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口腔医院电梯前时,差点没撞进去:“等一下!等一下!”我歇斯底里地吼着。可操控电梯的那个秃头就像聋了一样,愣是把电梯门硬生生关上了,我用手去扳,可惜板不动。甜美小姐的声音从电梯里传出:“电梯上行……”我对着墙锤了下去:“真他妈的该死!九楼我总不能爬上去吧!待会又得等医生好久。”我气愤地拍下了上楼的电梯键,抽出耳机开始听歌。
等待的人慢慢变多,与我无关的电梯缓缓上行。耳机里的歌声大到我以为自己身在虚空。耳膜向我发来即将破裂的信息,大脑已经被充斥着的音乐弄到炸裂。我猛地戳着音量键降音,操之过猛,又不得不把声音调大。我感到身后的等待者越来越多,一看显示器,电梯还在顶楼迟迟不肯下来,他妈的又是哪个鳖孙占了电梯。我下意识地按下了上楼键很多次,好像这么做就可以让电梯更快。直到它的灯光不亮了,我才发现我貌似把它摁坏了。我环顾四周,缩回了手。
身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掐了烟,原来是电梯到了,里面的人说着南腔北调一个一个的涌出来,我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待到局势已定,我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电梯,站在操控盘旁边,占据出电梯的最有利位置。看着外面的人冲进来,有七八十岁的大叔,瘦骨嶙峋,耷拉着头发,穿着灰色的破洞裤,乍一看还以为哪个乞丐窟出来的;还有二三十岁的青年,眼镜架上,抽着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男人;还有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抱着个哭闹的孩子;最后上来个吨位一百五十来斤的女胖子,腿上绑着蕾丝袜,肉勒成一块一块的,腿上满是红痕,这小腿都比得上我的大腿了,这他妈的也敢露出来恶心人……我按下关门键,电梯发出红光“bi——bi——”。
“超载啦!”老大爷操着闽南口音:“那个死胖子,快下去。”全电梯的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一百五十斤,威逼的眼神把她打了出去,顺势挤进来了一个九十斤。电梯终于开始上行。我按下了九楼,心想着这老大爷也真不懂尊重人。
“诶,小姑娘,帮我按下五楼。”
“我八楼。”
嘈杂声中,我的手把三四五六七八楼都按了一遍。他娘的,又得一层停一次!这电梯速度又慢,开关门还那么慢,真让人叫急。估计如果有个人在这里憋尿,都可以被憋死。
有个声音补充到:“二楼帮按一下谢谢。”
他妈的,不是有楼梯吗,二楼也要搭电梯,真的是浪费资源浪费时间。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感受到恐怖的目光向他聚集。我的手极不情愿帮了他一把。然后我就听到了这一生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辰北!好久不见啊!”我费劲地转过脖子往后一看,原来是隔壁王阿姨——那就是我平生最讨厌的人,嘴里镶着个看起来像金制的金牙,手上带着掉了漆的“金手链”,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摊买的,上次我还看到她给这东西上色呢,现在搁这给我装逼。她手里捧着一些瓜子,散发出奶油的味道,又不知道是从哪里蹭来的,她磕着瓜子,磕完就把壳往地上扔,然后再用脚踩碎,不爽的时候还要用前脚掌再倒腾几下,才算舒了心。可这会人多,她的瓜子壳直接掉进了别人的帽子里,粘在别人的衣服上。我对她笑了笑表示友好,于是就碰上了她傲慢的眼神,我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她闭嘴,可是事与愿违。“期末考成绩怎么样啊,你爸你妈身体好嘛,听说你在学校被记大过了啊……”一个个字眼从王姨口中肆无忌惮地蹦出来,我面露难色,把耳机的音量调到顶格。我的天,怎么遇上个这么热情的“熟人”!真叫人尴尬。王姨一边啃着瓜子一边说我,旁边的小年轻看了看自己身上粘的瓜子壳,对着她吼了起来:“你他妈的什么情况,瓜子壳掉在别人身上了没看见啊,真没素质……”王姨瞪着眼辩解到:“你算老几啊,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就撒你身上怎么了?”小年轻恶狠狠地瞪了王姨三眼,王姨识趣地闭上嘴,我猜她心里估计在暗暗骂我和这个小年轻,然后想着回去跟我妈告状。果然只有狠人能治狠人。她丫的要不是她年长与我,我还能忍下这口气?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惹人讨厌的臭蛋。
在这间隙中,我闻到一股韭菜包子的香味,应该是医院旁边的包子铺买的,散发清香,还带着热气。早上来的太急没吃早饭,被这香味熏的神魂颠倒,正想猛吸一口香气好试试看让香气充饱自己的肚子,却吸入一口毒气,没错,是屁的味道,我迅速捂住了鼻子,听见有个人说:“什么东西糊了?”看来他就是罪魁祸首,我猜那个包子小姐已经急匆匆地把包子捂上,省的污染了。
四层到了,电梯向外扩散了一大堆人,站在我对面的小哥把手放在电梯门和楼层墙壁上,防止电梯门突然关闭。多嘴的中年妇女嘀咕着:“这种人,一般单身。”小哥眼神一飘忽,怔了一下,还是把手收了回来。电梯继续上行,我把耳机摘下,才发现电梯里有个显示器,上面轮播着各种商品的信息,超能,就是那个洗衣液?香飘飘,就是周杰伦代言的奶茶吗?足力健,就是那个喊着希望全天下老人都能有一双足力健的女人?……一大堆广告标语向我进攻,强奸我的耳膜,源源不断,就像喂我吃了一杯屎之后还偏要我续杯。王姨蹭了我一下,瞪我一眼,走出了电梯,进来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在“超能女人用超能”的催促下,我按下了电梯关门键,便听到王姨喊:“等一下,这是五楼,我到七楼,我看手机走错了……”我又按了一下,可电梯门却继续关上了,我惊了,可门已经关上了。电梯里的人喃喃着:这女孩真他妈没素质……他们不知道,我只是把开门键按错成了关门键……我也没为自己辩解了,反正王姨记我的账也不是一次了,那个丑女人也对我造不成什么威胁。我忽然间感到鼻子里面多了股汗味,一看,还是怪自己太矮,脸只能达到一米八的腋下,闻他的臭汗,我把脸侧向一边,心里骂着妈卖批。
终于到了七楼,很多人与我走散了,电梯里只剩下我和那个一米八,两个人在幽闭的电梯里独处,一秒钟如一年一样漫长。一米八有着魁梧的身材,头上戴着鸭舌帽手臂上都是肌肉,脖子上戴着粗金项链,穿着名牌球衣和aj,仿佛在显示他的有钱。他好像发现了我的审视,用手把鸭舌帽压低。我索性移开目光,想着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如果电梯坠落,我突然跳起来可不可以保命,这个报警按钮按一下会怎么样……而他正和朋友圈加载不出来的照片大眼对小眼,我看着他和照片死磕。
八楼,讨厌的一米八终于走了。
九楼,我正式的站在电梯门前,双手并在一起,聚精会神,等到电梯门像两边打开的一瞬间,我的双手也向两边滑去,随着门一起开。这个叫表演魔术开门,众多年轻人乐此不疲。
我走出了电梯,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一个多小时后,我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顿时热了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忍受这个电梯了!然而这一次,我还是按下了下楼键。
而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转了个弯加快速度往前走,走向楼梯口,这一次,我也不想坐电梯了。突然,我感到脚底一滑,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跌去。脑袋里的念想散了一地,我的头重重的磕在另一阶楼梯的棱角处,然后整个人如球一般向前滚去,碰到拐弯处居然撞一下就转回来继续向下一层进发,脑袋边红色的液体涌出,我笑着闭上了眼睛,真的,这辈子都不坐电梯了,就这样一直滚下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