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看着面前越来越模糊的你的面庞,胸口—阵剧痛,想喊却出不了声,泪水滑落,滴在我欲举起的手背上:“啊…啊……你……”眼前越来越黑,只听见小小痛呼一声:“妈!”我感觉我身子已重重下坠,你的面庞化成一个光点,旋即隐没,归于黑暗,我的身子不停地往那个黑暗的深渊坠落……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回到了笑靥如花的二九年华,那时的我刚中专毕业,父亲从县文化馆馆长的位子退下来,在退休前把我安排进了文化馆工作,这也算是一生清廉的他唯一做的—件违反原则的事吧。那天,我第一天去文化馆报到,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也没有想到我就此沉沦……
虽然我已不是第一次来文化馆,以前找爸爸来过多次。但这次不同,想到进去后再见不着爸爸的身影,想到我以后要在此独立上班,应对各类人事,我的心忐忑不安,脚步不禁慌张起来……。“是小红吧,快进来。”慌乱中,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抬起头与你的目光相遇,那么亮的眼睛,你朝我咧嘴一笑,两排洁白的牙齿又闪了我的眼睛,“我是你志光哥,高馆长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这时候到的。”我懵懵懂懂地看着行李包到了你手中,我被你领进了办公室。你忙前忙后帮我把手续办妥,又把我领进文化馆为我安排的宿舍,待我收拾停当,你才离去。我后来得知高大俊朗如你,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一枚,是在我爸爸退休一月前力排众议从乡文化馆调上来的。那一夜,我独自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想念爸妈和兄弟姐妹,而你的笑容,你的身影也不时闯入我的心房,那晚我失眠了……
一段时间后,我渐渐熟悉了周遭环境,文化馆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们念在我是老馆长的女儿的份上也很照顾我,我也慢慢恢复了在家爱说爱笑的天性,做事也很要强,手脚勤快,临离家前,爸爸叮嘱我在馆里不能搞特殊,我可不愿别人在背后说我啥。而你每次外出采访回来就会首先跑来问我过得好不好,大家打趣我们,你通常爽朗一笑,而我满脸通红,害羞得起身佯装去打水。
转眼过了两年,因为我个性开朗,加之父亲的人脉,我被文化馆安排作外联工作,我非常珍惜领导给予的机会,跑前跑后,嘴甜腿勤,把县里上上下下文化界的领导大佬们都混得很熟,关系都处得很好,当然有很大部分的缘由来于爸爸。志光的写作水平日益飞进,有好几篇报道都上了省报。我们之间的情愫也越来越浓,馆里的领导看在眼里,帮我们捅破了窗户纸,我俩携手步入婚姻殿堂,次年生下了女儿小小。后来经过我的多番努力与领导接触,终于把志光调入了市电视台任首席记者。
家里的光景也越来越好,大哥通过个人努力,成了省内一家大型国企的副厂长,经常陪省长出国考察。家里的兄弟姐妺成家立业,日子蒸蒸日上,父母在老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好不惬意。我和志光在工作上也是得心应手,女儿也一天天长大,懂事孝顺,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幸福下去……
你到了电视台后工作越发忙了,常常深夜归来,你书生意气浓,有时无法认同娱乐圈里所谓的“潜规则”,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经常为你出谋划策,还会背着你去拉拢关系,你很反感我的所谓“积极运作”,我们开始有了言语冲突,两人之间有了龌龊。渐渐地,你回家更晚了,你开始热衷起各类应酬来,你的眉宇间又多了意气风发的气度。而我所栖身的县文化馆日益冷清下来,有门路的年轻人都调走了,我也过了长袖当舞的年纪,再说,女儿大了,一个家还是得有人照顾。后来女儿上大学了,我和馆里的几位老同事学会了打麻将,日子开始不那么难捱了,再后来听到了你和她,那位漂亮的女记者的风言风语。我向你质询过,起初你矢口否认,后来你反问我家还有家的样子不?我还有文化女性的样子不?我跟你闹,跟你吵,你厌烦地推开我,摔门而去……。
后来你干脆搬出去住了,女儿去找你回家你不同意,女儿大学毕业工作难找你也不管,你与她已共筑爱巢,只待女儿成年,你就和我签离婚协议!
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家族的高血压病史已在我身体内出现病兆?父亲五年前脑溢血溘然长逝是否已知晓我俩的分争?抑或是你的离开让我心灰意冷,晨昏不省地埋首牌桌身体已被掏空?!就如今日,你回到早已不登门的家中,当着女儿小小的面执意要与我离婚,我脑中突觉一热,望着你冷漠的脸,我却无法出声,任随自己身体坠落……
……恍惚中,我的双眼想睁开又无力,从缝隙间我好像看到眼前有模模糊糊的光,胸前在微微颤动的是小小的头么?好像听到小小在哭,口里还喊着“妈……妈……”再往前那高大的影子是志光,你么?我想抬起手去抓,去根本无法动弹。“妈,妈,你醒了么…妈”。我感到女儿在不停呼唤我,志光的声音传来了,“小小,你妈应该醒了,我出来太久了,你阿姨舅舅都在,你好好照顾你妈,我先走了。”“不,志光,不要走,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想大喊,想拦住他,他还是走了,眼前已没了他的影子,我觉得—股热流涌入口中,攸然我又坠落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