。

除了一床扔的名牌包包,地上堆着各式潮鞋,还有一看就是在气头上被剪碎的衣服和摔碎的化妆盒。

一直以来秉持勤俭节约的我蹲下开始收拾,一边暗自可惜,等我收拾好两个大纸箱时,敲开隔壁卧室门,指着箱子说:“这箱是能用的,这箱是损毁的,你看一下有没有少的。”

不出所料她根本就不care,冷着脸问我打算怎么办,我好整以暇坐到沙发上:“当然是收拾好行李准备洗漱了。”

“这房子是我租的!”她咆哮。

“以前是,”我纠正她,“但是由于你没有及时和房东沟通,导致房东对你的去留无法作出正确判断,才把房子出租给我。现在情况对你相当不利,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打包搬走,要么留下和我分担房租。”

她再咆哮:“我不习惯和人合租。”

“我也不习惯啊,可怎么办呢?遇到紧急情况也要学着变通。你看我行李不多,为人安静,是很不错的同居伙伴呢。”

“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这货脾气果然不是盖得,咆哮完进去又把房门摔得山响。

当晚我还是把卧室门锁了,后面又顶了一把椅子,以防她情绪失控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我找了一个月的房子,对周边的行情了如指掌,要兼顾距离、环境、户型又有素质高的邻居,相信她一时半会儿还搬不走。

一个星期后,估摸着她也有清晰的认知了,我才又坐下来准备和她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

谁知她根本就不听,又是进门、摔门,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独自凌乱。

整理好心情准备洗洗睡时,她开门出来扔到桌上一个信封又反身进去摔了门。

我拿起看了看露出计谋得逞的笑,房租分摊开自己心情明显好很多,也就对她不礼貌的行为选择了谅解。

所以我们两个两年期间基本就是各行其是,互不干扰。

等到我被之前的刘经理现在的刘总看上介绍给自己的堂弟,一年后领证结婚要搬到自己的新居了,她才很不情愿地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电话,有事联系。”

我把结婚礼堂的地址发给她,那天她盛装出席,差点让我在婚礼上和她翻脸:“你是有多缺心眼?是我结婚呐,你穿的跟个花喜鹊似的,要砸场子?”

她笑得跟个花枝乱颤:“你那个新郎可不是我的菜,一副桃花眼,见一个爱一个,也就你自以为是个宝。悠着点啊,别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咬着牙:“好啊,憋坏了吧,是不是早想报复了?”

她切了一声:“知足吧,我可是从不参加别人婚礼的。”

那倒是,同居两年,她除了上班,业余时间出去就是购物,几乎没有什么社交生活。

有一天一位打扮妖娆、年龄界限模糊的女性在门口等着,她看见我回来上前自我介绍:“我是肖肖的新妈妈……”

我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妈妈有什么新旧?对于孩子来说世上只有一个妈妈。你要找她请先预约,我不方便让陌生人进去。”

等我推门进去,只来得及看见肖肖一抹鲜艳的红裙闪进卧室,然后是关门声,原来她就在屋里。

大概就是那以后,肖肖明显和顺多了,不再摔门示威。

每次一个小时的治疗时间我大部分时间用来闭目养神,华教授那位清俊的女弟子在一旁学习穴位,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拍下来做记录。

去了两次,热心的小护士也冲我点头打招呼:“来了。”

她和女弟子议论说昨天来得那对夫妻感情真是好,如胶似漆的:“那位帅哥刚好是我的理想型,长得帅身材好人又温存,不知道怎么心疼那位小娇妻呢,一直抓着她的手,怕她疼。”

我在一旁泼冷水:“一看就是新婚,过两年你们再看,不烦就不错了。”

一旁的阿姨们都笑:“可不是,都是两天新鲜劲儿。”

我有了大家的支持再接再厉:“等有了孩子,两人一天说三句话有两句还是关于孩子的。”

阿姨们又在一旁声援。

女学生在一旁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递给我看:“从这个角度看,我还真相信爱情了。”

我拿过来看,差点把手机给她掉地上,稳了稳才说:“你发给我一张,我正好给朋友看一下我的针灸过程。”

小护士过来看了看我问:“今天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华教授过来看一下。”

我摇头,怕自己一开口会失控破口大骂。

我一直记得小时候自己那天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和隔壁的小二一路追打着回到家,门开的一刹那,我无忧无虑的童年自此便灰飞烟灭了。

我妈素日爱惜东西,即便是旧毛衣也会拆了洗净重新对了色织成垫子,厨房里每一只碗都是精挑细选和盘子、甚至墙砖都要搭调的。

所以当我看见她奋不顾身的拿着剪子剪出一地狼藉时,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飞絮和灰尘晃动着使得沙发上的我爸极不真实。

我妈当时看见我进来,一下从极度亢奋中醒转,遽然变成无望和恐惧的神情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可见。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锻炼出来的,所以,当我从别人的相机里看见刘哲和巫溪这两个贱人无耻的表情时,控制着没有失态,顶多让护士小姐误以为我当天有些不舒服。

我忍着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等华教授给我拔了针,然后礼貌地道了谢、出了门,实在撑不住了,拿出电话多哩哆嗦按了肖肖的号。

肖肖风风火火打了车过来,抢过我的钥匙抗议:“真能作,你家刘哲是摆设吗?干嘛不叫他来接你,还劳驾我来……”

我捏着手机直直杵到她眼前。

她看了一眼一个急刹车:“乖乖,真是贱人。”

她自然骂的是巫溪,因为这个长着一张狐狸脸的女人就是她和前男友分手的导火索,如今她又成功的恶心到了我。

自然从画面上看怎么也是这两个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所以我不方便单独咒骂一方。

我给刘总打电话让她帮忙接走囡囡,然后和肖肖在她豪气冲天的落地大阳台前看着浪奔浪流的黄浦江发呆。

肖肖的爸爸是凭财气出轨,她妈妈临危不乱,组织她几个舅舅把厂子先护起来,然后雇人抓了现行,成功让她爸爸在财产放弃书上签字画押。

肖肖说他爸有狗屎运,她妈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把肖肖留给了她爸爸。

我爸爸则是全凭才气赢得一大票文艺女青年的青睐,借着探讨文学的方便之名眉来眼去,也仅止于此,我想这就是令人厌恶的精神出轨吧。

但我妈是不愿意委曲求全的,她在我残存的记忆里一直是温婉秀雅的,从没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她一点点营造的家转眼就由自己的手摧毁殆尽,最后拉着我决绝地出走。

直到我和刘哲确定了关系,大姨向妈妈委婉的提出她和爸爸复合比较好,不要让条件优越的对方家里觉得我是离异家庭的孩子。

我现在已经无从知道妈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答应的,只是在双方父母见面会上她和我爸爸多年后再坐在一起时,我看着他们鬓发斑白,相顾无言。

但是那时候我在短短的日子里忙于结婚需要的琐碎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她在一旁插不上手,很无力。

我结婚没两个月,大姨打电话召回我,那时她已经气息奄奄,眼里满是对我的牵挂,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整理她的遗物时,一张素笺翩然而落,只有四个字:可怜秋到。

我爸拿着这四个字整整坐了一宿,我不知道他想到的是莫更伤心,还是无声更苦。

我只知道这个被我唤做妈妈的女人怀着极度的不舍和深切的失落永远离开了我们,而我和爸爸,她曾经最亲近的人都没懂她、爱她、珍惜她。

肖肖拿着她珍藏的红酒过来,倒在醒酒器里:“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好不好,你好歹还有囡囡相依为命,我呢?”

我忽然好奇:“你妈当时为什么不把你领走,要留给你爸爸呢?”

肖肖轻哼一声:“要不说姜是老的辣呢,我妈大我爸六岁,早就预知他那时还不是人生巅峰,因此把我布局在他身边,步步为营,我们母女一心、实力防守,”她指指这所早就令我垂涎三尺的江滨豪宅,“就后面那些妖精们幻想登堂入室把持财政大权,先要签了婚前财产协议的。”

我不禁为她妈的先见之明深深折服,但也存有疑虑:“万一人家生个一男半女的,你这公主地位不是岌岌可危了?”

肖肖喝完了杯中酒,淡淡的粉晕在脸上,目光有些迷离:“我妈生我差点儿没命,我爸不久瞒着我妈到医院做了结扎手术。我妈,前半辈子和我爸努力改善生存质量,后半辈子专业对付我爸出轨。我爸每次的新欢都难逃她的毒手,更何况还有我里应外合。直到前两年,她遇到现在这个老男友,忽然开悟,放弃和我爸的纠缠,俩人现在每天坐着大游轮环游世界。可你知道吗?最不适应的居然是我爸,他得知我妈再婚后,几晚上在客厅喝酒,终于有一天醒过来,遣散了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戒了酒,现在每日深居简出在江湖上彻底销声匿迹了,你说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得有多变态。”

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

所以这么些年肖肖不能全然释怀,一直包裹着自己,不肯相信爱情。

刘哲打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回来,我拿着话筒生硬地说:“要你管!”然后挂了。

婚后也不是没吵过,刚开始是刘哲伏低做小,绝不会让矛盾过夜,有了囡囡后,我一直执着于一个温暖平和的家庭氛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收敛脾性,不要让孩子在鸡飞狗跳的环境中成长。再后来就是各自忙于工作,清醒照面的时间都有限。

“刘哲和你认识到结婚七年才出轨,我也是尊敬他了,按他那副长像不应该啊,”肖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你打算怎么办?”

“要么一咬牙换人要么一闭眼疗伤,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是咬牙呢还是闭眼?”

“要是没有囡囡,先把财产转移了,然后把他们的奸情大白于天下,让他在业界永无翻身之日,除非他卷铺盖滚回老家,否则有我一天他就别想混。可现在有囡囡啊,这样做以后很难取得囡囡的谅解。”我咬牙切齿气势却渐渐减弱。

“那你是准备闭眼咯。”

“谁知道他之前有没有背着我偷鸡摸狗呢。”我一直觉得自己和刘哲是两情相悦,并不存在为了条件凑合度日的隐患,何况他在囡囡面前简直就是十足女儿奴,一副吾家有女万事足的模样,让我慢慢忘记了还有暗度陈仓的前车之鉴。

“看吧,这就是对方出轨后遗症,你不会相信被你撞见的是他唯一的一次,也不能相信以后他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这么煎熬着自己,直到把你逼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然后他还博得大众同情。”

婚姻里最具破坏力的就是一方情感的走失和疏远,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没道理靠着单方面的努力去强自拖着左顾右盼的人能幸福地往下走。

我暂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第二天刘总看我蔫头搭脑进来问:“刘哲晚上过来把囡囡接走了,你俩吵架了?”

我看着她神清气爽,价格不菲的套裙衬托出卓然而立的专业水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一直混乱不堪的大脑忽然一片清明。

晚上回去,当我把手机中的照片投放在墙上时才发觉,不是任何人都适合放大了去观看,比如刘哲、比如巫溪,正常情况下看尚属俊男靓女,此刻看就有些荒诞的猥琐在里面。

我仔细端详着,刘哲眼里释放的脉脉含情放大无数倍后没了焦点,虚空地令人好笑,所以我不由自主就笑了出来。

而刘哲在惊慌过后有些恼羞成怒:“你跟踪我?!”

虚张声势极不利于自己,会让对方占据主动权,我端详着投影缓缓而言:“巫溪颧骨这么高啊,平时怎么看不出来?我记得小时候姥姥院里德江哥哥娶亲那天,老人们说新娘子颧骨高,杀夫不用刀,后来德江哥哥果然早早就不在了。”

刘哲气急败坏地夺过遥控关了投影:“是你吧?我这次没有升职是你搞得名堂吧?”

我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我倒是想,可还没那个能力,而且你知道的,撒泼打滚的事我也不屑于做。我告诉你堂姐了,她很清楚地告诉我:你打小就爱开小差,自控能力真的非常差,介绍给我是有些对不住我,为了不让我和你离婚,她出面找了你们老总,而且答应我驻外一年回来升职加薪。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解决。你要是觉得对咱么的婚姻生活不满意,和巫溪在一起更舒适,我没问题,你净身出户,每个月给囡囡抚养费一直到她大学毕业。”

刘哲愣了一下,然后急赤白脸地叫嚷:“我什么时候说不满意了?干什么要让我净身出户?巫溪那天颈椎不舒服晕倒了,当时工位上除了叶大姐没别的人,我带她去华教授那里怎么了?再说囡囡为什么要跟你?”

就像萨马城之约一样,我跑得精疲力尽后终于在萨马城看到了一直以来躲避、恐惧的那位神。

同时我又暗自诧异自己的冷静,甚至思想自己潜意识里会不会早就有了预演?

一个月后,我在机场候机,肖肖打电话问我几点的飞机,我说:“已经进了安检,等我回来给你带最鲜艳的纱丽。你可要记得囡囡还是你干女儿,没事带她多买些衣服,别看她人小,特别爱漂亮。”

“知道了,那么不放心,干嘛要走。你还真放心把刘哲放在家里啊,虽然这次副总泡了汤,凭良心说他还是挺招小姑娘待见的,那个贱人不会趁机端了你的老巢吧?一年过后你回来愕然发现老公孩子都成了别人的,可怎么办?”

真真是灵魂拷问,此时我内心却波澜不起:“我总不能一直被这些困扰纠缠着过后半辈子,刘哲是个有行动自由和独立意识的人,我无意用婚姻绑架他,我们可以用一年的时间考量,如果能过,我回来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不行,我起码也要保证有足够的能力来养囡囡,升为总监,就是将来换人,老娘也有底气选一波的。”

那头长时间的寂静,就在我以为是信号不好要挂机了,肖肖开口了:“我要结婚了。看你这两个月心不在焉就没细说,你现在这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合适不合适结婚。”

看吧,这就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对于婚姻,我左突右挡之时她却在左右为难。

但是我依然由衷地感到喜悦:“恭喜你,结呀,干嘛不结,只有结了婚你才知道自己到底适不适应。平凡如我们,勇敢面对婚姻吧,甜蜜、相爱、猜忌、失落、狂躁、醒悟的情绪交织着,即使跌倒也好过隔靴搔痒地旁观,即使带着血痂也好过苍白的审视,即使最后分道扬镳也会各自得到修行,如果一路走来,畏首畏尾斤斤计较,我们错过的岂止是最美好的年华。”

肖肖终于在那头笑了:“听你这么一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同事们得知我要派往印度,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以我的经验,大部分不快乐都是自寻烦恼的结果,就像我第一次失恋时悲伤莫名,独自跑到大海边在沙滩上痛苦万分地写下了那个名字,但是一个大浪过来丢下棍子我遁之不及,回头再看哪还有那个愤恨的名字,顿时了然。

所以,在我自以为很冷静的时候,我把囡囡放在她堂姑姑那里,打扫了房间,把我和囡囡的东西归置在一起,然后洗手做了一桌自己喜欢的菜。

刘哲回来,情绪起伏不定。

我和颜悦色地说之所以决定要出走是因为不再相信你,不再相信幸福能靠你给我和囡囡。

七年的时间,我们把美好、瑕疵和岁月都交付给了对方,意气风发的爱情我好像从来不敢奢求,最后让我可以生疏地、别扭地去追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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