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一二岁时,我所在的小城网吧兴起,仿佛是一夜之间出现了很多隐藏在街道、地下的网吧,门上挂两扇厚重的军绿色门帘遮挡,就像坏人脸上不会写坏人一样,那些网吧门口绝不会挂上“网吧”招牌。
父亲担心我跟哥哥“学坏”,特召开家庭会议,明令禁止我们进网吧,在父亲的描述下,我一度认为网吧、游戏厅这种地方就是不爱学习、称王称霸的街头痞子们的大本营,他们凶神恶煞,无恶不作,导致有一次我看到在游戏厅一边打游戏一边尖叫着的哥哥时竟吓得哭起来,心心念着:他学坏了。
对网吧的阴影一直延续到后来对酒吧的恐惧,脑海中的酒吧好像随时都能发生一场拎起酒瓶就砸脑袋的火拼,而酒吧里的人也必须是左青龙右白虎的气质,以致于我每次走过酒吧门前都战战兢兢,但又对其充满期待。
2.
上个月,在男友的陪伴下,我实现了人生中第一次酒吧之行。在三里屯的酒吧街,每家店门口都有招揽客人的小哥,很多人在门口驻足,品味着店里跳着钢管舞的舞女,黑夜中将一条小路堵得死死,我隔着玻璃看到舞女扭动着的臀部,仿佛是要扭到胃里,午夜将至仍看不出她的疲惫。
穿过人群,被歌声吸引,后门敞着,能看到驻唱乐队在舞台的侧影。于是,选了这家酒吧。暗色灯光的交织下,一撮一撮的人们安静的喝着酒,听着歌,我努力表现得淡定,就仿佛是那光怪陆离中的常客,而内心早已汹涌到不行。
驻唱是位女生,披肩长发有些微卷,她站在不是很高的舞台上吟唱着:
唔吔哎....带我到山顶/唔吔哎....美丽的村庄...
空灵得迷人,慵懒得样子让我想起王菲在《闷》的Mv里,摇晃着身子无所谓的唱着:
我不要安稳/啊/我不要安稳。
男友在我耳旁大声说,《带我到山顶》吉克隽逸唱得,好听吗。我在“夜里妈妈声声口弦,呼唤浪迹天涯的游子”的高潮鼓点中兴奋着,随节奏摇摆。
那是第一次听到《带我到山顶》,在一个灯光昏黄的酒吧里,酒吧外是城市喧闹得车水马龙,贩卖进口香烟的妇女,醉酒的男人。外面是奔波一日后的疲倦夜空,而里面的歌声却像穿行在另一个世界,伴着“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的冲动。
3.
吉克隽逸在《中国好声音》中唱红了《带我到山顶》,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原版《南归》,一首出自山鹰组合的彝语歌曲,收录在2003年发行的《忧伤的母语》专辑之中。
这支由三个来自四川大凉山的彝族青年在1993年组成的乐队是我国第一支少数民族原创音乐组合。大山的清秀辽阔造就了他们悠扬狂野的嗓音。
《带我到山顶》满满得是对故乡的眷恋,游子对妈妈,对家的思念,无关艰辛却一曲道尽漂泊的苦涩。比起吉克隽逸,我更喜欢山鹰组合的歌唱,毕竟,几个沧桑的男人低吟着
唔吔哎....妈妈的泪水/唔吔哎....忧伤别困扰她..... /夜里游子多少泪水/淋湿多少回家的梦
实在令我动容,如同一个老妪低吟一首圣歌。曾看到有人评论《南归》说,一句听不懂竟把我唱哭了。
很少有人知道山鹰,因为他们曾经在大红时选择离开城市,忠贞于找寻经得起时间洗礼的音乐,找寻“那消失在山后面的声音”。
在这个“民谣很穷”的年代,我不知道山鹰是否找到属于“彝族新民谣”的音乐道路。但是谁在乎呢,凡走过必留痕迹,如词作家李广平所说
“山鹰会否成为音乐大师我觉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彝族人的文化大使:用歌声延续一个民族的记忆,这比简单的流行更让人激动”。
前几天,从家回京,汽车行驶在故乡宽阔的高速路上,一座连一座的高山环绕,天空是清澈的蓝。忽觉漂泊的人儿乐于乡愁,也乐于“故乡回不去”之类的感慨,但真的是故乡回不去吗?并不是,故乡就在那里,几十年或许都无些改变。所以,并没有回不去的故乡,只有不安静的漂泊者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