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关于家的记忆是一个院子。院子,是一个大家,院里住着你家,我家和他家。那时候,回到院子就是回到家。在院子里,家门不用常关,不用担心窃贼闯入。父母离家十天半月,不用担心没有饭吃,谁家饭香飘来就去谁家。在院子里,家庭作业也是一种乐趣。放学回到院子,来一场作业比赛,比比速度,比比算法,罢了来一场游戏。每每玩到八九点都不肯回屋睡觉,直到爸妈来催,才恋恋不舍做解散状,走了嘴里还不忘喊着:“刚才那局不算,明天再来,我一定赢你!”
院子,是童年的记忆,那里装满了整个儿时的幸福。院子里有一棵树,放学后大家放下书包就在树下玩耍。大夏天,伴着蝉鸣,女孩儿们最喜欢玩跳皮筋、跳方格。男孩儿们则喜欢院子足球,院子空间不大,更加挑战球技,迷你版的球门,缩进数倍的射程,大家依旧玩的不亦乐乎。玩累了,随便上哪家找冰饮吃,最爱夏天,每家都会备着最爱的老冰棍和冰镇西瓜。一群人,瞬间就可以将一整个大西瓜消灭殆尽,大家抢着吃,不知是为了吃还是为了抢的乐趣。
院子,是你家,我家,亦是他家。院子,住着大家共同的家人,是大家共同的家。院子里有听不完的故事,姥姥常讲王宝钏与薛平贵的爱情故事,一群好奇的小脑袋总是凑的近近的,生怕错过一个小小的情节。姥爷则喜欢说八路军的抗战事迹,已经记不清说了多少个,是不是有重复。大家都喜欢听故事,总是听的津津有味,每每故事结束都意犹未尽,缠着姥姥姥爷再讲。院子里有吃不完的美食,在院子里大家吃百家饭。今天,你家炖了肘子送来我家;改天,他家朋友送了羊腿,叫上大家一起烧烤;等到哪天,我家自制了米酒,定会给大家都送去一份,大家一起品尝,这酒味才更加醇厚。
住在院子里,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过年。院子里的年,从腊八就开始了。大人们准备各种传统的小吃和祭祀活动,孩子们关心的就是吃。最爱的是外婆自制的方糖,有小米味儿,玉米味儿,黑米味儿。各种谷物与麦芽糖经过复杂的工序结合在一起,一小块一小块,咬上去咯嘣脆,甜甜的。不知道外婆花了多长时间才将美味的方糖制成,只记得很多个晚上,她一个人在厨房忙到很晚,待大家睡时她还在忙活。
过年开心的事儿,除了有各种好吃的,还有好玩儿的。院子里的小伙伴,最喜欢的就是大年夜出去溜灯。花灯的制作很讲究,每年早早的外公就开始帮大家制作十二生肖的花灯。外公的花灯手艺是出了名的好,他制作的花灯总是惟妙惟肖,小兔子、小老虎、小猪,最复杂的要属龙灯了。每到腊月十几,一群孩子就每天围着外公,急着吵着要花灯,不知道外公耳聋的毛病是不是也跟这样的吵闹有关系。每天看着花灯,一点点 在外公灵巧的手中成型,坚韧的竹子在热力作用下被弯曲成各种动物的骨架,然后在专用的画纸上描绘出各种动物模样,再小心翼翼把画纸固定在灯骨上。完成花灯的外形设计后,还得将一个个小灯泡、电池和简易开关组成一个个小电路。忙活半个月,外公的双手不知被竹片划伤多少次,花灯终于在按下开关的那一刻照亮整个院子。没等年夜饭罢了,急性子的小伙伴已经迫不及待的在院子里呼唤出去溜花灯了。一整个大年夜,大人们在炉边守岁,孩子们就在院子里守花灯了,玩的不亦乐乎。初一早上,伴着爆竹声起,换上新衣,大家迫不及待去各家拜年讨红包,每每都是满载而归,这就是院子的年,年味儿十足。
长大后,院子不知从哪天开始消失不见。大家各自搬出了院子,住进了装了电梯的房子,住进某某路某某号某某楼某某室。搬到这里,半年时间过去了,与对面那家隔着两道门的距离,却只有电梯里的点头示意。院子换成了几平米的过道,不曾关的大门换成了双门紧闭,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换成了偶尔的点头,小时候院子里的玩伴换成了一台电子游戏机。隔着门与门的距离,猜测:对门住着的是什么样的人,是否也一样喜欢小动物。那天电梯里遇到的老人,是不是也和外婆一样,知道熬制方糖的传统工艺。那位白发苍苍的爷爷,是不是也会做花灯给他的外孙。
曾经,住在院子,那是一个温暖的大家。院子里,大家亲如兄弟姐妹,可以共享一份方糖,可以共饮一杯米酒。在茶余饭后,一起玩耍,一起听故事,一起促膝围坐讨论课后作业。如今,搬离院子,同时也搬离了一个温暖的大家。一层楼像极了儿时的院子,却再也找不到儿时关于院子的记忆。适合群居的我们是否会变成不会群居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