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员

郝鹏飞在地铁上看手机，刷到了有人在讨论这么一个词语。本着这么多人讨论一定很好玩的心态，他去看了浅显易懂地解释这个词的帖子。帖子里的例子是这么举的：

张三和李四同在一个公司，竞争一个晋升的机会。两个人能力半斤八两的时候，张三为了能得到领导赏识，主动每天加班，周末也来公司露脸。李四为了不让张三抢走晋升机会，选择也主动加班，周末也来公司。在这个过程中张三李四不开心，因为他们被迫花了更多时间在公司；公司领导不开心，因为张三李四在消耗公司的水电资源，而且因为业务有限他们的加班并没有创造更多价值。每个人都为了利益付出了更多，但谁都没有得到更多利益，这就是内卷。

郝鹏飞看完帖子，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而他还在回家的地铁上。妻子李襄玲的催问微信已经发了十几条了，可是他一条都没有回复，而是继续刷手机，努力用碎片信息把脑中关于工作的一切挤出去。他祈祷家中的妻子已经睡下了，但他知道这不大可能。

领导

黄轩明对这次公司的产品很不满意，屏幕上人物僵硬的动作，比例不协调的身体部位，还有远处景物混乱的样子，无不在向他证实客服那边的看法并不夸张，事实上还很给领导留面子了。黄轩明用鼻子想也知道，客户找客服的时候，批评的话绝对比报告上写的要难听得多。

黄部长虽然是从财务岗跨部门就任为开发部长的，但是他参加过类似项目开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本想请模型组组长面谈，当面收拾他应该能给他很深的印象。但是想了想不值得为了公事破坏私人友谊，于是发了封邮件给模型组长，提醒他下次再做这种垃圾出来就等着开除吧：

近日客服部门反应产品质量有问题，不过我猜这肯定不是你的水平，毕竟做出东西是这种水平的人肯定早就被开除了。你们最近加把劲，咱们得做出点东西来打他们客服部门的脸。期待你们哦，加油。

组长

王雪英收到领导反应质量问题的邮件，感到十分窝火。

她手下的主力员工郝鹏飞这段时间的表现越来越差了。王雪英还记得她刚接手带这个组的工作的时候，郝鹏飞效率还不错，质量也挺好。可是自从她鼓励了郝鹏飞一次以后，郝鹏飞表现越来越糟糕了，经常每天加班，还能把工作拖到周末也做不完，即使做完了的也是些残次品，因为拖时间太久已经没法换别人做，只能凑合用。

她起身向财务部走去，路上正好和打水回来迷迷瞪瞪的郝鹏飞问了早安。不知道为什么郝鹏飞大早晨还能这样神志不清，她暗想，加快了去往财务部的步伐。进了财务部办公室，她顺手把门关上了。

“诺诺，帮我处理个人好吗？”

诺诺看了一眼门关紧了，笑道，“渣女又要以权谋私赶走老情人了。”

“别胡说，才没有，上次只是偶尔啦偶尔，”王雪英坐在诺诺办公桌对面的转椅上转着圈圈说，“这次真的是公事啦，我手下有个人越来越废了，我觉得应届生都比他强。”

“那你自己去开除他啊。”诺诺越过办公桌拽住越转越来劲的王雪英，迫使她停下来。

“这不是想留下我的奖金请你吃饭嘛，发了他的失业金就没我奖金了。”王雪英趁势对诺诺的脸揉啊揉。

诺诺赶紧缩回办公桌后面，说：“这还差不多，一会儿你又要去找HR帅哥要人了，不如请我的和请他的一起算？”

“少来了，对你的账去吧。”王雪英往外走的时候转转椅的头晕未消，差点撞到门框上，害得诺诺又一阵傻笑。

家属

李襄玲已经等了很久了，久到她听到丈夫进门的声音还以为又是自己的幻听，直到她余光看到郝鹏飞去餐厅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李襄玲王者这一把还没结束，头也不抬地问。

郝鹏飞没有回答，李襄玲瞟见餐厅灯打开了，还有厨房灯也是，还有一点瓷器刮擦的声音。然后就是郝鹏飞的质问声，“你没有准备饭吗？”

“吃完了。”李襄玲说。

“没剩下？”

“剩下的倒了。”

“你怎么能这样？”郝鹏飞走到客厅，脚步声一听就是着急或者生气的人才有的那种。

“晚回来的人没饭吃。”李襄玲故作没反应。

郝鹏飞夺过李襄玲的手机扔到一边沙发上，“我在外面忙了一天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吗？”

“你自己干不完活儿回不来难道怪我吗？”李襄玲起身走开。

“我加班欸，你以为我想的吗？我不这么加班就被开除了，今天已经有传言说要开除我了，而且我工资已经拖欠一个月了，再不多干点活儿等着喝西北风？”

“少来了，”李襄玲站定对着郝鹏飞说，“还不是你自己做的东西一塌糊涂才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要是公司不可或缺的劳动力你看谁开除你。我早跟你说过少加班少加班，你偏不听。”

“我不加班拿什么养你？”

“我不用你养，我自己有工作，你少来这一套。”李襄玲又走回沙发那边，“老娘生气了，你自己热饭吧，饭在冰箱中间层，微波炉打一下就能吃。”

李襄玲回到沙发上假装玩手机，瞟见郝鹏飞默不作声地自己热了煎饺，坐在餐桌旁自己吃。这家伙总是不好意思道歉，估计已经不好意思了吧。她决定给他个台阶下，也到餐桌旁坐下。

“老婆的手艺好不好吃呀？”

“还不错，就是馅里没有虾肉，要是有虾提味就更好吃了。”

“切，”李襄玲看着他吃得开心，自己也很开心，“你当我是你妈，还给你认真剥虾皮。以后不要加班了好不好呀，你看你晚上回来晚，根本睡不够，白天肯定也很没效率，以后不要这样了嘛。”

“唉，这不是之前组长说我再加把劲说不定能晋升嘛，结果现在成了加把劲试着别被开除了。”郝鹏飞吃到好饭，看着妻子在对面含情脉脉的眼神，“行吧，以后我听你的，不加班了。”

“好呢~”李襄玲开心地笑了，“明天早点回来哦，我给你做带虾仁的煎饺吃。”

职员

郝鹏飞在上班路的地铁上，早高峰的人潮挤得车厢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年轻的职员们脸上映着初升的朝阳，带的郝鹏飞也恍然有种当初刚毕业时斗志昂扬的感觉。他已经计划好了，以后早睡早起，上班时间认真工作，下班就回家陪超可爱的李襄玲，即使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升职也没关系，就现在的生活就挺幸福的，等工资下来还可以买那件妻子很喜欢的牛仔裤当她生日礼物。

他并不知道他不会收到这个月的工资了，上个月拖欠的也不会，等待他的是被迫离职，没有失业补助的那种。而他周围的年轻人也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内卷化（involution），又译为“过密化”，吉尔兹提出“农民在人口压力下不断增加水稻种植过程中的劳动投入，从获得较高的产量。然而，劳动的超密集投入并未带来产出的成比例增长，出现了单位劳动边际报酬的递减，即过密化现象。”这种现象叫“内卷化”。

——百度百科，词条“内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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