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送了几粒芒果,是他院子里自家的树上结的,纯天然有机,不施肥,不照料,沐天光雨露,每年到了时节就结果儿的。
我甚欢喜,想着这不喷农药,没催熟,没防腐的现今不就是宝贝吗?!
先在阴凉处放置着,因为那外表还青涩,碧绿,硬实,需要点儿时间……
每日去探望它们,怀着甜甜美美的期待,一个个胖胖呼呼的挤作一堆儿,仙果一般可爱……
一日,两日,有两粒开始转黄;
两日,三日,一粒全黄,一粒斑驳,其余的仍旧绿袍裹身;
三日,四日,黄的那粒出现霉点儿,斑驳的那粒黄黄绿绿的也出现霉点儿了,其余的不变。
四日,五日,其余的那几个,有两粒些许处渐微变黄,多数还是通绿着,但色泽不再那么光鲜而引发我的想象了,暗沉了……
今日再看,颜色上无甚转化,外皮却蔫萎,皱缩起来,像年轻的孩子要老去似的。
忘记了说,前面那两粒芒果我已经尝过了,第一粒熟透了的,不甜,味道很平淡,有咀嚼感,钝感;第二粒快将霉烂了,却还没熟透,削去绿皮后还有很韧的皮层,内里的果肉奇酸,酸到强烈呛击我的味蕾和神经!
失望地沉静下来,就幽幽的在心底摇曳出久远记忆里的一树无花果……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那真是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日子,每天三点半准放学,作业不多,不急,也不回家,没人找,我们几个死党又聪明又倔,又乖又作,一起山上山下,海边公园的到处跑,到处淘,进过防空洞,扮过地下党。各种寻幽探胜,奇异尝试,在孩子的世界里不被干扰的主导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光。
有一日也不知怎么就进了观海山上那个幽静的院落,无人在,但见一株枝繁叶茂的无花果树赫然眼前,阔叶间闪映着许多的无花果。
粒粒、颗颗、枚枚都饱满,清新,好像又十分的甘甜,圆嘟嘟的坠在头顶,嘻嘻哈哈地召唤我们,诱惑我们,下午的细碎阳光也在跟着跳跃着起哄。
那情景很像孙悟空第一次见到了满树的人参果,新奇,亮丽,光彩熠熠,我们几个头脑一空,眼睛一亮,就攀上树了,探手摘一个,掰开看看,尝尝,不甜就扔了,再伸向下一个……
过程挺开心的,也挺懵懂的,其实我们并不是什么思想品德不好的坏孩子,我们几个都是老师的宠儿,班级干部,不用写作业,专门帮老师批作业的那种,可就因一时新奇,迷乱,误入歧途。
后来惨了,放纵一时欢愉,太忘情,我竟把饭盒落在那小院里了。
那时我上学每天是带饭的,拿两个饭盒,一个是弟弟的,两个都丢了,这可不是小事儿,妈妈要骂的,天都快黑了也不敢回家,我们几个死党竭尽脑汁地想办法。
后来,是其中一个回去偷偷的从她家里给我拿了两个饭盒,让我先应付过去。回家后好害怕被爸妈看出来这饭盒怎么不一样了?那一晚上煎熬的啊!
更惨的是,后来我们几个就被小院的主人找去了,站在那棵树下,挨了通批,原来那些无花果尚未成熟,人家辛勤养护了一年,眼看要收获了,却被我们糟蹋了一地。
人家问:“这是少先队员该干的事吗?你们对得起胸前的红领巾吗??” 头一次羞愧的无地自容,惊怕的无能为力,后悔的无以复加。
但那家人还是很宽容,把饭盒还给了我,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学校和老师,非常地感谢他们。
当了妈妈以后我对孩子犯的错误也不会那么的严厉和苛责,小孩子犯错有时就是无心的,鬼使神差的,也许就是玩性大发,也许就是糊涂了,当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时,要相信他,这是一个过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里会记下的。
真的,我的那几个死党现在人人都是个中翘楚,各领风骚,颇有建树。无花果事件成了我们成长的一个节点,长大后经常提起,是每次相聚必回忆一遍的传统保留节目,当是孩提时的荒唐,当是笑谈,当是两小无猜的情意。
直到今天,年近半百,对着这几个可能不会成熟就要风干的芒果,突然意识到,以后对别人家院里天然生成的,妩媚的果子,我不会再抱那么甜美的幻想了,不会了……
“多么希望能回忆点什么,
或者,也许是忘掉一切。
在月光下的花园里——金色的瞌睡
树叶已经倦于生活和发出声响。”
青山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