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安史之乱前夕,宠遇极深的王鉷被赐自尽,年迈宰相李林甫为牵制杨国忠力称王鉷清白。三清堂借王鉷之手洗白长安城众多奴隶身份,同时代征高额租庸调。于东生为获谈判条件,亲赴西域与安禄山达成盟约。
天宝十二年,春三月将尽。长安城绿意盎然,垂柳依依,车马辚辚。于东生让她到了长安,去归义坊找一个小院住下,然后再去宰相府后面,找一个算命的灰衣先生,让他捎口信,就说她和安秉钧已经到了长安城。
小晖驾车,一路多亏有他。探出头,晨曦的日光洒在她脸上,远远望见,众多马车等着进城,有骑马的少年,提酒的妇人,推着独轮车的老汉,操着一口陌生的官话,脚步轻快,衣带如风,带着河边清晨的露水,洋溢着生活的朝气。
还没进城,她就开始喜欢这座城了。小晖将马车赶进等待的队伍里,早点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叮嘱玉琼留心些,他下车去买几个包子。
一个多月了,千里迢迢,从敦煌赶到长安。行程紧张,又担心被发现,穆玉琼提心吊胆。安将军有几次醒来,说不了几句话,撑不过半柱香又睡过去了。她问将军为何要喝下毒药,他说她不需要知道。
没上过学就是可怜,大道理也不知几个。马车上带了几本兵策,她翻了几页就打瞌睡。读书这种事,向来和女子无关,她也不想做什么女夫子去误人子弟,每年都有外地去长安赶考的书生,背着大大的书箱,怀里揣着几块干粮,多么辛苦呀。
于东生问她,想不想做些大事。穆玉琼听着十分茫然,她照顾安将军就不错了,哪里能做什么大事。
于东生笑,那也好,如果你能一年内不被人发现,乖乖侍候安将军,以后想去哪儿我都会带你去。
这个活儿听起来还挺轻松。可她没想到安将军一路上就一直睡一直睡,那满头白发若不是天生如此,她可就真要怀疑,是不是一路睡白了发。
“琼姑娘,给。”小晖塞给她俩肉包,闻起来可香了。轻轻咬一口,软软的,三两口就吃完了。小晖瞧着她,笑道,“姑娘以后有福气呀。”
穆玉琼呆呆问,“为什么这么说呀?”
小晖背过脸,咬一口包子,“因为呀,能吃。”
车帘啪地合上了。一个于东生,一个小晖,这两人就是对自己有意见,有事没事就喜欢盯着她看,害得她以为脸上不干净,一天洗两回脸。和妹妹玉瑶在家里,三两天都不洗脸,也不见得有多脏。想起玉瑶她就难受,生死不知,下落不知,而今她又离了敦煌,妹妹要是回去,也找不到自己了。
驾车的小晖敲敲车框,“琼姑娘,进城了。”穆玉琼再次掀开了车帘,仅仅是一瞥,就够她瞧的了。走马的牵驴的,叫卖的吃茶的,拎着麻袋套鸡鸭鹅的,戴着方巾的书生,聚在茶馆里谈天说地,一箱箱锦缎进了成衣坊,妙龄的少女们笑吟吟入了店门,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牡丹摆在酒楼的栏杆上,浓浓的酒香引来成群的食客,谁家今日嫁女,酒席开了十桌占着了街道,兵卒过去劝退,一番喜气的拉拉扯扯,十几只绿色的鸟儿忽地飞过眼前,后面追着一群红衣少年,手上提着鸟笼叫唤不迭;一阵婉转的啸声,欢快的拍掌,是淘气的店小二卖弄起自己的歌声来。
好热闹的长安。马车慢悠悠,小晖指点道,“这就是东西市之一的西市,以后买东西,可以到这里来。”他又扭过头,“不过要记得,夜里是有宵禁的。在坊里待着,可不要出来哦。”
“要钱什么的,去找那个算命先生。报我的名字就好啦,公子一般很忙的,没时间接待你。”
穆玉琼嗯嗯嗯直点头。
离了西市往南,经过六个坊,就到了归义坊。马车停在了院里桃花盛放的坊门前。门前就是大路,南边对着永阳坊的大庄严寺,寺庙尖尖儿高高的,停了一只白色的鸟儿。
马车驶进了坊,里面还藏着七八座小院,穆玉琼在坊间第三座跳下车,却瞧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器宇轩昂,身姿不凡。穆玉琼瞅了半天,他也对过眼瞅了她半天,客气一笑,穆玉琼点完头就准备进门。小晖在马车上,扬声道,“好久不见呀,尹将军。”
穆玉琼犹疑着,“尹将军?”
尹飞拱拱手,“在下尹飞。姑娘你是?”
穆玉琼也学着他拱拱手,行李啪嗒摔在地上,“在下穆玉琼。”她赶紧弯腰拾起,拍拍灰,有点尴尬呀。
“哎,我说二位,有什么话进去再聊可好?”
桃花闻不着香气,开得好看,红红纷纷的一大片。沿着墙根种了牡丹,花蕾初孕,露痕微干。小屋台阶下水渠青青,刻漏滴滴答答响,墙外探来一枝梅,枝上两只黄鹂鸟儿,一鸣一和。
安秉钧的屋子在东厢,对着一池菡萏,推窗小望,春意扑面。面色蜡黄的将军,仍旧没有苏醒过来。
“你们多久到的长安?”尹飞问小晖。
“一个多月呢,就怕被认出来。”小晖瞧瞧安秉钧,嘀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节度使那儿子,太跋扈了。”
尹飞敛眸,沉吟道,“这个月堂里事务紧张,你回去多留意些。我担心东生要出事。”
小晖皱皱眉,“为什么这么说?”尹飞没接话,抬头对穆玉琼笑,穆玉琼瞧着他俩聊天,想问他们聊什么,尹飞这一笑让她不得不收回话,只得说,“那我先去厨房瞧瞧,你们慢慢聊。”
穆玉琼乖巧地走出去了。尹飞打量着她的背影,感觉她像一个人,又说出不来像谁,“她很像一个人,小晖,你觉得呢?”
小晖忙着喝水,“像谁呀?天仙还是公主?嗨,想追美女就直说嘛。”
尹飞皱着眉,他记得东生前些日子回来,身边似乎也有一个个子不高的丫头,身子要单薄很多,隐约见过两三回。
穆玉琼去了厨房,不大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案板上放着各种蔬菜,鱼在水桶里,肉在碗橱中,吃惯了羊肉的她还觉得猪肉难闻,只好切了鱼,热油煎了两面,切了胡瓜,炒了芸豆,洒一把胡椒粉,瞧瞧柜子里的面粉,兑了水开始发面,这样晚上就可以吃面条了。想来将军长期卧床,她还得去药店寻寻方子,看看将军能吃什么。
厨房里饭香阵阵,尹飞前脚要走,后脚穆玉琼就端着饭菜上桌了。小晖好口福,蹦跶去了后厨舀了一碗面条,尹大将军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其实他很少回府,吃的饭菜都是半冷不热的。玉琼招招手,“进来吃呀,站着干什么?”
尹飞犹犹豫豫地坐上桌,痛痛快快地吃了三个大饼,锅底都不用刷了,直接吃干抹净。穆玉琼受宠若惊,“将军在家,都不吃饭吗?”
尹飞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小晖笑,又不能直接说公主给尹飞冷板凳坐,只能捂着肚子在蒲团上打滚。
小院里桃花落了一地,枝头新结了桃儿,绿叶抽发。
次日清早,穆玉琼骑着马,提着篮筐去了西市,买了一只风干羊腿,买了一只兔,又去称了一大斤面粉,买了几种香料,花掉了几吊钱。东西搁在厨房里,去房间瞧瞧将军,直挺挺躺着,闭着眼,没有醒呀。
烧了一大锅热水,是的,她还得给他擦身子。这活一般是小晖干,可是他回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再来,只得亲自对安秉钧上下其手了。
安秉钧的头发可真长,比她这个当姑娘的还要长,勉为其难背着他,抛进水桶里,还不小心磕到了他的脑门。
“罪过,罪过。”穆玉琼一拍脑门,忘了倒热水呀!水桶里冷冰冰的凉,瞧瞧安将军,可真的是泰山崩于前脸色不变,得了,也别指望他醒来解闷了。
长发柔顺,细细一嗅,有点臭。“真不对不住,一个多月没给你好好洗洗头。”
坐在水桶里的安秉钧还穿着麻衣呢。穆玉琼只把头发放进水里搓,皂角不够用,大约是没有了,又没有猪苓,非常愁人。
这丝滑的秀发,怎么能就此损伤了呢?瞅瞅安秉钧,反正他瞧不见,嘬一口唾沫,啪叽吐在头发上。
啪啪啪吐了十几口,从头顶吐到发尾。瞧着是恶心,洗的可好了。头发洗完了就要搓澡。穆玉琼不好意思地解开他的上衣,瞧见紧实的肌肉,睡了一个多月居然也没见松弛。
不能多看,不能多看!“罪过,罪过。”取了布巾,卷成一团,先搓胳膊,再搓肩膀,再是后背,最后是胸口。再往下,穆玉琼充满了好奇。
再往下是什么呢?到底男女有什么不一样呢?要搓下去吗?就直接搓下去吗?
她的手停在胸口以下腹部以上,充满了求知欲的女子就是不同,手指已经悄悄挪下去了。
是平坦的小肚子。跟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嘛。再往下,有些扎手,那里不需要搓吧?
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大腿?穆玉琼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哦,真的是大腿。
那么,男女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呀,那她究竟在好奇什么呢。有觉悟就是好办事,穆玉琼不再害羞,扯起膀子就大刀阔斧地给安秉钧擦起身子来,宰羊第一步顺序是封喉剃毛,需要大量热水淋湿皮毛,穆玉琼照做不误。下一步是拿过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刀刀刮去羊毛,要一直挂到表皮可见微小血管为止。再然后是剖腹肢解,这一步极为关键,里面的肠子啊胃啊会突然涌出来,会不小心扑一脸。
房间里水汽缭绕,穆玉琼搬来小板凳坐在水桶边,热水从头浇到脚,最后一步剖腹取内脏,她捞起安秉钧的腰,拿起滚烫的热水淋得痛快。
突然听见了轻轻地,轻轻地,一声,嘶。
再听一遍,又没有了。穆玉琼忽视,一手拿起毛巾,对着小腹一顿猛搓。她总觉得手头毛毛的,以为是安秉钧掉了头发,顺手拽走,一拽三两根,可是越拽越多,穆玉琼只好往下面多了搓了一节,然后搓到了一团毛。
穆玉琼不由得生起气来,伸手把安秉钧的长发拨弄到一边,继续搓,那团毛竟然还在!
捋过来捋过去,到底是什么东西?穆玉琼扔了毛巾,伸手去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