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当一个爱好哲学的精神患者遇到了一个爱好心理学的精神病患者,于是一场奇妙的旅途开始了。
第1章 当精神病患者遇到了精神病患者
西郊疗养院就在西郊三医院旁边,掩盖在郁郁葱葱的绿荫之下的半山腰上,三栋建筑成松散的品字型排列。正门口对着的主楼,如茵绿草如一块绿色的地毯铺在了主楼前面。一棵巨大的有相当年岁的香樟树在绿色草坪中间伫立着。主楼后有一个小型花园,我猜想,设计这个小花园的一定是希望做类似苏州园林那种类型的,但是显然,有点儿失败,那感觉就像是有了苏州园林的形,但是缺了苏州园林的意。
不过,来这里之前,我是想不到梦城还有这么高级的精神病科疗养院。说实话,我还一直以为这种疗养院都是给退休老干部住的。
在疗养院的大院里面穿行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禁闭岛》的开头场景,男主角进入这个大型的精神病医院,所有一切都光怪陆离,所有的病人和守卫都展现出非常诡异的表情。当然这只是无聊的我强行幻想出的一种思维的涂鸦来填补我在疗养院的空虚的时光。
我知道这种无聊的时光不会很久,因为我觉得就算是为了家庭的声誉,家里那两奇葩也不会让我呆太久。
我最后的选择是,躺在草坪上晒太阳,顺带观察四周穿着蓝白病服的病友们。
在精神病院里,要想让别人相信你不是精神病人,首先你就不应该到处跟别人说你的精神是正常的。如果我像现在在门口叫嚷着“放我出去,我没有病!”“你们才是精神病!”……等等诸如此类的语句的那个年轻帅小伙一样,我敢打赌,那我也会像这个年轻帅小伙一样被几个医生护士绑起来打镇定剂的。真是可惜了,这么帅一小伙儿,非要进精神病院发疯,而不出去解救大龄剩女们去。
这话绝对真心,周围能像这个帅小伙一样标致的男人还真的找不出来。
比如,你看在那棵大树下划船的爷爷,据说他每天下午三点都要下来到草坪上“划船”,原因是自己的老伴说每天下午都要去家里对面的湖里划船,然后他一直都要记着每天下午三点带着老伴一起出来划船。
再比如,那个蹲在3号楼的楼梯口宣扬他的宗教学说的大叔,虽然他的口才让我都有想法加入他创的那个啥子新拜火教,但是我可不想因此跟他一样在这精神病院呆个五六年都出不去。
好吧!不一一枚举这些病友了,我只是现在很无聊地扫视周围的各个男女老少的病友们。
我绝对没有歧视精神病人的意思,在我的眼里,精神病人和普通人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他们的世界观不被占地球人口的绝大部分的人的认同,所以他们被称为精神病者,然后被关到精神病院里来了。
我也不是为我进精神病院狡辩,我的世界观跟正常人绝对一样,我在日常生活中一直宣称自己是唯物主义的忠实信仰者,而且我学了十年的马列主义。我爸爸妈妈也是地地道道的工人阶级出生,所以我的世界观在中国看来绝对是根正苗红的。
当然,我也知道,辩解和不辩解对于你们来说其实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在精神病院,而且你们也都知道,中国的精神病院里精神正常的人是很多的。除了我之外,我现在严重怀疑,那个坐在草坪靠围墙的那一侧的那个中年男人可能和我一样是精神病院里的精神正常者。
那个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深邃的五官和脸的轮廓表明他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欧洲血统,尽管远远望去,他的黑发和黑眸让人有种亚洲人的恍惚。他坐在那里,很安详,但是当他用那比亚洲人还要乌黑的眼睛看向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有某种神秘的东西,要将你诱惑进某种状态里面。
我的脑海里突然没来由地蹦出一个念头,我们梦城的国际化居然是从精神病院开始的?
忽然我看见那个黑发的欧洲血统男人朝我挥挥手。
好吧!这个场景可以这么说,在一所高级疗养院里,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当一个精神正常的精神病患者正在思索如何渡过在疗养院里的时光时,她的一个病友向她挥了挥手。
现在,我觉得,这个男人可能确实是精神患者,原因有如下两点:
外籍人士不大可能因为非精神异常以外的原因被送进来;
如果你的精神正常,你会在精神病院里找病友聊天吗?除非你是医生。
可是,正如你们所知,我开始觉得这个应该是我的同类,所以我还是点点头就过去了。
走近了发现,其实他还是很符合我这个大叔控的审美标准的,两鬓微微有些斑白,只给他的气度上多加了些沧桑和沉稳。他的脸果然是正统的中西混血,有着东方人的黑发和黑眸,又有着西方人过于白皙的皮肤和深刻的五官。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有些偏大了,而且有些破旧,披开的病服透露里面的羊毛衫,加之整个人气度上有些懒散不羁,所以权当想象一下他现在的穿着不过是走了一下嘻哈风的精神病服。
“hey!Anything I can do for you?”我想我的问话,是不是过于随意了一点,可是,没办法,我的英语已经丢了很久了。
而对方的回答则让我无地自容:“没有什么,小姑娘。你要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这么好的阳光,不应该浪费了。”
字正腔圆,绝对是标标准准的汉语口音,这个外国大叔至少在中国呆了10年了吧!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学的时候,我一同学在体育场看到一个留学生,金发碧眼,于是她带着我一起过去想练练英语口语。结果,最后我们两个陪别人练了一个小时的汉语……
看着这个外国大叔一脸好笑的表情,我觉得抑郁了。
“小姑娘,你挑一边眉毛的样子很有趣。”外国大叔接着说起来,然后我看见他也挑了挑眉毛,然后停了停,“我应该没有能够挑一边眉毛吧!可惜这里没有镜子。”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叔叔,您可真有趣,我这挑一边眉毛的技术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的。”
外国大叔也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和蔼,近距离看来,他的五官很精致,脸型也很漂亮,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岁,一定是一个非常英俊的混血帅哥。但是年纪的沉淀,也并没有让我有岁月是把杀猪刀之感,比起青涩的年轻人,他的身上有种中年人才有的魅力。
“哦?能不能教我一点诀窍呢?小姑娘?”他说话没有一点儿外国腔调,比我说话还有中国味儿。
“哎呀,别小姑娘、小姑娘的,我都二十三岁啦!”我坐在他身边,阳光洒在他的肩上。
“那我叫美女,还是妹陀?”他突然说起湖南的俏皮话儿来,而且带上浓浓湖南口音。
我不禁道:“叔叔,您的汉语真心棒!您在中国呆了十年了吧!”
“十五年啦!”外国大叔笑笑,“那这位年轻的女士,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荣幸能知道你的姓名呢?”
我笑了,这句话我爱听,心中控的大叔就是这个调调:“我叫姜半夏,叫我半夏就好,半夏微凉。”
“姜半夏,我似乎记得姜半夏好像是一味中药。”外国大叔大叔知道出乎意料地多。
“叔叔,您还了解中药啊!”我惊叹道。
“中医文化在中国的文化中占着很重要的一块,你应该看得出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另外,如果你不想叫我叔叔,可以叫我维金,我可是很乐意的。”维金大叔真心是一个中国通。
“维金?您没有中文名吗?”我很好奇为什么他没有给自己取一个地道一点儿的中文名,“比如有个很有名的加拿大人,就叫大山。”
“我的中文名叫李维金,其实我并不觉得我这个名字不地道。难道你觉得大山这样的中文名在中国很常见吗?”维金大叔说。
这个倒是,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帮自己取英文名,有听同学说不要用英文字典后面那用烂了的名字,那跟中文名叫“翠花”、“桂香”之类的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我只能回答:“额,李维金这个名字也还好。”
这时候,另外一个病友走了过来,看上去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单眼皮的小眼睛显得有些猥琐。但是他走过来说的第一句让我立刻断言他是地地道道的精神病患者。
他说:“你们两个神经病在聊什么呢?”
这真真是让人非常恼火的一句实话。
“你才神经病!”我真心忍不住。我觉得被一个神经病骂成神经病,实在是非常受不了的一件事情。
“我是,所以我在这里,那你在这里,不也是神经病?”
好吧,这句话充分说明了,精神病患者不一定逻辑不好。
我一时抑郁得说不出话来。
而维金则哈哈大笑起来。
我瞟他一眼:“被神经病说成神经病很好笑吗?”
维金半天才停下来,他两手撑着地面,看着我,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你还能因为其他的原因进来?”
看着维金那狡黠的眼神的,我可不想说实话:“我说,其实我家是拆迁户,你相信吗?”
“啊,很有可能,因为一般的精神科的疗养院是200元一天的费用,而这家疗养院可是500元一天费用。拆迁户都很有钱。”维金眨了眨他的眼睛,我瞬间觉得我好像看到了一双老狐狸的眼睛。
我摊了摊手,继续胡编:“好吧!我只能说实话了。其实我是一个小说家,来这里是体验生活的。我正在构思一部以精神病疗养院为背景的小说。”
维金看着我,继续笑着。
我忍住自己的笑意,装作很认真地说:“你不信?”
“啊!我可爱的半夏小姐,我当然应该相信,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因为我也是来这里体验生活的。”维金笑得很欠扁。
我努努嘴巴:“你也是小说家?”言下之意,我可不信。
想不到维金给了我一个更欠扁的回答:“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我差点要吐血三尺了。“我天天看娱乐新闻,怎么没有见过你?”
“你看得出,我是外国人。你看的是中国的娱乐新闻。”维金显然在拿我开心。骗谁呢?中国娱乐新闻怎么就没有外国的新闻啦?
“你说说,你演过什么电影。我可是追了四年的美剧和英剧。”
我本来以为他说个偏僻一点儿的名字,好让我没有看过,熟料他说一个很经典的电影:“指环王。”
我能想象我的嘴巴变成了一个O型。“什么角色?”
然后,他说:“Legolas Greenleaf。”
我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从上看到下,然后从下看到上。“不要以整容为借口来冒充我心中的男神 Orlando Bloom。不然我会跟你拼命的。”
维金这次彻底大笑了起来。
弄得周围的病友们都纷纷朝我们看过,连那个正在楼梯口传教的新拜火教主都往我们这里看过来了。
我非常担心我们会惹来医生和护士为我们打镇定剂。虽然我是没有暴力倾向的,但我不确定,医生和护士会不会认为我有。
正在我朝四周担心地张望的时候,维金看了看手表,那块表是一块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机械表,是我不大喜欢这样的金属表带,表盘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划痕。因为维金看了表后,马上又把手放下,表就藏进了衣袖里,我只能匆匆瞥了一眼。然后他站了起来:“啊!我可爱的女士,看样子我们要明天见了。我现在要去和医生讨论一下我的体验时间能不能延长几天。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天还可以再聊。”
“好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还要体验多久呢!你知道这里的医疗费用比较高。”我也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这时候,我看见我名义上的主治医生过来了。其实他知道无需对我进行任何治疗,只是妈妈送我进来的时候大概嘱咐了一下,不要让我跟精神病患者接触太多。我妈妈神奇地认为,精神疾病是可以传染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一个亲戚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大家都去探望了,但是妈妈不准我去,原因是觉得小孩子容易被传染。
我只是想说,有时候人们理所当然的想法,在别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不过,我想,在我看来,我执意要和我男朋友结婚的想法是理所当然,但是在妈妈看来,也是不可理喻的吧!
下一章 半夏的故事(2)