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一
那次是陪同省城来的两位电视摄像师上东乡采访。
他们给州上随行的工作人员提出，想下到沟底的村庄里，能近距离拍摄到一组农家的生活场景，比方说主人正在锅灶前忙着做饭时的情景，那种“全家老小吃饭，其乐融融”的感觉最好，当中一位记者用双手比划着，坐在乡办公室沙发上给乡上的工作人员说道。
他们想通过在伙房里取到的鲜活镜头，表现扶贫以后，村子相继通水通路，搬进了新房，给普通农家生活带来的新变化。
这下可难住了乡上的人。连着给村里打了几个电话，那边说村民都赶集去了，县城街道当天逢集日，现在村里没几家有人在屋里。“哪时候回来？”记者焦急地问。“大概要等到傍晚时人才回来。”乡上的答道。
怎么办？
二
“你用的那些镜头都有，”乡上的人说，“有各季节的资料，以前拍了很多。现成的资料，你可以直接用上。”
到了县电视台，果然有不少影像素材，调出来播放供他们挑选，有修路有盖房子的现场，其中还有一段航拍录像，视觉效果上佳，拍得相当专业。
他们还想再过去补拍个村庄的远景，几个随行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时间已不早了，要去，你们就赶快动身，赶在太阳落山前，把村庄全景取上，我们在山上等你们。”他们已不止一次去过那个村庄，曾陪一拨接一拨外面的人来到这里。
“那好，你们先在车里等一会，我们很快就好。”摄像师和徒弟两个拎起摄像机，转身钻上车厢，汽车驰进落日余晖中，沿着一束金色的晚霞，顺着盘旋的山路下山去了。
三
返回县城的路上，记者扭过头来问我，“村子里的人见到我们，精神看上去怎么不太好？”我也看出来他说的情形，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可能是疲惫了吧，你想想看，祖祖辈辈一直住在山里，他们每天早晨开门看见的就是山，满目绵延不绝的群山，面对的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不像城里人那样，每天出门会接触到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我觉得，“对山里人来说，每天的生活就是昨天的重复，外面的人带着好奇心来了，然后很快就走了，而他们还要待在山里，迎来送往每个日子。”
听我这么说后，他脸上的抑郁神情马上开朗了起来。“嗯，可能是这样吧，司空见惯的生活本来的状态，他们现在看到了外面城市，回过头再看看自己的处境，自然会有了比较以后，人在心理上产生的落差，或许生活原本就是如此。”
四
夕阳西下，沉入山的后面。
坐在返回县城的路上，汽车走到半路，他突然对我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以前我来过东乡，我的老师也来过这里，有一次他跟我讲自己遇到的情景，很多年以前，在东乡一个偏远山村里，见到一个小男孩，汤土路上奔跑着的光着脚丫子，进入了他的视线。尽管那是在寒冷的冬天，孩子们见到他们走进村子里后，那一双双眼睛，亮亮的，发着光，像一团火一样，能感觉到热量。”
“这双漂亮的眼睛，让他再也忘不掉。”
五
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快乐，那种真正的快乐，不落纤尘的眼睛，来得那么纯粹，却又感人至深。
一个人的快乐，其实跟金钱没有多大的关系，跟一个人的穷富也无关，它只跟自己的生活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