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学智和吴岳添引用加缪的言论对荒诞小说的阐述极其深刻——加缪是对“荒诞”论述得最全面、最深刻的哲学家,他的哲学被称为“荒诞哲学”。
在《西绪福斯神话》中,加缪系统的阐述了荒诞理论,用绝妙的语言道出了生存状态的荒诞感:“起床、乘电车、工作四小时、吃饭、睡觉;星期一、二、三、四、五、六,依照同样的节奏重复下去。一旦某一天“为什么”的问题被提出来,一切就从这带点惊奇味道的厌倦开始了。”
“一个能够用理性解释的世界,不管有着怎样的毛病,仍然是人们熟悉的世界。但是在一个突然被剥夺了幻想和光明的宇宙里,人感到自己是陌生人。他的境遇就像是一种无可挽回的终身流放,因为他忘却了所有关于失去的家乡的回忆,而且丧失了对未来乐园的希望。这种人与其生活之间的分离,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真实的构成了荒诞感。”
加缪认为荒诞是从人与世界的关系中产生的。人追求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希望世界合乎理性,然而世界充满了不合理,人生毫无意义可寻,荒诞就产生于这种矛盾和冲突之中。
由此可见,荒诞是人面对世界的一种自我心理体验。从本质上说,荒诞是人的主观意识对于外部世界的一种领悟,是现代人陷入一个无意义的世界的困境而产生的巨大悲剧感。
没有了上帝和规律的现代人的荒诞感,不是导入逻辑、抽象、理性,而是走向经验、体验、情感、心灵。伴随着荒诞的是几种最基本的在世体验,它们与荒诞的关系密不可分,构成荒诞的延续。
第一,孤独。现代人体验到的孤独,是宇宙法则已不存在的孤独。人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失去了道德准则和价值体系,这孤独是有史以来最深沉的孤独。这种孤独感包含着被抛弃感、迷茫感、无所适从感,混杂着漂泊感、失家感。
第二,焦虑。在自由的重负下,人体验到的是惶惑、沉重、生存的苦恼,充满了焦虑。人没有了内在的必然性,没有既定价值标准可遵循,他在选择和决定行动时就充满了焦虑。
第三,死亡。死亡伴随着焦虑。人固有一死,意识到这一点就是意识到了人类最基本的生存处境。必死的命运使人生变得荒诞,变得毫无意义。人类生存处境,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荒诞的。现代西方人在自由而荒诞的在世中,经受着无聊和死亡的拷打,充满了孤独与焦虑。
20世纪的作家从哲学的高度深刻的思考人类生存状况的荒诞性,将荒诞意识渗透进他们的作品中,用文学展现多种多样的荒诞感,反映现代人在这个混乱世界上的心态。
荒诞主题在文学中的意义是多方面的,其中最显而易见、最为大众所接受的意义是它的社会学意义。
荒诞首先是作为一种带有强烈否定色彩的批判意识在文学中立足的。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社会的阴暗面和病态现象。
荒诞主题的批判性使之具有某种激进色彩,将人们从浑浑噩噩的麻木状态中唤醒,给予改变世界旧貌的勇气和信心。
荒诞观念往往是悲观绝望的,但并没有走向彻底的虚无主义,而是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在一片否定、批判中,我们仍然能够听到对人的尊严,人的价值的肯定,这肯定是经历了痛苦的否定后的肯定。
荒诞主题在人类思想进程中所具有的意义就是荒诞在哲学上、在人类思想史上的意义。
荒诞观念改变了西方人的世界观,它成为西方人对充满非理性世界的一种“理性的”把握,这一把握并非实在,而是在虚无中、自由中、绝望中的自我拯救。
荒诞是一种具有强烈时代感的世界观,反应了现代心灵的困惑与迷惘。荒诞揭示了一个非理性世界,同时又对非理性进行一种理性的把握。
这似乎是矛盾的,但却深刻的反映了执着于确定性的追求的西方心灵,在现代纷繁复杂、变幻莫测的现实面前对世界和人的深入探寻和重新定位。
荒诞作为时代的忧患意识和批判意识偏重的是破坏性和否定性,其积极的意义是在破坏与否定中获得全新意义的新生。
——《西方荒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